叁个月?她真是太抬举她了。
只要和她待在一起,莫说叁个月,就叁天不开荤敖璃都忍不了。传说中的龙性好淫,不是传说。
但季婉霜的肚子已很大了。相比孕前小腹的平坦,如今像在上面盖了口锅似的,又高又圆;而看起来依然纤瘦的手脚其实已变得笨拙,外出透气走动时也常感到体力不支。如此种种,的确不宜同房。
照推算,季婉霜应是腊月临盆。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得飞快,眼下已入冬了,她的肚子随时可能发动。
柳七娘说这娃儿很会挑时候。春耕秋收,庄稼人多只忙这两季,秋收完便闲赋家中准备过冬,若孙儿恰此时降生,她娘俩都能全心思看养哺育,何况如今还有敖璃帮手。
“你说,这孩子出来是人还是龙?”
冬日没什么果物,唯几棵野生的枣树今年新结了果,个儿挺大,青色外皮多蜕成大片的红,应当能吃。她随手拣了一颗尝味道,清甜中略含一丝酸,有回甘,的确发熟了,作零嘴很是合宜,便差使敖璃摘了几篮子回来。
午饭后,攒了半日乌沉沉的天儿终于下起了毛毛细雨。雨不大,但雨丝中似乎携着肉眼不可见的冰锥,根根钉进泥土地里,让人即使待在屋里都能从脚底板寒上脑门。
山上狂风更是凉嗖嗖的无缝不钻,妖风作乱时,紧闭的窗户依旧被刮得咣咣响。敖璃为她关上屋门,尽可能阻挡寒凉。
季婉霜坐到桌前,顺手从面前的提篮里捻了颗大枣,以袖子在外皮随意擦拭几下,便拿到嘴边咔滋咔滋啃得津津有味。敖璃坐近她身旁,起先还一派悠哉,而后听她问话,面色便由晴转阴,不发一语。
俩人坐在一起,同一时候的衣着却穿出两个季节。季婉霜已裹上厚棉袄,与冬日十分应景,而敖璃仍是春夏时的薄纱裙,让人光看着都心生凉意。
口中枣肉嚼细了才咽下,季婉霜继续说道:“我本想提早约一下村里的稳婆,后来又想,万一这崽儿出来是个小蛇的样子,岂不是要吓得那老婆子魂飞魄散。”
联想到那吊诡的画面,季婉霜忍不禁笑了笑。敖璃则随着她的话语看向她高隆的腹部,脸色阴沉,愈发吃味。
俩人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可谓“滚瓜烂熟”,敖璃也摸清了她的为人。瞧她在自家姨娘面前和她拉个手都嫌过于亲热,平日也不见和谁交往过甚,待人接物皆有意保持距离、处处避嫌。
由此可见,她的做派十分古板迂拘,断不是水性杨花之人。所以,她会怀孕是经过慎重考量,甘愿为之的。
更所以,曾经的她一定深刻爱着那人,爱到即使分别也愿意为对方怀孕生子。
思及此,敖璃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很介意,介意得抓狂,甚至怀疑自己不过是她前夫的替代品。
她嫉妒,猜忌,耿耿于怀,可一开始便承诺不追究对方的过去,如若现在再提,倒显得自己出尔反尔、器量狭小。
放不下,又不甘心,自己也莫可奈何,只能放任此事化作针一样横插在心间,随时刺得自己隐隐作痛,自作自受。
“你生的,自然是人。”敖璃没有表情,语气淡淡。
窗纸透进来的光很柔和,在她半阖的鸦睫下投出一片阴影。她坐在她身旁,明明靠得很近,又仿佛很远。
这人怎么转眼就翻脸无情,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季婉霜心中微微讶异,又暗自反思,何处惹她不痛快。
“怎么了?”放下咬了一半的枣,季婉霜伸手覆在她手背,脸上是关切的神色。
这是亲近之举。敖璃没有回避,黑色的眼瞳直看进她眼底,似要看穿一切。
四周静谧,潇冷的寒风仍由门窗缝隙漏了些许进来,似乎拨动敖璃隐忍的心绪。
“你们当初为何分开?”她终于问出口。
她犹疑,既然季婉霜深爱那人,又为何去东海与她欢好,甚至再次见面时还主动提亲。
她究竟把她当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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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毫无缘由的疑问让季婉霜措手不及,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思虑良久,猜她口中的“你们”应当是指自己和阿牛?
她兀自忧郁半天,竟是为这个?
“我……”季婉霜张了张嘴想解释,又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想了一圈,心说不如搪塞过去,便道:“既成往事,何需再提,晦气。”
毕竟她和阿牛那点破事实在微不足道,根本无法和与敖璃之间的相处相提并论,若再提及,好似对他念念不忘似的。
“晦气?”敖璃听她话中的确有明显嫌弃,愈发怨怒:“既然晦气,你怎么还肯为'他'怀胎生子!”
俩人一个说东,一个说西,季婉霜起初不知她为何反应如此激烈,惊疑“啊?”了一声,而后思量半晌,才略显迟钝地转过弯来:“喔,原来不是说阿牛呀。”
她竟忘了,在敖璃的认知里,她始终有个“前夫”。
可惜出口的话收不回来,敖璃明显被激怒,横眉竖眼跳了起来:“什么?!不是你前夫?你和阿牛也有一腿?”
“季婉霜!你告诉我,你总共有几个相好!”后面的话敖璃简直是吼出来的,那声量之大,吓得季婉霜心突突跳。
她几乎暴跳如雷,咆哮完便来回踱步,又勉力压抑着怒气,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怕。
见此情状,季婉霜垂下眼帘,暗暗叹了口气,心间生出无限委屈,满腹酸楚欲一吐为快。
但转念一想,也不怪敖璃会有如此猜疑,毕竟她缺失了从前俩人相识、相处的记忆。以她脾性,有这场爆发也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此事已在敖璃心中埋下种子,若不及时剪去芥蒂,恐后患无穷。
“我自始至终只有你。”她跟着站起来,在敖璃躁怒的注视下,展开双臂轻轻拥住她,温声说道:“待孩子出世,你滴血验亲便是。”
她什么都好,却是有着强盛的占有欲。季婉霜知她德行,毋须回答她的假设,也不必提旁人来对比,只用坚定她是自己的唯一。
的确,敖璃要的不是最爱,而是唯一。这比什么都来得有份量。
不知是被她温柔的包容所安抚,还是因得知自己竟是她怀孕的“罪魁祸首”,怒火中烧的敖璃瞬间冷了下来,像被冻住一般。
季婉霜知她陷入沉思,便再未出声,仅以手心若有还无轻拍着她的背,好比安抚不安的婴孩。
轻柔的拍抚落在肩背,敖璃停滞良久,才慢慢苏醒过来,稍稍推开了看着她,神情小心翼翼中略带狂喜又不可置信,缓缓地道:“你是说,孩子是我的?”
看着她欣喜若狂、不可思议、矛盾又纠结的样子,季婉霜忍不禁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任何言语的保证,都不如眼见为实。而答案,也没有让敖璃等太久。
在某个隆冬飞雪的夜晚,俩人抱在被窝里哼哼唧唧时,季婉霜破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