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嬷嬷一边拿眼看着院子里跟着松松转圈圈的大格格，一边好笑的看着自打得知消息，就兴奋的有点停不下来的张罗伊，“小主也莫要太高兴了，皇后娘娘此举，虽说确实为小主出了气，更多的却还是为了她自己……”
    董氏如今怀着身孕，将董氏关在储秀宫，一则不出事当然最好，出了事也找不到她头上；二则给了张罗伊交代，同时还起到了震慑后宫的目的，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至于让董氏搬宫，“小主别忘了，明年又是选秀年……”到时候秀女进宫要在储秀宫住上一个月，董氏没怀孕的话，住着也就住着了，怀了身子再住着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肯定是要搬走的。让董氏搬到东六宫去，以后东六宫有纳喇氏，董氏，李氏，马佳氏也能‘热闹’些。
    张罗伊豁然开朗，她就说呢，皇后娘娘这次怎么这么好，本来还以为，是两人之前在坤宁宫那边聊了会儿育儿经有了些许情义，现在看来纯粹是她多想了。
    “算了，不管这些，反正与我们有利就是了”管她还藏着什么其他心思。
    这话虽然说的糙却也没错，乔嬷嬷点点头，想到再过两日就是中元节，乔嬷嬷道，“后儿就是中元节，今年事儿这么多，也不知道皇后娘娘那边到时候有没有什么安排？小主，咱们要不要做点准备？”
    “中元节？”哦，想起来了，就是每年姥姥、奶奶她们都会叮嘱她天黑前回家的七月十五鬼节。
    上辈子年轻人大多被西方文化影响，喜欢过什么圣诞节、复活节、情人节，反倒像中元节、重阳节这种中国原汁原味的传统节日，已经很少有人过了。
    张罗伊也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过中元节到底要做些什么，她还真的不清楚。
    在原身的印象里，在还没入宫前，中元节这一天会跟着娘亲哥哥姐姐去河边放河灯，寄托对逝去亲人的哀思。入宫后，宫规森严，原主倒是每年都会亲手做上一两盏河灯，只可惜根本没有机会放出去。
    今年……
    “要不然咱们还是先做河灯？”把河灯做好，到时候如果皇后娘娘还有其他安排，她们再随机应变。
    河灯制作起来很简单，原身记忆里，只需要一些彩纸这样那样折一折就能成型，形状类似早些年姥姥家床头挂的纸折的花灯。
    张罗伊有原身的记忆在，简单学了学，竟然也做的有模有样，不多会儿就折了朵花灯出来。
    “到时候在这里装上灯烛就好了。”碧云指了指花心的位置。
    张罗伊点头，想象着灯烛加上之后，点燃，然后花灯摇摇晃晃的在河中慢慢飘远的情景，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上辈子的亲人。
    也不知道，她地震丧生的消息传到家里，姥姥、奶奶她们能不能受得住，她们年纪都大了，她却让她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呜哇……”
    “小主？您没事吧？”
    张罗伊捧着花灯，看着看着突然泪流满面，把包括大格格在内，除张罗伊本人之外的乔嬷嬷几个全都给吓到了。
    大格格哇哇大哭，张罗伊被大格格的哭声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哭了。
    碧云、小李子几人全都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没事，就是有点想……娘她们了……”
    像碧云、春月、秋月、小李子她们这些小宫女小太监，每个月最多隔一个月，还会有一天允许她们在宫门口见见家人；乔嬷嬷也是只要得了主子允许就能出去跟家人团聚；只有张罗伊，一入宫门深似海，成为万岁爷后宫嫔妃这几年，她见到家人的机会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想到这一点，乔嬷嬷几人心头对于张罗伊瞬时多了几分心疼。
    就连父母双亲早已去世，唯一的妹妹还不知是否活在这个世上的小李子，心底对张罗伊这个主子都多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
    “小主别伤心，回头什么时候赶着皇后娘娘心情好，咱们去求求皇后娘娘。与家人团聚共叙天伦，本就是常情，想来皇后娘娘也会同意的。”乔嬷嬷一边替张罗伊擦眼泪，一边安慰张罗伊。
    张罗伊摇头，自己取出帕子擦了眼泪，又将大格格从乔嬷嬷怀里抱过来柔声哄着，这才冲几人轻笑，“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隔着几百年，她到哪儿去见她想见的人。
    别说是她上辈子的家人，就是这辈子的家人，她这无功无禄的，身份又低，娘家还是包衣，人家皇后娘娘凭啥让她额娘进宫见她？共叙天伦？那就是笑话，宫里要是一般人那么容易进来的，就不是宫里了。除非，她能升位分……
    可是如果她没记错，康熙朝，好像一直到康熙十六年大封，康熙才给后宫众人封位份，康熙十六年距离如今可至少还有六七年的时间呢。
    六七年啊，想想都遥远，更让人窒息的是，如果没记错，康熙十六年的大封，好像并没有张氏的份，所以寄希望于升位分，根本不现实。
    众人一时沉默，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大格格哭了一阵，被张罗伊哄好，突然在张罗伊怀里咯咯笑起来，才将沉闷的气氛驱散。
    第17章 017   017
    次日，千呼万唤中，关于中元节的章程终于出来了。
    “今年为了热闹，皇后娘娘回禀了太皇太后、皇太后、万岁爷，决定在清河那边安排一个地方让后宫诸人去放河灯……”未免冲撞，主子们放河灯的时间定在戌时初刻左右，宫女太监则要等到戌时末，亥时初。
    虽然宫人们放河灯的时间安排的略有些晚，但碧云她们显然并不介意。
    到了中元节这一天，早早的，就把自己做的最好的河灯挑了出来。
    张罗伊也从自己做的河灯里挑了一个自觉做的最好的，又给大格格也挑了一盏。准备到时候去放河灯，把大格格也一起带上。
    难得出去放风，还是这么有意思的事，一定要把大格格带上。
    且，张罗伊也想要通过这样一种比较有仪式感的方式把大格格介绍给上辈子的亲人，告诉她们她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她现在过得很好……
    “小主，快些，要迟了。”兴奋了一天，早早就开始为出门做准备，结果临到出门，因为给大格格找一个小玩具，竟然晚了。
    张罗伊火急火燎的抱着大格格，在碧云的伺候下到地方时，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着热闹的很。
    钮钴禄氏、马佳氏、李氏、纳喇氏等几个主子也都已经在了。
    “小主，那边，那边……”皇后娘娘当初让人准备的时候，估计也是出于安全方面考虑，特意让人沿着河边弄了一条长长的石阶。
    石阶呈扇形分布，碧云眼神绕着石阶轻轻一扫，很快就找到一处稍微空一点的地方，急忙拉着张罗伊过去。
    到跟前，主仆二人才发现，那地方隔着一小段距离，两边一边是已经放了河灯，却还没有离开蹲在河边痴痴看着河灯，不知道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的马佳氏；另一边则是站在河边看着远处，一身银红，在河灯、碧水的映衬下莫名多了几分柔情的钮钴禄氏……
    若是平时，见到这两位，张罗伊肯定是要上前见礼的，不过今时今日，此情此景，恐怕人家也没兴致管她，张罗伊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小主，咱们也放灯吧？”
    张罗伊点头，将怀里特意打扮一新的大格格放下，牵着她蹲在河边，一起看碧云拿出火折子点燃河灯。
    河灯点燃，张罗伊先自己小心翼翼捧了一盏放到水里，看着它随水流缓缓漂走，这才又环抱着大格格，跟笑的开心双眼瞪得老大的大格格一起，将属于大格格的那一盏也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水里，然后轻揉了揉大格格扎着宫花的包包头。
    ‘爸，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你们在那一边看到了吗？我现在过得很好，这是我的小女儿，她叫端雅……女儿(孙女)不能再陪你们，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张罗伊絮絮叨叨念完，河灯已经随着流水飘出去很远，跟其他人放的河灯慢慢汇到了一处，在碧水之间形成了一条漂亮的点点河灯缎带……
    “小主，咱们也走吧。”河灯已经放完了，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其他几位主子都已经开始回了。
    张罗伊点点头，把大格格给抱起来，正抬脚准备往回走。侧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然后就是凄厉的惨叫。
    张罗伊下意识收住了脚，往声音传来处看去，只见人影攒动，“怎么回事？”
    碧云摇头，她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努力垫脚、甚至顾不得矜持规矩，跳起来往那边张望。“小主，不好了，那边好像有人身上着火了。”
    “着火了？怎么会？”就点个河灯而已。
    不过，很快张罗伊就顾不上想这些了。旁边人估计是怕引火烧身，回头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点着了，纷纷往旁边躲，这样一来，场面立马就乱了起来。
    偏这边地方本就不大，大家此时惊慌失措之下跟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场面越发混乱。
    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在喊，‘小主’，‘娘娘’，显然，除了张罗伊这边之外，钮祜禄氏、李氏、马佳氏、纳喇氏几个也受到了波及。
    张罗伊一瞬间脑子有点蒙，回过神来，就想带着大格格、碧云赶紧逃离这里。
    可是唯一出去的路，此时已经被混乱的人群给堵上了，根本没法走。她也不敢冒然往那边去。
    留下又不是办法，只这一会儿就已经有不少人往她们这边跑过来了。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混乱的人群中，玲珑努力护在钮祜禄氏身前，一张清秀的面容，因为太过焦急而略显狰狞。
    跟张罗伊刚准备走不同，她们先走一步，事故发生时，很不巧的刚好走到事故现场附近，距离那不知从哪儿飞过来的烛火就只隔了仅仅一个人的距离。
    眼睁睁看着那宫人衣服被迅速点燃……钮钴禄氏跟玲珑一瞬间魂都要吓飞了。
    不可避免的，钮钴禄氏当即就被惊到了，而且还惊到了腹中的胎儿……
    看着钮祜禄氏因为疼痛，捂着肚子虾着腰，话都说不出来，玲珑杀人的心都有了。
    而张罗伊这边情况也越来越不好，往这边跑的人越来做多，她们已经好几次为了闪躲差点掉到身后的河里了。
    “小主，您快快想办法啊”碧云红着眼睛努力做出环抱的姿势跟张罗伊一起，将大格格护在中间，自己却被撞的东倒西歪。
    又一次，被人撞得一个趔趄直接砸在张罗伊身上后，张罗伊怀里的大格格，也不知道是被撞到了，还是被吓到了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张罗伊一边轻哄着大格格，一边还要思量对策，脑门上沁出一圈细汗。
    突然一个想法划过脑海，张罗伊此时就跟那溺水遇上救生的浮木一般，根本顾不上管这法子管不管用，好不好使，手就已经快速从大格格的荷包里掏出了临出门前才塞进去的哨子，死命吹了一声。吹完了尖着嗓子开始喊，“不要到处乱跑，不要到处乱跑，在原地不要动，给着火的人让出通道，让她们跳到河里，让她们跳到河里……不要乱跑，不要乱跑……”
    然后喊一会儿再吹哨子，再喊。因为太急，顾不上惜声，张罗伊嗓子都喊劈叉了，喊话时嘶嘶的疼。不过这种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了，救命要紧。
    “小主，是张庶妃……”
    “跟着她一起喊”马佳氏这会儿处境也很不好，几乎已经被人逼到了河沿上，一个不小心就要掉下去那种。
    此时听到张罗伊那边传来的动静，很快就明白了张罗伊的目的，立马跟着喊了起来。
    有了马佳氏这边几人的加入。反应过来跟着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眼见着事态就要被控制住，张罗伊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不等她喘口粗气，一个火人突然改变方向冲着她们母女的方向直接冲了过来。
    周围人纷纷尖叫避让。
    “张氏……”
    康熙、赫舍里氏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张罗伊只来得及将怀里的大格格塞到旁边碧云的怀里，然后将碧云推开，就被那火人带着一起撞进了河里的情景。“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小主……”碧云抱着大格格，跌坐在旁边的地上，嚎啕大哭。
    马佳氏、纳喇氏、李氏一脸庆幸，钮钴禄氏只来得及往张罗伊这边看了一眼，就肚子一疼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啊，血啊，娘娘流血了，娘娘，娘娘……”
    *咸福宫后殿
    自打张罗伊被火人撞到河里捞起，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张罗伊一直昏迷不醒、太医一波又一波来，也给不出什么说法来。
    按理张罗伊只是溺水，额角在水里磕碰了一点小伤口，身上连烧伤的痕迹都没有，应该不至于一直昏迷不醒才对，可事实摆在眼前，这些太医也没办法，“娘娘，臣等，从未遇见过张主子这种情况……”
    赫舍里氏蹙眉，正待说点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大格格“要，额娘，要，额娘”的大声哭闹声。
    “娘娘？大格格醒了……”
    “抱进来……”吧。
    赫舍里氏话音未落，乔嬷嬷已经把好不容易哄睡过去，醒来就哭着找张罗伊的大格格抱了进来。
    “呜呜……额娘，额娘……”大格格昨天晚上本来就被吓到了，之前虽然哭着哭着撑不住身体的本能睡了过去，却也睡得并不是很安稳，这会儿嗅到张罗伊的味道，下意识就要往张罗伊身上扑。
    乔嬷嬷怕她伤到张罗伊，红着眼圈不敢把小人儿往床上放，小团子转头用一双蓄着泪的水汪汪大眼睛看的乔嬷嬷，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算了，既然大格格要张庶妃，就把她放到张庶妃身边去吧，只让人看着一些别伤到张庶妃就好。本宫早些年，听过一些民间逸闻，听说还有那孩子都去了，又被当额娘的放在心口救回来的呢。说不得，大格格能把张庶妃唤醒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