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钩盖章一百年不许变 第11节
贺然把手机放跟前,正用没有沾到油小拇指点着键盘嘿嘿乐。见施念进来,赶忙把手机踹到桌斗里去。
“呦。” 他打招呼,云淡风轻,心情挺好。
“呦你个头。” 施念咣地一声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放。她在质问他之前,其实惊异了一下,今天他俩竟然没迟到。她一天当中对第二个人说了同样的话:
“你有病啊你,快把评论删了!”
第15章 竟令他有点想哭
傅辽本来转过身和贺然一起瞧手机呢,贺然回复的评论他也看到了,他刚还说:“然哥,你这么回施念看见肯定得揍你。” 贺然是这么跟他说的:“揍呗,她从小不会别的招儿,一是揍,二是掐,完后就是告我妈,我都习惯了。” 两人对着嘿嘿乐。
此时施念站着,傅辽赶紧把鸡蛋灌饼塞嘴里,转回身双手捂住耳朵嘴里叨叨背课文,实际上手稍稍抬起来,支着耳朵听俩人吵架。这俩人吵架太逗了,他当家庭情景喜剧听。
教室后墙一溜儿的挂钩,贺然此时双手挂着挂钩上,前椅子腿悬着,一晃一晃地仰脸儿对施念说:“什么评论啊?”
施念看郁谋的位子是空的,她便把郁谋的椅子拉开,站贺然面前,居高临下,压低声音:“你说什么评论?别装傻!”
贺然摇头:“我不删。” 晃啊晃。一副欠打的样子。
施念瞪他,他就冲她笑,生怕她不揍他。施念是真的着急。她知道学校贴吧老师也会潜水浏览,就特别怕班主任或是年级组长知道了,然后告诉她妈。年级里之前贴吧爆出的几对就曾经被学校老师约谈过。别说她谈恋爱了瞒着,就她那屁大点胆子,根本就没谈,这要是被看见了就太冤枉了。
所以她也不跟贺然废话,直接蹲下去掏他桌斗,翻手机。贺然的桌斗里东西又多又杂,她边翻贺然边俯身在她旁边做思想工作:“其实我这是帮你,你看啊,万一那个人真来追你,你还得花功夫拒绝。我这是当你的挡箭牌呢。切。你应该付我出场费。”
施念恨不得将他桌斗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她说:“我真谢谢您了,我、不、需、要!而且你不回就行了,你一回又把这个帖子顶到第一页。我看你就是害我。”
手机终于翻出来,她按了半天屏幕提示要解锁,她把手机放贺然面前:“解锁。”
贺然:“你猜我密码是多少?猜对了就给你删。”
施念坐郁谋座位上开始按。先是按了贺然的生日,失败。随后猜了他手机后四位,也失败……试了差不多十次,最后猜班级+学号,还没按呢,手机便被贺然捏过去:“算了别试了,你是猪脑子。再试您再把我手机锁死了。”
他咧开一嘴白牙:“看好咯。”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在她面前按:0-8-2-5
是施念生日。
0825 成功解锁,贺然坦坦荡荡把手机推回到她面前:“浏览器你知道怎么开吧?” 施念垂眼,发现他手机屏幕的壁纸竟然是她坐着生无可恋吃香蕉那张照片。
照片里她好丑,因为是抓拍,一只眼睛竟然还是闭着的。又因为是俯视,显得她人好矮,脸好大。
施念愣住了,手机就在眼前,但她突然有点不敢碰那个手机。密码、壁纸,都是和她有关……
她其实有仔细考虑过贺然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这件事。甚至还和文斯斯许沐子她们两个探讨过。当时她们得出的结论是贺然这种小男孩就是幼稚和欠。
许沐子是贺然打不过的人,无论身高、力气、还有篮球,贺然从小就干不过许沐子。人家可是四岁上公交就得买票的小姑娘,贺然见了她都绕道走,更不要提逗她了,直接一巴掌就把他扇晕。
文斯斯呢,爷爷之前是纺织院的院长。虽然退休了,在院儿里人家也都“老院长、老领导”地叫。她妈经常出国,给她带衣服带玩具带各种东西。现在这些都不稀奇了,可千禧年前后用这些可都洋气得很。文斯斯本人也洋气,一直都走在同龄人的时尚最前沿。不光如此,她还长了一张天生就是当班长的脸,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气质,看到她那张脸,就总感觉下一秒她就会把你的名字记黑板上。一般男生遇见文斯斯都会感到自卑,所以即使有人暗恋她,也都默默地偷偷地,根本不敢造次。
剩下施念,既没有许沐子的体格,也没有院长爷爷给撑腰。在她看来,贺然之所以老招她,就是因为他们两家都是普通职工家庭,她呢,没什么性格,蔫蔫的,非要逗一个人,那肯定选她啊。
这是她们之前的结论。
施念并不认为贺然有多喜欢她,那只是他自己的错觉,只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而已。他们几个因为上一辈的原因,恰巧在同一年诞生在同一个大院儿里。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起玩儿。等贺然成年了、上大学了、工作了、情感开蒙了、见过世面了,也就不会觉得全世界只有一个小女孩叫施念了。那时他会喜欢可漂亮可漂亮的主流女孩子,去用成熟的方式追逐超级优秀的人,才不会一会儿揪人家辫子,一会儿给人家起外号的,也根本不会再把她放在眼里——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她神色复杂看贺然。她有点害怕。对“他也许真的喜欢我”这件事感到害怕。她不是害怕他这个人本身,而是害怕“喜欢”这个情感。
在她看来,喜欢和爱,都是披着美好外衣的恶魔。所以她一直很逃避这个问题。甚至对这类情感嗤之以鼻。
大概是因为父母的原因,她见过相爱的两个人似乎都没什么错,但就是因为一件事情导致信任破碎,最后撕破脸皮这样的过程。因为爱而在一起,但爱不是长久的,爱是脆弱易变的,会变成一厢情愿和自以为是,爱会变成猜忌和怨怼,会变成失望和绝望。这简直太可怕了。而这一切当中最最可怕的,是他们见过幸福,又陷入深渊,从此再没办法感到真正的开心。这绝对是诅咒。
这……还不如不爱呢。太累了。
十六七岁的她总觉得自己以后不会和谁谈恋爱,也不会结婚,那真是自找苦吃。真正的聪明人就是自己赚好多好多钱,然后谁也不喜欢。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的话,这才是游戏最优解。而她最擅长玩游戏了。
故而在施念这里,谁喜欢谁这样的事情,就和她非常不想要出风头这件事一样,是她疲于面对的。倒不是说她有多么高的觉悟,或是有多不食人间烟火。是她害怕。他可千万别是认真的……拜托拜托。
她害怕贺然的密码 0825,害怕贺然的屏幕壁纸是她的照片,也害怕此时此刻赖赖唧唧笑着看她的少年。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嚣张。如果眼神会说话的话,那这眼神肯定是说:呀,被发现了?真不错,我压根儿就没想藏着掖着!
贺然趴在桌上侧头看施念,直勾勾的,他一点也不尴尬。可他即使再厚脸皮,也能发现施念此时的不自在。女孩子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眼神躲闪,带点惊惶,沉默地尴尬着。少年眼神一黯,随后眨眨眼,语气里全是嘲笑:“哇,你这什么表情,8 月 25 日是宋丹丹老师的生日,那是我偶像!你不会真以为我把你生日当密码吧~笨蛋!”
8 月 25 日的确是宋丹丹老师的生日,那也是他之前闲的没事就在网上搜施念的生日,然后几乎把所有和她同月同日的名人记下来的缘故。他对这些人爱屋及乌。嘿。
贺然又指着壁纸说:“这照片太搞笑了,你不觉得吗?”
施念嘟囔:“不觉得。” 她说:“你赶紧把它换掉。”
贺然装作不以为意:“昂。等我觉得不好笑了再换。”
施念点开帖子时,贺然突然说:“你这么一删,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本来没什么,这下别人肯定以为有什么。” 女孩的手指顿住:“那怎么办?” 他轻轻巧巧拿过手机,语气带点意味不明的冷淡:“不回不就行了,这个帖子已经掉到很后面了。你还真以为别人都盯着这个看啊,也就你自己,这条总共也就个位数回复,没人看的。”
施念坐回自己座位时还是止不住地担忧。也许贺然说的没错,这种事情除了她本人以外根本没人在意的。她在年级里默默无名,也根本就没人真的会喜欢她。只不过是和她有关,她把这个帖子无限放大了而已。大家都只会关注和自己有关的事情,然后觉得这事众目睽睽。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的一颗心还是忽上忽下的。思忖最坏情况,发散到被请家长,被池小萍批评,被……
她此时此刻这么烦躁和担忧,都是贺然害的。早上和施斐吵架,自己这个姐姐的地位岌岌可危,也有贺然的原因。他带施斐打球,带他打游戏,年级里认识贺然大概是一件在男生堆里面非常有面子的事吧。相比之下,她这个姐姐就非常没用。
文斯斯带着大家早读,施念将语文课本摊开在面前,嘴里糊里糊涂地跟着读,脑子里却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姐弟吵架其实很正常,他俩从小到大也经常吵架,都是因为一些小小不言的事情。可今早这种对人不对事的吵架还是头一回。这令她难过和失落。
*
郁谋找了认识的住宿生同学借了双鞋。施斐要穿,郁谋把自己的鞋脱下来给他:“你穿我的,我穿他的。”
施斐哦了一声。两人换好鞋,郁谋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解释:“因为我和他熟,你和我熟,所以给你穿我的。” 他怕施斐觉得那个住宿生同学嫌弃他才不给他穿。男生之间其实不用说那么多,谁嫌弃谁什么的,基本不会往那处想。可他从刚刚施斐和施念吵架中感觉出,施念这个弟弟心思挺细腻的,怕他多想。
施斐闷头嗯了声。说实在的,他都有点麻木了。来自同龄人的轻蔑、来自长辈不经意的嘲笑、都是一直伴随着他的。郁谋能给他找鞋他已经很感激了,而刚刚郁谋又专门给他解释,竟令他有点想哭。
郁谋进教室时施念双眼发直,看到他了又像没看到。书本戳在胸前根本没在看的。
而贺然则望着黑板上方的国旗发呆,见郁谋来了,眼神才收回来。
“你猜怎么着,刚刚唐华都惊呆了。” 贺然跟郁谋汇报:“我和傅辽头一回一起没迟到,还把所有作业都交了,唐华一开始不相信,以为我们是抄的,挨页检查。哈哈哈,我俩站旁边一点不带怕的,太有面儿了。你真应该看看唐华当时的表情,太逗了!”
他拍郁谋肩膀:“哥们儿,以后欢迎你天天来我家打游戏。我家大门常打开。” 昨晚郁谋在他家打游戏打到四点半,中途困了就把贺然和傅辽拎起来讲题,讲到他们明白为止。而郁谋的脑子非常清晰,他俩想糊弄都不行。
郁谋坐下,贺然往郁谋这边挨过来时,膝盖不小心顶到桌子,撞得施念的椅子一咯噔。
“抱歉啊。不是故意的。” 贺然大喇喇说。
施念没回头,只是默默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给郁谋和贺然腾出好大一截空位。完全不是她平时的作风。
贺然一脸了然,还给郁谋小声解释:“怄气呢。”
第16章 “姐夫你来么”
出操时贺然难得没在队伍里讲话,几个男生凑一起聊 nba,贺然就老老实实站队伍末尾往前走。上操时贺然和施念身边的男生换位置,他换好以后去拉她校服,刚“哎”了一声,结果施念立马和最末尾的许沐子换了位置。贺然本来就是从队伍最末换到队伍中间,不能再调换了,黑着一张脸听其他班男生吁他。
下操时男生聚在操场上打球,分拨时人数不是双数,不好分,贺然直接就退出去:“我挨边儿看着就行。”
傅辽投进一个三分,学着加内特的庆祝动作使劲捶自己胸脯。他看向贺然,发现贺然在篮球架下坐着,望着白云彩发呆,根本就没看见自己的精彩进球。傅辽把球推给场边的别人,自己下来挨着贺然坐。那边郁谋换张达上,跑场边喝水。
傅辽蹲着,用胳膊撞贺然,说了句:“还想呢?”
贺然摇头,没说话,眉宇间是很少在他脸上见到的烦恼。
傅辽笑:“不是,然哥你安静的时候我害怕。你说几句话,快点。”
贺然呲了一声,“你想让我说什么啊?”
郁谋咕嘟咕嘟喝完水,垂眼看了下贺然,随后拧好瓶盖用空瓶敲了下坐着的少年的脑袋。贺然往边上蹭了蹭给郁谋腾地方,扬眉看他:“你也不打了?”
“嗯,喘口气。” 郁谋撑着地坐下。
三人挨一块看着篮球场内热火朝天。张达问郁谋上不上,郁谋摆手说让他继续吧。
郁谋从刚刚到现在一直以为贺然之所以低落是因为施念为了施斐的事情和他生闷气。这就让他心里很复杂。而这复杂之中,反倒没有什么幸灾乐祸。即使是情敌,对于这种事也很难幸灾乐祸吧,更何况他不认为自己和贺然是情敌的关系。
他自问自己对于施念,仅仅只是“额外在意”。
仅仅只是他曾经体会过她扶着他手指的不经意的温柔,就一直记到现在。
仅仅只是因为他知道她暗恋他所以对她产生的类似护犊子的情感。
小叔问他,你们学校有人喜欢你吗?他说就一个。其实他在撒谎。初中好多女生喜欢他,找他当面表白的,从别处要来电话号码发短信表白的,就有十好几个。施念只是十几分之一。但他对她额外在意,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发现她是她们当中唯一没有任何表示的。不仅没有表示,还躲着他。他都替她着急。这人怎么那么木呢?
郁谋好像一直是个很早熟的人。从小在母亲的反复无常和暴躁中夹缝生存,因此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知道人们一句话、一个表情背后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可以为自己牟得好感。和很多智商高但天性单纯的人相比,郁谋擅长伪装、隐忍和理解。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他认为自己这些不能算作坦荡的本事也只是为求活得轻松。本质上他是清高和骄傲的。所以虽然有无数次他很看不惯贺然对施念那种明目张胆据为己有的自信,但也不想看到俩人因为这种事情别别扭扭。他不愿把贺然放在对立面,还因为他觉得贺然这人不赖,直率仗义,虽然有点蠢罢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实话,他评价他的童年是悲戚且孤独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所以他很羡慕他们从小到大的友谊。这份羡慕使得他不可能、也不愿意去挑拨离间。当然,他也不屑做。
于是郁谋此时说了句:“其实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不必太纠结。”
贺然转头看郁谋:“嗯?你也知道了?”
郁谋点头:“不就早上那事么。” 早上施念和施斐吵架的事。
贺然说:“对。唉……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一时冲动吧,现在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过分。虽然是出于好心,但也应该考虑一下人家女孩子的感受。” 在说贴吧那事。
郁谋觉得有些奇怪,一时冲动?带人打球可以用“一时冲动”来形容吗?
傅辽靠了一声:“然哥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了?”
贺然踹他:“滚,我一直觉悟都很高!” 他转头继续和郁谋说:“所以你真的觉得我实际没做错什么,是吗?”
郁谋沉吟:“哦……嗯。就像你说的,你也只是想帮忙。你是出于好意。” 贺然带施斐玩儿,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他的错,帮理不帮亲。
贺然拍郁谋肩膀:“对啊!所以我在纠结要不要删掉。”
郁谋心想,这事就删施斐吗?不至于吧。他说:“不删,干嘛删?这是他俩的问题,本质上你只是导火索。”
贺然觉得郁谋说的有道理,这事是发帖和跟帖那两个傻 x 的问题,他只是导火索。
贺然问郁谋:“那你说我用不用特地去道个歉?”
郁谋语气肯定:“不用!她可以自己消化。这是她自己的事。等她想通了自然不会怪你。”
贺然被他的语气鼓舞了:“好。”
傅辽有些犹疑地看着面容坚定的俩人,他悻悻:“想不到学神是个这么刚的人。以后谁做了你女朋友我感觉好惨啊。你这么理智。”
贺然换上了过来人的语气:“是啊。话说回来,郁谋你大概没有和女生打交道的经验。得哄着,你懂吗。这是我教你的,你好好记着。你就是太实诚了。”
傅辽同意:“郁谋你是拿贺然当朋友,所以站在他那一边儿。说实话这事我觉得然哥有点莽,也是有错的。道歉不冤。”
郁谋心里疑惑更胜,带着施斐玩儿就是“莽”吗?那他还帮他找鞋穿呢,那不是更莽?奇怪。
他实在没忍住,问傅辽:“哪里莽了你说?”
傅辽瞪大眼:“这还不莽吗?” 给他掰哧:“要我说,不回不就行了。没必要去留言。没事找事。”
郁谋意识到不对劲:“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