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145】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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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四日, 敬元帝突然下发了两道圣旨。
    其一是将状元巷的一座四进院子赏给新科状元谢行俭, 这是科举惯例, 此道圣旨下发后, 并没有在朝中荡起多大的水花。
    让京城各方瞠目结舌的是另外一道圣旨, 同样是颁发给新科进士的, 内容却千差万别。
    第二道圣旨是传给谢延的, 皇帝诏曰,将太上皇的嫡三公主如意公主下嫁给远洲府谢氏族人谢延,公主下嫁之事原本应该慎重再慎重, 怎么着也要在圣旨下达半年以后才开始举行婚嫁一事,却不料敬元帝扬言钦天监算过了,说今年的好日子唯有五月二十六。
    皇帝都开金口了, 谢延所在的谢家没办法, 只好连夜着下人备聘礼,谢延的爹是个老古董, 在家里着急的来回踱步, 感慨家里这般仓促的娶回一个皇家媳妇, 若聘礼准备的不周全, 岂不是让如意公主看轻谢家。
    正当谢老古董急得没法子的时候, 下人上前禀报, 说延公子早已经将聘礼准备妥当了。
    谢老古董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头一回看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时,眼里出现了古怪的东西。
    *
    这边, 谢行俭得知谢延和他同一日娶妻后, 只笑笑不说话。
    敬元帝这么快的将如意公主嫁给谢延,想来应该是很满意谢延做皇家的驸马。
    远洲府的谢家是实打实的簪缨世家,如果敬元帝不早些坐实谢延的驸马位分,那就晚了!
    若圣旨再迟一点,谢家人就会早早的在朝中帮谢延谋得一官半职了,远洲府的谢家是朝中的中流顶柱,到那时候敬元帝想让谢延这个驸马爷从官位上下来可就难了。
    不若趁着庶吉士们还未去翰林院当差,敬元帝先下手为强,将下嫁公主的事提上日程,也好阻挡住谢延入翰林院的机会。
    对,没错,这回谢延在朝考中拔得头筹,若不是敬元帝的这道圣旨,谢延进翰林院是妥妥的事。
    只不过,现在这道圣旨一下来,谢延这辈子的仕途大抵就到这了。
    谢行俭不得不佩服谢延娶公主的恒心,他直觉能让敬元帝这么快就下达嫁妹的圣旨,谢延在里头怕是“功不可没”。
    谢延大抵是没有入仕的野心,翰林院的高帽子说被撸掉就撸掉,依谢延吊儿郎当的性格,恐怕不会有一丝的难过,但谢延背后的谢家就不好说了。
    *
    这边,谢行俭接到御赐状元巷的圣旨后,谢长义高兴的在院子里像个小孩子一样蹦得两丈高,又是烧香又是拜佛,逢人道喜便说是谢家祖宗显灵了。
    “可不就是祖宗显灵了么!”
    邻居家的王妇人磕着瓜子,笑呵呵的道,“一个娶嫡公主,一个娶侯府嫡小姐,要说不是谢家祖宗显灵,谁信呢!”
    王氏和朱雀街这条巷道的妇女们正在唠嗑,听到这话,王氏颠了颠怀里的团宝,笑道,“大姐姐可别混淆了,虽说两家都姓谢,仔细算起来,却是八棍子都撂不着的!”
    王妇人急忙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惊呼,“不是亲戚?!”
    王氏摇头。
    旁边有个中年妇人对王妇人道,“你还不知道么,娶公主的谢家是北边的,咱们状元公是南方人,一南一北差几千里呢,怎么可能是亲戚!”
    王妇人眼皮子窄,谢延所在的谢家是名闻遐迩的大家族,打从谢行俭一家搬进来时,王妇人就误以为谢行俭是谢延家族的旁支,所以才对王氏特别热切。
    此时听说谢行俭和谢延两家不搭噶,王妇人顿时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味,想想自己这几个月的舔狗作为,竟然还舔错了人,只觉得像吃了屎一样难受。
    王氏见王妇人脸色不太好看,撇撇嘴,抱着团宝往旁边走,周围的几个妇人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便寻了新话题,问王氏,“谢家姐姐,皇上给你家赐了宅院,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去啊?”
    能住进状元巷的,以后几乎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别看谢行俭这会子还只是一个小小修撰,等进了状元巷,迟早会一步一步的攀升上去。
    京城的徐大人不就是这样么?
    当年住进状元巷时,徐大人穷的只拎了一个破旧包裹就进去了,如今再瞧瞧徐大人,京城人哪一个见了他,不得点头哈腰?
    在朱雀街住下的人家,家里多多少少都是在朝中做官的,敬元帝赐下状元巷后,隔壁左右的邻居纷纷上门恭贺王氏。
    有真心实意上门恭喜的,也有假借名头过来套近乎的,王氏全都看在眼里。
    别小瞧了王氏没读过书,也没啥见识,可她年轻时跟在谢家大房刘氏后面看多了各式的眼色,如今这些妇人们随便转转眼珠子,王氏都能将她们的心思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比方现在问她家什么时候搬去状元巷的妇人,王氏记得这妇人是不住这条街的。
    前两天还见这妇人跟着中人在朱雀街看宅院,今个这帮女人们吆喝着来她家玩耍时,王氏注意到其他人都围着她说话,唯有这个妇人眼珠子时不时的在院子里打转。
    若她没估错,这个妇人想买下她这栋宅院吧。
    王氏定定的看了妇人一眼,笑呵呵道,“搬去状元巷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我儿明天要娶妻,这两日忙得很,怕是没功夫整搬家的事。”
    妇人面露失望,见王氏说完后不再言语,妇人忍不住将王氏拉到一边。
    王氏垂下眼眸,顺着妇人的拉扯,两人行至角落。
    “谢家姐姐,”妇人笑吟吟的道,“我实话和您说了吧,我家这两天正在四处看房…偏偏看中了您家的宅院,好巧不巧,皇上御赐了大宅子给您家,我这才敢腆着脸过来问问,问您…卖不卖?”
    王氏神色自若,笑道,“卖宅院是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
    妇人正欲说些什么,王氏又道,“等新媳进了门,肯定是要搬走的,一旦搬走了,这院子也就空闲下来了,势必是要卖出去的,回头我问问我家当家的,看他怎么说。”
    妇人欣喜得点头,随即落寞的叹息,“我家姓张,我小儿今年也下场科考了,考得没姐姐家的状元郎好,不过也还不错,说是进了翰林院当差,如今是个小官,诶,比不上状元郎,我那儿子怕是有的熬了。”
    翰林院?
    王氏努力的回想着小宝和当家的平日聊天时说的话,好半天才想起来小宝成亲后也要去翰林院当差。
    “我说听着耳熟呢!”王氏笑道,“我家小宝不日也要去翰林院,都是同僚,我家小宝和你儿子差不到哪里去,都是芝麻小官。”
    “真的?”妇人瞪大了眼。
    王氏一脸慎重的安慰妇人,“你也别担忧,我儿是状元啊,如今也不过是个打杂的小官,你再想想你儿子,不是状元郎也进了翰林院,可不就是出息么!”
    妇人被王氏一顿忽悠,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启了夸赞对方儿子好的小游戏。
    *
    吃晚饭时,王氏格外高兴。
    不光王氏,谢长义、谢行俭以及居三和王多麦都开心。
    皇上赏赐宅院,对于做臣子的而言,是这辈子不可多得的恩宠,且谢家明天要添新人,可谓是喜上加喜。
    “小宝,”王氏笑道,“今天有个读书人家来找我,问买咱家这栋宅院的事,我一时做不了主,就说回来问问你们,等咱们搬去了状元巷,这房子应该要卖吧?”
    谢行俭嚼着海虾吃的正得劲,听他娘问卖房的事,他没着急点头,而是看向他爹,意思是卖不卖得看他爹的意思。
    谢行俭不想事事都越过他爹做决定,虽说这宅院是他一手买的,只如今他家还是他爹当家,他总得顾及着他爹这个大家长的颜面。
    谢长义看儿子将问题抛给他,幽幽的咽下嘴里的吃食后,见婆娘也眼巴巴的望着,这才慢吞吞的开口,“小宝这宅院买的相当不错,若卖不出去好价钱,宁愿不卖。”
    谢行俭暗暗点头,他爹不愧是他爹,不像他娘,外人说两句好听的,就被忽悠住了。
    他现在住的这栋宅院虽说是捡漏的,只如今因为他身价大涨的缘故,这套院子自然水涨船高,才一下午的功夫,就有七八个中人找上他爹了。
    “什么?!”王氏惊愕的下巴都快掉了,一双眉毛飞舞个不停,“当家的,你说咱家这院子能卖八千两??”
    谢长义被王氏一声吼,吓的筷子险些没拿稳,他朝王氏翻了个白眼,轻轻哼道,“不然呢?你还当这里是雁平吗?再说了,别人都说小宝是朝廷新…新啥子来着…”
    “新贵……”谢行俭不好意思的补充。
    “对!新贵!”
    谢长义与有荣焉的大喊,“好一些人都拿钱来巴结小宝,说要买下咱家的宅子,我没答应。之前总有人说小宝娶罗家小姐是在攀高枝,如今你瞧瞧,罗家小公子被派出京城做官,而咱家小宝留在京城便也罢了,还特意恩赐了宅院,可见皇上是看中小宝的。”
    “爹。”谢行俭未动声色,只轻轻道,“这话你日后可别当棠笙的面说。”
    王氏见儿子微有不快,使劲掐男人的手臂,“叫你嘴快!罗家是小宝的亲家,但凡罗家过的不舒服,吃亏的终究是小宝。”
    “你别看外边的人恭维你,踩低罗家是看得起咱们,其实吧,人家在看你笑话呢,想想小宝才要娶一个高门女,眼下罗家就败落了,那些人定在背后嘲笑小宝攀高枝攀错了人家。”
    “他们真这么说小宝?!”谢长义气的胡子炸起。
    王氏犹待再说,这时谢行俭轻咳一声,淡淡道,“爹,娘——”
    王氏和谢长义忙放下筷子,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等谢行俭接下来的话。
    谢行俭兀自笑道,“二老别紧张,儿子接爹娘上京是来享福的,外头怎么讨论儿子,二老就当左耳进右耳出,别当真。”
    王多麦跟着道,“对,姑姑、姑父别当真,你们越当真,他们就说的越欢,不若随他们胡说,反正咱们又不会掉一块肉。”
    王氏和谢长义齐齐点头,谢行俭往爹娘碗里各自夹了块海鱼,道,“爹,娘,朝中有些事,我本不该在家说的,但如今瞧着,我还是说上几句为好。”
    王氏咬着咸鲜的海鱼,呜咽的点头,“小宝…你说,我跟你爹…都听着。”
    谢行俭微笑,“皇上看似不待见罗家,实则是在心软放过罗家。”
    “这话怎么说?”谢长义不明白。
    “罗家在前朝越皇帝时期开始发家的,后来罗家支持新皇登基,太上皇圣姿硕茂、爱人好士,罗家才渐渐的从武将门阀中站起来,只不过如今的皇帝疑心重,总担心罗家有不轨之心,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罗家。”
    “这…这也太忘恩负…”
    谢行俭忙摁住他爹的嘴,摇摇头,压低声音道,“爹,万万不可言皇家的不是,小心隔墙有耳…”
    谢长义吓的脸色发白,讷讷的点脑袋。
    谢行俭看了眼静坐一旁的爹娘,长长叹了一口气,“罗家虽不如从前兴旺了,但咱们老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王氏抿抿嘴,抢答道,“这道理娘懂,咱们乡里人常说大船打烂了还剩三千钉…”
    谢行俭笑着附和,“娘说得对,总之咱们别小瞧了罗家,外人不知情便罢了,随他们乱说吧,只是爹娘别信了就是。”
    王氏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掀唇而笑,“小宝说的娘都懂了,以后不会再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说着,王氏胳膊肘拐向闷头吃饭的谢长义,谢长义咽下口中的饭菜,擦擦嘴看向儿子,“小宝你放心,爹不会给你添乱的,管罗家以后是好是坏,他都是咱谢家的亲家,这些天爹也看出来了,罗家的老侯爷挺看好你这个准女婿的,将心比心,我和你娘也会把罗小姐当亲女儿看待。”
    谢行俭满脸笑容道,“爹娘敞亮,棠笙性子好,到了谢家定会替儿子好好孝敬爹娘的。”
    王氏不禁莞尔,笑的腮帮子发酸,“你呀,说到底还是担心爹娘给罗小姐脸色看,哎,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小宝你…”
    “娘,”谢行俭俊脸飞红,“儿子日后公务繁忙,怕是不能时刻守着爹娘孝顺,娶棠笙回来,就是想让她好好的替儿子陪陪爹娘,娘说这句,可就见外了…”
    桌上人的笑作一团,此事说罢,王氏复又问起售卖宅院的事。
    “不能少于八千两。”
    谢长义敲桌子道,“小宝当初买的时候就花了五千两,中间咱们又掏了好几百两银子修整,如今京城的房价越发的上涨,咱们当然不能随便松口,八千两其实不算多。”
    王氏点头,“那家人说他儿子也在翰林院当差,毕竟是小宝的同僚,我还是要回她一句的,假如说她能出八千两,那咱家卖给她吗?”
    谢行俭心头一动,问道,“娘,翰林院这位,你可打听了她家儿子姓什么,今年考了第几?”
    王氏道,“姓张,至于考了第几,她没说,只说进了翰林院…”
    “姓张?”谢行俭喃喃出声。
    “怎么了?”王氏问。
    “没。”谢行俭摇头。
    他记得今年殿试二甲第二名就姓张,名怀兴,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小宝,你娘说的那家如果出八千两,咱们要卖吗?”谢长义问。
    “八千两不是小数目。”谢行俭道,“若真的能出八千两,就卖给这位吧。”
    其实这套宅子的价钱还可以往上提一提,据他所知,今天找上门出八千两的可有不少人。
    他若咬着牙不松口,哪怕是卖一万两都有可能。
    但消息传出去,可能会有人背地里说他这个状元郎太过贪财,于他名声而言,不太好。
    卖房的事也敲定了,此事是王氏牵线的,自然还要麻烦王氏和那位妇人谈。
    *
    五月二十六,天刚蒙蒙亮,谢家人便都醒了过来,还未吃早饭,谢家大门外就汇集了一堆人。
    谢行俭换好大红喜服,敞开大门将一帮好友恭迎进门,谢家这一日可谓是锣鼓喧嚣,宾客盈门。
    此时,武英侯府的罗棠笙在丫鬟的服侍下,喝了半碗甜枣燕窝,才放下碗,外头汀兰脆生生的笑声传来。
    “小姐,吉时到了——”
    屋内的罗棠笙慌忙拿手绢擦拭嘴角,憨憨的问身边梳理发髻的汀红,“你…快瞧瞧,我脸上的妆花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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