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拍吻戏。”他一字字清晰明确地告诉她。
    她撑着伞，站在他面前，海水浸湿了她的衣角裙摆，而他全身都湿透了，雨水从头顶流下来，落在身上，滴进海里。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无声地将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你不答应也可以。”他说着从湿了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a4纸：
    “签了这个也行。”
    她用没撑伞的另一只手接过那张纸，打开了，纸张大半被雨水淋湿，不过那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有点像是这部戏开机前，她与他签订的恋爱条约。
    只不过，是手写体，工工整整手写的字，内容也不完全一样。
    “恋爱合同续签协议书
    甲方：冯小岚
    乙方：卫羽宸
    由于甲乙双方签订的恋爱合同即将到期，甲乙双方又有继续恋爱的意愿，故双方经协商一致，就原恋爱合同有效期延长相约如下。
    ……”
    冯小岚将合同的内容一条一条看完，合同写得还挺专业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要继续恋爱不分手。
    她明白了意思，然后将合同塞回到他手里。
    “我今晚就和导演协商给你删了吻戏。”她说。
    她说完之后，转身就走，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淋在海岸的雨里，反正他早已经全湿透了。
    “冯小岚！”她走出几步，忽然就听见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的脚步顿住了。
    他站起来，望着她的背影，终于大声说出想说的话：
    “你就是想和我分手！”
    她宁可答应给他删了吻戏，也不跟他续签恋爱合同。
    “我们不是说好的么？……”她撑着伞转身，却没有走上前。他们的确说好了啊，恋爱只谈到电影杀青那一天，拍完这部戏就分手。
    “我变卦了，我要违约！我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雨势很大，哗哗地拍落在海面，响在耳边，他在雨中大声喊着，确保她能听见。
    不等她回答，他继续道：
    “不对，我没变卦，我从一开始就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签了你那个一看就是哄小孩的合同，我有时候连自己都以为，我是自愿的，可我一点都不，我不想和你只一部电影的恋爱，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可是……可是如果不那样，你连一部电影的时间都不会答应我……”
    他说话的声音渐小，最后终于埋没在大雨里了，他从头到脚全湿了，脸上也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淋在脸上，还是泪。
    第62章 他能给她赚钱！
    冯小岚撑着伞, 一步步走回来了，卫羽宸重新又坐在礁石上，整个身体缩成一团, 将头埋在臂弯里，赌气般地不看她，雨水打在他的后背，他肩膀微微耸动着。
    她没说话, 挨着他身边在礁石上也坐下了, 将伞撑在两个人的头上。
    他也不抬头,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着肩, 在雨里坐着, 他今天从片场就跑出来了，身上还穿着拍戏时的衬衫。藏蓝色的衬衫袖口有条宽布带子, 半米多长, 平时是系起来做点缀的, 此刻在雨中散开了，落在海水里犹如漂浮的水草。
    她无声地将他那衣带从水里捞起来了, 她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摆弄着，将那衣带一会儿绕成圈圈, 一会儿在水里漂游，最后不知不觉中，她将那带子一圈一圈缠绕在卫羽宸的左手和她自己的右手上，最后腾不出手来, 还用牙齿系了个结。
    她看着挺满意，像自己绑头发的蝴蝶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随手一摆弄, 就把两个人的手绑在一块了。
    尽管事实上，她什么也没说。
    恋爱续约合同她没签，不过当晚，她跟导演沟通了删改吻戏，把卫羽宸也叫上了一块聊。
    导演是个有追求又挺执拗的人，听说要删掉吻戏，十分不情愿，最后她软磨硬泡，好不容易说服导演一步步把深吻改成轻啄，把轻啄改成借位，最后借位也改成了只拍男女主的影子。
    她觉着自己真是煞费苦心了。劝说导演的时候，她还故意当着卫大明星的面，笑盈盈地跟导演说：
    “导演啊，这孩子年纪太小了，接吻吧……他不会，嗯……确实不会……”
    然后她满意地看到身边某位小男友错综复杂又错愕的目光。
    他会不会接吻，那还不是她说了算？！
    当晚卫大明星如愿地学会了借位吻，连借位都不算，拍的是他和韩沫沫的影子，俩人实际上离着八丈远呢。
    同时冯小岚还跟陆淮商量着刷了个热搜，叫做“卫羽宸借位吻”。既然没吻，那肯定得让人知道，免得到时候电影上映了镜头放出来掉粉。
    虽说卫羽宸不是爱豆，是个演员，恋爱生活一切自由，但冯小岚心里总是觉得不妥，她觉着可能是自己带偶像类艺人带多了，惯性思维。
    热搜很成功，粉丝很满意，纷纷支持剧组的安排，开心地表示自家哥哥初吻还在。
    冯小岚远远地望着沙滩篝火旁跟导演坐着聊天的卫大明星，内心吐槽冷笑，这只小野狼初吻在不在，有人会比她更清楚吗？！
    由于杀青前夕，大家拍摄都比较辛苦，情绪也不那么稳定，除了卫羽宸拖进度闹了几次脾气之外，导演组和道具组的两位员工，也因为工作吵了一架，唐玥唐大小姐做主，将最后一部分内容的拍摄地点，改在海岛对面的市内，借着拍摄的机会，带大家去市里放松游玩一番。
    海岛的场次全部拍摄完毕的那天，早早地收工了，剧组一行人乘了十来只小船出海去市里。卫羽宸依旧兴致不高，因为他前一晚跟冯小岚商量，自己的工作室想要签在她和唐玥的公司，不过，被她拒绝了。
    拒绝理由挺简单的：他可以做一个独立艺人了，没必要再挂靠给谁的公司。
    她想他应该是不明白，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将来他们分手了，她可不想看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再跟别人谈恋爱。
    总之，她不要他做自己的艺人，卫大明星不高兴，今天乘船出海，都没跟她上同一艘船。
    不过，唐玥上了卫羽宸的船，毕竟跟陆淮确定了关系，两个人也不是明星，没有刻意避着谁，陆淮得跟在卫羽宸身边，唐大小姐自然而然就上来了，小艇在海面冲浪的时候，唐玥还幸福感十足地挽起陆淮的胳膊。
    卫羽宸冷冷地瞥了一眼，生气地扭过头，虐狗也不带这么虐的！尽管他现在还不是狗，但很快就是了。
    他眺望海面，冯小岚乘坐的那条小艇就在后方，不过太远了，望不见她的身影。
    同船的韩沫沫悄悄地拿手机拍了一张，他撑着船头在海上眺望的姿势特别帅，看上去像是少年人刻意的耍酷，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望着谁。
    陆淮拿了张行程单，去跟同船的执行导演对接工作去了，卫羽宸从船头跳回舱里，来到唐玥面前，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唐玥姐姐。”
    “嗯？”唐玥狐疑地看着他，这个小艺人她已经熟了，每当他在合作方面前装乖卖萌的时候，就意味着没好事。
    “不对，是……嫂子。”卫羽宸十分机灵地又加了句，反正她跟陆淮的关系公开了，他早晚也是要叫一声嫂子的。
    唐玥更确定这小子心里有鬼了，当下，她同样报以灿若春风的甜美假笑。
    “那个……小宸啊，虽然你叫我嫂子，我挺开心的，但是吧……我也知道，上天的每一件礼物都明码标好了价。”
    言罢，她话锋一转：“说吧，是不是跟我家妞吵架了？”
    “没有没有没有！”卫羽宸连连摆手，笑得乖巧安暖：
    “我就是想问问，你跟小岚的公司，能不能把我签进去？”
    “不能。”唐玥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
    她和冯小岚合伙的公司，除了影视之外当然也签艺人，但是，不能签卫羽宸。且不说这个小孩是个惹祸精，就算除去这个因素，等他跟冯小岚分手了，还签着她们的公司，那多尴尬。
    更何况，她家小岚妞已经拒绝过签他了，她没理由答应。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卫羽宸扬眉，少年眼中的笃定不带一丝迟疑。
    “我不会跟小岚分手的，我从来就没打算和她分手，万一……我是说万一她实在不要我了，那我签在你们的公司，还能给你们赚钱，不是也挺好的么？”
    唐玥想了想，没说话，笑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男生，不愧是在娱乐圈这个大名利场里混了好几年的人，还挺会谈判。
    不过，她还是不能答应他。
    她差他赚的这点钱么？冯小岚稀罕他赚得这点钱么？
    “而且，我还能够偶尔看到她……”最后他垂下头，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唐玥语重心长地，以一个长辈的视角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
    “我知道别的公司都抢着签你，但是我们真不行，虽然你是行走的摇钱树，但是一来姐姐我不缺钱，签艺人就是玩玩，没准儿还耽误了你的前程，二来你跟我家妞要是哪天真分开了，你看着她开心，但没准儿她看着你别扭，嗯，就是这个理……”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小艇靠岸了，乘客们陆续下船，市内的码头热闹极了，熙熙攘攘的游客，各式各样的小商小贩，卖纪念品的，租游泳圈的……应有尽有。
    陆淮护着大家一个个下船，转头到摊贩前买东西去了。唐玥转过身，看着卫羽宸一个人站在码头上孤孤单单的样子，又向远处望了望冯小岚乘坐的那条正在靠岸的小艇，压低声音说：
    “卫羽宸，等你下一部戏拍完，那时候要是你和我家妞还在一起，我帮你劝她。”
    卫羽宸睁大了眼睛，立刻用力点了点头。
    陆淮从摊贩前回来了，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拿了两根棉花糖，递给唐玥一只，自己留下一支。
    唐玥欢欢喜喜地接过棉花糖，甜蜜极了，卫羽宸惊呆了，他家经纪人，买好吃的现在都只给自己和女朋友，没有他的份儿了？！
    亏他还很给面子地认了唐玥嫂子，结果到头来他哥重色轻友！
    连根棉花糖都不给他买了？！这还能忍？！
    他抬手就去抢陆淮手里的棉花糖，陆淮转身就躲，闹了几番之后，陆大经纪无奈地将棉花糖递给了他，谁会跟一个小艺人抢东西呢？
    卫羽宸狠狠地咬了一口，紧接着便看见唐玥将自己的那根棉花糖送到陆淮嘴边，陆淮轻轻吃了一口，嗯，满满的狗粮。
    不就是仗着有女朋友么？哼，他也有！在他刚准备扭过头去不看他们的下一刻，他就发现是自己天真了。
    陆淮那只始终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上还拿了一根棉花糖。
    此刻他跟个小傻瓜一样看着陆淮和唐玥俩人，一人一根棉花糖吃得自在，敢情儿陆大经纪一开始就买了三根，想逗逗他是吧？
    他不仅被秀了一脸，还被耍了一道。
    都觉着他岁数小，耍着他好玩是吧？！
    他愤愤地转过身，大口吃着棉花糖，去找组里那几个平日里年纪相仿的小演员玩去了。
    市内之行轻松惬意，天气也逐渐转暖，冯小岚今日特意穿了件白色长连衣裙，走在花红柳绿的街头，走在静谧梦幻的海洋馆里。
    导演给剧组放了半天假，带着大家一块去逛市内的海洋馆。
    尽管只有半日行程，人们还是玩得尽兴惬意，站在海洋馆那蔚蓝色的天顶下，远远地望着那个贴在玻璃上看海豚的清俊身影，冯小岚觉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能与他牵着手，走在这梦一样的海底世界里。
    毕竟他们没有公开。
    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分手了，还牵什么手呢。
    他在看海豚，而她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