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支穿云箭(探案) 第77节
事实上,束穿云对当朝的科举制度所知确实不多,但每朝每代的科举制度大体相当,只不过,太明朝的显然要更为严苛些。
李捕头虽没明说那捷径是什么,但无外乎就是买卖试题徇私舞弊之类的罢了。
这般想着,她确也知道若是想查阅试卷,倒有些难为李捕头了。
而且试卷关乎着所有考生的前途,一个不慎,便会让那些考生十数年的寒窗苦读化为乌有,实在不是可以轻易调阅的。
如此…束穿云也有些一筹莫展了。
恰在此时,又有两人从不远处跑来,看模样十分慌张急促,前面的人着捕快服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光着上身,下身仅着一件短裤,一边跑动一边提扯自己的裤子。
“头,”捕快靠近李捕头,气喘吁吁道:“他的衣服被人扒了。”
“被人扒了?”
李捕头被一波又一波的变故打击的已经处变不惊了,此时看到光着膀子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守卫,也只是点了点头,“看清人了没?”
那年轻守卫面带羞愧,低头嗫喏着:“没、没,我被人从后面偷袭了。”
“蠢蛋…”
李捕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刚刚一直想不通守卫为何会杀害刘大人,如今不就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凶手扒了守卫的衣服,冒充守卫杀了刘大人,这还只是其一,其二恐怕凶手此刻已经穿着守卫的衣服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贡院。
同一时刻,另有一名捕快回来禀报,说是已经寻其他院里的守卫问过了,其他院里一切正常,考生们也已陆续被带离了贡院。
“确定考生都走光了?”李捕头问刚回来的捕快。
“对,属下再三确认过,所有人都说,他们院中并无异常,且所有考生都是由守卫带离贡院的。”
“这就是了…”
李捕头脑中灵光一闪,似乎窥到了此事的真相。
他急忙回头问束穿云:“师爷怎么看?”
有外人在,李捕头终究还记得束穿云如今的身份。
而束穿云的眼神刚从那衣衫不整的年轻守卫身上收回来,当然捕快的话她也听了进去,见李捕头问起,她低头想了想答道:“只不知杀害刘大人的和杀害吴盛庸吴秀才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人?”
“依我看,凶手就是那十五号房的考生。”
李捕头面上狠色毕露。
接着又道:“守卫刚发现吴盛庸时,院中乱糟糟的,凶手趁着混乱离开了院子,可他却没离开贡院,反而打晕了其他院子的守卫,穿着守卫的衣服浑水摸鱼又来到了刘大人的住处,然后趁机杀了刘大人偷了名单,小王八蛋…羔犊子…”
想起这场混乱的制造者,也不管面前的人是谁,李捕头实在忍不住,不由乱骂了几句。
束穿云对李捕头飙脏话充耳不闻,待他发泄完坏情绪才道:“凶手若是同一人,那他的目的又是为何?吴盛庸、刘大人、名单这三者有何联系?”
其实她和李捕头看法相同,凶手是谁呼之欲出,但有一事她想不通。
若依李捕头所说,凶手在贡院连杀二人,又偷了名单,就算已逃出贡院,但只要凶手参加了考试,即便他们此刻无权调阅试卷,但朝廷命官被害这事非同小可,皇上一旦得知,那么调阅试卷查名单也只不过是早晚之事,到时候铺天盖地的通缉榜文下,凶手又能逃到哪里去?
所以,她有点闹不明白了,难道凶手进来考试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连带着偷名单?
难道凶手就没考虑过后果,抑或根本是有恃无恐?
这番思量来思量去,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想起贡院里还有十几名考生被扣押着,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但事情还未有定论,放人是不可能的,所以束穿云便和李捕头商量,让人为他们寻个住处,先安顿下来再说。
第86章 贡院疑云8
五更锣声刚过,“嘚嘚”的马蹄声响在寂静狭窄的巷子里,一辆四轮马车堪堪驶过,惊跑了几只寻觅食物的野猫。
束穿云坐在马车里撑着额头假寐,脑中翻涌的却是中了“犹念一场”之毒的那位考生的话。
考生名唤马廉,自幼家境贫寒,却素喜读书,又因天赋出众,在元和十五年,十七岁的时候考中了秀才,他也是他们那十里八乡的第一个秀才。
马廉由此得了乡里的举荐,拜在了大儒梦石先生门下,有幸成为平江府第一大书院松溪书院的学生。
这松溪书院历年人才辈出,而梦石先生更是声名在外,在平江府,只除了青云先生能与之相较。
但青云先生收徒苛刻,所以许多人退而求其次,只得拜在了梦石先生门下。
尤其是兴吴县的学子,都以拜在梦石先生门下为荣。
单看马廉的出身生平都很普通,可巧就巧在,死者吴盛庸也是兴吴县人,不仅如此,据马廉所说,他和吴盛庸都是松溪书院的学生,同为梦石先生的弟子。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兴吴县,松溪书院,梦石先生…
束穿云正暗自沉吟,就听帘子外传来了园子的声音,“小姐,到家了。”
“知道了…”
束穿云回道,但她又坐了坐才撩起车帘探身出去,正要下车,就见门口不远处的大树下缓缓转过一个人影。
“谁?”园子立时防备的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我…”
那人一身黑衣,颀长的身材隐在大树下的阴影处,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束穿云讶然,随即跳下车,向阴影处靠近了几步,这才确定真的是他,“元泊?你…你不是去了京城?”
天色渐明,在朦朦胧胧的光亮下,元泊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像是长途跋涉而来不曾歇息过,向来水水润润的双眼也似蒙上了一层雾色般。
他没有回答束穿云,先是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束穿云一旁的园子。
束穿云蹙眉,心道他或许有重要事情要说,遂转身对园子低语了几句,园子瞅了眼元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巧的把马车停在了院门外自个先开门进了院子。
他们住的院子小,马车进不去,束穿云平时又不大出门,所以并没有养马车,若是有要事出去,都是园子到附近的车马行去借马车,因此时天色太晚,马车只得暂时放在门外,待天明了再还回去。
见园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束穿云回头正欲问元泊可有要事,却见元泊神色疲惫,不禁软了语气道:“谨妃生辰不是在明日,你怎的回来了?”
按理说,贡院昨日才发现的命案,就算李捕头五百里加急送信前往京城,元泊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回来。
况且,他若是回平江府,第一时间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啊。
所以,他是做什么来了?...
束穿云正疑惑元泊来意,却没瞧见元泊眼神闪了闪,脚下的步子突然挪了挪,瞬时欺了近来,一刹那两人之间只余下一个拳头的距离了。
灼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头顶,束穿云刚想退后,就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抱住了,随后耳畔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因为,我忽然觉得有些想你了…”
束穿云却忽然觉得脑袋有些晕,心跳也如擂鼓般锤在胸口,两只手垂在身侧,一时间忘记了今夕何夕。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还是第一回 被人这样拥抱,说不激动是假的,她的额头抵在元泊肩上,一股混合着尘土的汗味充斥在她的鼻间,在这一刻,她却忽然有些心酸,仿佛数年前的自己,为了查案也曾这般奔波,带着一身的大汗和泥土归家。
所以,她忘记了推开他。
元泊如一只偷了腥的猫,一双眼睛满带笑意,如天边的星子般闪亮,他拿下巴上刚刚冒出的一丝丝青色的胡渣蹭了蹭束穿云的头顶,随后轻轻放开了束穿云。
“你怎会这么晚才归家?”
束穿云又想起了前世的事,有些恍然,听到元泊问起,定了定神,想起方才的猜测,料定元泊还不知贡院发生的事,遂正了面色答道:“贡院出事了。”
元泊见束穿云神情恍惚,并不似女子的娇羞,本有一丝不解,但见束穿云说起贡院出了事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到口的话也成了:“什么事?”
“刘大人被害,还有三名考生一死,一中毒,一不知所踪。”
“到底怎么回事?”
元泊心中一动,面上微微起了波澜,这事非同小可。
京城距平江府千里之遥,他从京城赶回来不眠不休还花费了一日夜,想来李全送的信还在半途。
束穿云抬头看了眼天色,天要破晓,早起的小摊贩也已开始做准备了,不知谁家的狗儿听到了街边的动静,不停歇的吠了起来。
“进来说吧,”束穿云转身走向门边,贡院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的完的,而且,他们这孤男寡女的在门口说话,被那些三姑六婆抑或是有心人看到总归不好。
“吱嘎”一声,束穿云推开门,就看到园子抱胸靠墙瞪着一双大眼看她,她心头瞬间涌起一股暖流,嗔笑道:“快去睡吧,天亮了还有事要忙。”
园子站直了身子,眼中藏着忧虑,很显然,元泊的话她听的真切,“小姐…”
她想说,小姐你万不可被男人的话迷住了眼,不辨真心还是假意,可…见小姐神色清明,又似自己想的多了。
束穿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又似说了什么,但两人相处日久,园子自是明白束穿云摇头的意思,她轻声叹了口气,“也罢,我去睡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前院,回后院睡觉去了。
元泊靠着门扉,一言不发的站在束穿云身后。
瞧着那一主一仆两个间的眉眼官司,元泊弯了弯唇角颇觉有趣,束穿云的这个小丫头看着可不像一般仆从这般简单。
院子里本就只住着束穿云姐弟和一对仆从,所以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可元泊却知道在院子的某个角落正有一双鹰一般的利眼在防备着他,若是束穿云神色但凡有一丝不对,那利眼的主人便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可没把握能打赢那人。
毕竟从前束大将军身边的侍卫能是个简单的?
因而,即便他存了心思想靠近束穿云一点点,但…哎,还是老老实实亦步亦趋的跟在束穿云身后为好。
……
一盏茶后
束穿云已洗去易容的装扮,顶着一张清水芙蓉面终于和元泊把事情大概说了个明白。
“…事情就是这样…”
元泊坐在束穿云对面,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口茶,沉声问道:“所以,你也认为杀害刘大人的和那个叫吴盛庸的是同一人?”
束穿云点头,“不仅如此,给马廉下毒的也是他。”
“你打算怎么做?”
依元泊对束穿云的了解,也约莫能猜测出几分束穿云的心思。
束穿云轻抿着唇角道:“既然其中两人来自兴吴县松溪书院,那必是要去一趟松溪书院的…或许,不知所踪的那位也就此有了下落。”
元泊转了转眼珠略带了几分玩世不恭忽道:“既如此,我当是要助你一臂之力的。”
“嗯?”束穿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望着他,“你不去京城了?”
元泊摇头,望着束穿云不染脂粉的娇美容颜,眯了眯眼道:“当然要去的,我和姑母说了,要去为她庆贺生辰,自不能食言。”
说到这里,他眼风一转,眼中风情毕露,薄唇弯起半月般的笑意,“且我是偷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