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叽叽——”
    一个日军中佐跨出战壕，大叫声中腰间的指挥刀被抽了出来，向前猛地一挥。在他的身后，足足五个大队的日军士兵跟他一样跨出了那道深深的堑壕。
    “蓬蓬……”
    在他们的身后，这是炮弹出膛的声音在做响。无数发炮弹在对面的藩军阵地上‘轰轰’地炸出一朵朵火花，硝烟弥散在战场的上空。甚至射出的炮弹还有不时的落点偏差到战场东南方向的一道小河里，每一颗炮弹都在河面上炸裂冰层，炸起十多米高的水柱。
    与此同时，二十多挺重机枪在日军阵地上全数摆开，惊天动地的‘嗵嗵’声震得人耳朵都在颤抖呢。一道道火流直指对面阵地，完全压制藩军一线。
    五个大队，一个旅团的主力投入到今天一次的进攻当中。政府军还拿出了福冈战场是自己全部的火炮，组成集群以来掩护。只因为东京得到消息，后撤到熊本进行休整的藩军主力，即将完成整修。
    福冈的政府军接到东京命令，要求他们务必要在熊本藩军主力进援到福冈战场之前，将福冈战场以两个营的新到挺身队为主力的七八千藩军击败击溃，将他们打出福冈。
    儿玉源太郎一直举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对面，他作为福冈政府军的参谋长，作为这次政府军作战的总策划者，今天的压力让他整个人都快窒息了。因为儿玉源太郎很明白日军的炮术水准根本达不到自己作战计划的要求，之所以计划还被实施，那是在抱着宁可误伤一千的信念的。
    儿玉源太郎还不到三十岁，他还不是原时空中的‘明治第一智将’。那‘误伤’的数字如大山一样压在他肩头。
    二十分钟的集火炮击之后，轰击线开始向藩军阵地纵身延伸，炮弹落点随之也变得更加零散。战法拙劣的政府军炮兵指挥官，根本做不到让手中不同口径的火炮形成具有强大威力的徐进弹幕！
    儿玉源太郎微微摇了摇头，在心底重重地叹息了一下。这炮弹落点前后散开距离足足有二三百米，自己要求却是要部队距离炮弹落点中心不可超过二百米。等到现在的这个距离再向纵身继续延伸之后，炮弹散点自然也会随之扩大，如此……情况堪忧啊。
    “天皇万岁！”
    第五师团第九旅团的士兵在疯狂的鼓噪声中义无反顾地冲向藩军阵地。队列已经谈不上什么进攻队形了，日军此刻的队形完全能用零散来形容。他们早在进发之前就被告知有可能被自家的炮弹所误伤，无形中就让日军队列变得更加零散。
    但队形零散了，日军的士气并无也变得零碎。
    儿玉源太郎的手攥紧了望远镜，看着前方狼烟动地的景象，心里不住地祈祷：精准！精准！
    真要是日军进攻部队被自己人的炮火给打灭了七八百，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枪声传来，但视线被硝烟尘土遮掩，日军的阵地上根本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儿玉源太郎眼睛湿润，不住地喃喃道：“皇军威武！天皇万岁！”
    五千日军彻底没入硝烟尘土之中了，藩军的重机枪还依旧没有打响。日军的炮火在向着纵深处延伸射击。
    成功了！肯定成功了！
    儿玉源太郎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成功了！绝对成功了。第九旅团成功的拿下了藩军的一线阵地，在整个战场打开了一个缺口。
    “儿玉君，辛苦了。”
    司令官三好重臣面对着儿玉源太郎，郑重的弯腰行礼。这是儿玉源太郎应该得到的。
    第九旅团的旅团长三浦梧楼，似是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看着战场，但他内心的激动真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前一批挺身队只有区区五千人，这个数字放在日本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但似乎也改变不了西南藩军的劣势。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基本盘力量就有十万陆军的东京政府。如今东京政府复员原先的退伍军人，又从新组建了两个师团，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三万人。而这个数目还不是东京政府的全部储备力量。
    但是，那两个营的挺身队在战场上却表现出了远超出自身数字的战斗力。第一场战斗就直接面对两个日本师团的进攻，大战十一天，从容后撤，两边伤亡比例高达7：1。而且退后一些的挺身队在接下为期十七天的高濑之战中，正面击败了两个日军旅团，将战线牢牢钉在了高濑，钉在了菊池川北岸。
    挺身队在日本一战成名，被誉为日本‘第一精锐’！
    如今西乡隆盛又从刘暹那里求来了五千挺身队，这队东京政府，对于福冈压力很大。同样这也是儿玉源太郎做出这份激进作战计划的最直接导火索。
    这些日本人却哪里知道，先前回到日本的第一营、第二营，总人数虽然只占了挺身队的两成，但其中包含的则是有超过八成的挺身队精锐。那些都是经过中国大场面战争，尤其是经历过京津会战和晋北会战的老兵。
    现下的这五千挺身队根本就不能同前辈的战斗力相提并论。虽然他们每一个人都一样的不怕死。刘暹把所有的后路都给他们安排妥当了，家人家庭后顾无忧，这些人没有不拼死作战的理由。
    幕府刚刚倒下，以武士阶层为主导的挺身队中，儒家的‘忠诚’思想，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是很彻底的。
    “勇士们的伤亡不会小。但为了天皇，为了大日本军队的骄傲，他们的牺牲和付出是有价值的！有了他们，大日本皇国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呢！？也为您自己骄傲吧，三浦君！能指挥如此坚韧、甘愿牺牲之军，是您和我和儿玉君的荣幸。”
    “是！”三浦梧楼立正鞠躬。
    又一阵‘天皇万岁’的呐喊声响彻在硝烟迷雾当中。那声音中透出的喜悦，将随同而来观战的欧美军事观察团成员们，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日本人竟然敢这样拼命？那一个个被自家炮弹炸的粉身碎骨、残肢断臂的人，难道不是他们自己吗？
    被震动的还有藩军阵地里的陈敬！他和李焘是第二批回日挺身队的正副领队，第一批没有设立这样的位置。因为刘暹没想到得了自己这么多资助的藩军面对东京政府，大战一年了，不仅没能占据上风，把整个九州拿下，还两次求援！
    这让刘暹对藩军的军官指挥才能产生了一丝不信任。所以才有了陈敬和李焘的出现。
    陈敬面色沉重的看着继续向二道防线蜂拥而上的黑色人浪。
    这真的是一支出乎了他预料的部队。
    能打？或许吧。意志坚韧，也可能吧。但富有献身精神，视死如归，不惧死亡，却是真的。
    “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
    陈敬脑子里不觉得想起了这么一句话。深以为然。小日本真的是个够狠的民族！
    “田中君，告诉小泽，可以动手了。”
    “嗨！”田中五原立刻命令人去小泽那里传达命令。
    就看到一处防炮洞里，灰头土脸的小泽一郎，得到命令后脸上兴起的狰狞和畅笑，他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第一波，炸！”
    一名工兵立即将手中的线头接拢，另一名则摇动着小型手摇发电机，一丝蓝色的电光‘吱吱’在接线工兵手中闪现。
    瞬间，无数个闪耀着赤白色火光的炸点突然在一线阵地当中绽放，一阵强烈的震动从数百米外传递过来，小泽一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地表的颤动。那无数个爆炸声同时响起，聚成‘咣’的一声巨响，犹如万钧雷霆般降临人间！
    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一片人间地狱！
    潮水一样涌来的黑色人影被粉碎、被掀飞、被撕裂，后阵的一个个日军高官被突然而来的雷霆吓呆，浑然忘记了‘皇军必胜’，再也不会高喊‘天皇万岁’！
    这就是陈敬的撒手锏！
    “第二波，炸！”小泽一郎的心无比的坚硬，听到爆炸的轰鸣，感觉到脚下大地的震动，他想象着政府军被炸后的惨样，内心真不知道有多么畅快。
    但这也要感谢秦军提供的胶质炸、药啊。子弹打中了都不爆炸，完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也因此在政府军炮火的漫天轰炸之下，埋下的炸药根本无碍。这种被秦军称呼为安全炸药的存在，真心是安全。
    “第三波，炸！”
    ……
    李焘命令部队，一个大队的挺身队士兵，挺着上好了刺刀的步枪，慢慢的向着政府军触碰去。
    一线阵地前后，被炸上天空的泥水此时才如雨点般落下，带着政府军的血肉嗒嗒地落了下来。血肉和泥土融合在了一起，泥土的气息和血腥气、硝烟气混合，一种古怪的令人呕吐的味道弥漫开来。
    到处是尸体，是残肢断臂，是破碎的武器，挺身队士兵不少人都吐了，却没有一个回头的，坚定地走向自己刚刚放弃了的一线阵地。
    大群残余日军倒卷回政府军阵地。
    日军阵地，儿玉源太郎眼中已经没有了生机，三好重臣、三浦梧楼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咬牙切齿地恨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