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后厢房,谢铭和青云一起挨个拉人过来审问,可是一番审问下来,没有一个老实交代的,又都是姑娘家,基本是一问就哭了,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谢铭思来想去,得换个法子,便亲自骑着马跑了一趟,问大理寺借了一条细犬。
这种细犬,狗鼻子贼灵,一般用来查各种私贩案子,一查一个准。谢铭将细犬带回后,青云早就将午时江宁只尝了一口的那碗面拿了出来,放在细犬鼻子底下一闻,细犬汪汪一叫,谢铭便松开了绳子。
纯黑的细犬,鼻子一边嗅着,一边往厨房去,谢铭和青云急忙跟了进去,就见细犬的鼻子在厨房锅灶处一直徘徊,片刻后好像确定了什么,便停在那锅灶前,突然开始凶恶的叫唤起来。
“汪汪,汪汪汪!”黑色细犬凶恶的叫个不停,谢铭便蹲下翻那些杂物,果然不过片刻就在一块松散的砖石下,扒出了个纸包,打开一看是药粉。
青云拧眉无奈道:“亏我和林管事还去丫头们的住处翻了半天,原来东西竟藏在这里,这要不是这条细犬,谁能找得到?”
谢铭嘿嘿一笑:“不愧是狗鼻子啊,可真是灵。”说着,又给细犬闻了闻这药包后,拉着绳子走出厨房。
青云看着谢铭,问:“我觉得是谁给姑娘下的药,已经有了定论,你觉得呢?”
谢铭哼哼道:“应该是那烧火丫头不错了,不过未免冤枉好人,还是再细查查。你想啊,若真是那烧火丫头下的药,那她肯定是摸过这个药的,多少也会残留一些味道,就让细犬再试试。”
青云笑笑,看着谢铭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明亮:“你办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谨慎仔细。”
“那是,不然能在爷身边呆这么些年吗……”谢铭得瑟的说着,拉着细犬到了关着丫头们的房间,青云推开门,谢铭放了细犬进去。
这一次细犬闻了许久,好似有些难度,但最终还是在烧火丫头小艺的身前站定,凶狠的瞪着小艺狂叫起来:“汪汪,汪汪汪!”
小艺一下就吓哭了。
内室,小冬早就点了许多蜡烛,屋子里亮堂堂的。
江宁又服了一次药,肚子不是那么疼了,脸色也恢复了一些,此刻正坐在床头,端着一碗粥慢慢的喝着。
齐易南站在床前,低眸看着地上跪着的小艺,冷声道:“老实交代吧,谁指使你的。”
小艺害怕的直打哆嗦,低着头泪流满面,迟迟不敢开口。
青云见此,缓缓道:“事已至此,证据确凿,你最好老实点说,还能少吃点苦,若再执迷不悟,先打折了腿,慢慢审你也行的,反正你也跑不了。”
小艺一听,哆嗦的更厉害,眼泪落得更凶,片刻后狠狠咬了咬牙,说出了一个名字:“这药……是府里的刘梦姐姐给我的……”
齐易南闻言,看向青云,青云走向他,小声说:“好像是外院的洒扫丫头,跟谁有关,还需查。”
“叫谢铭去把人带来。”
“是。”
谢铭便又去跑腿。
江宁吃了东西,身上有了些力气,也不疼的出汗了,就叫小冬弄了水来,去干干净净的洗了个热水澡,再出来的时候,谢铭还没回来,夜已经更深了。
林管事叫厨房做了宵夜,青云正服侍着齐易南在厅里用。
江宁站在屋里,一边细细的擦着头发,一边看着小冬换下沾了血的被子。
目光掠过那上面一大片的血迹时,眸色越发幽深,这一次若不是发现及时请了大夫来看,若是大意放任不管,那她岂不是从此以后,就再也失去了生孩子的资格。而自己所想,所盼的一切,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晃神之间,齐易南进来了,看着她目光呆呆的坐在镜子前,不知在想什么,还以为她是害怕了,就上前去站在她身后,一手拖着她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勾唇一笑:“还在担心?”
江宁柔柔一笑,摇头:“不是……”
这回答极其无力,齐易南笑笑,低头吻吻她的额头。
江宁转过身来,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沉默片刻后,轻轻的说了句:“我只是怕……伤了身子,再没法有孩子了……”
“不会的。”他温柔的答:“回头,多找几个好大夫,一定能调理好的。”
“嗯……”
又过了没多久,江宁头发还没全干,谢铭回来了,带着小艺所说的刘梦。
人被绑着双手,带进屋子里的那一刻,刘梦一见齐易南,眼神更是充满了恐惧,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其实从被府里带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此刻看见齐易南,又见着跪在角落的小艺,便直接往地上磕头:“求世子爷饶命!”
“交代吧。”他说着,坐在了窗边的软榻上,挨着江宁。
江宁自然的,将头靠在了他肩上,抱着他的手臂。
刘梦抬头来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传言中的寡妇,柔美怜弱的样子,眼中流出几滴泪,咬了咬牙说:“那药……是,是世子妃院里的,香草给奴婢的……”
世子妃。
齐易南的眸一,一瞬便紧缩了,薄唇亦抿着。
江宁亦是指尖一颤,缓缓的将头从他肩上离开,看着他复杂的目光,动了动唇,却不知说什么。只是心里震惊,竟然是世子妃,她原以为会是张牙舞爪的应素文做的……
青云安静的站在一旁,对于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
刘梦说完许久,都不敢抬头,可是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让她害怕,她不禁悄悄的抬眸去看,只见世子的眼神,冷的像是被冰冻了一样,她不禁身子一颤,缩了缩脖子。
齐易南缓缓的站起来,冷眸平静的看着青云:“先带走关起来。”
“是。”青云便带着刘梦和小艺离开。
江宁低着头坐在榻上,双手轻轻的交握着,世子妃……单这三个字,她就知道,这一次的苦头,她是必须白白咽下了。
齐易南微不可查的叹口气,大手放在她的发顶,语声柔和:“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府去,这件事情,我去问她。”
他说完,就要离开。
江宁抬眸看着他,拉住了他的手,目光蓄满哀伤:“算了,你别去了,我不要紧的,她不想我生下你的孩子,我……不生就是了……只要她肯容我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可以……”
晶莹的泪,从她眼眶落下,齐易南的心,瞬间好似被扎了一下,想起在长海时,她跟着那个禽兽受尽委屈。
当时他看不起那禽兽的行径,如今,她跟了自己,却还是受委屈。
他带给她的,也并不全都是好。
便心怜的伸手将她往怀中一揽:“放心,这件事,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
深夜的泰兰苑依旧灯火通明,沈京兰早已卸了妆发,早就过了就寝的时间,她却坐在窗边,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缨穗站在她的身边,双手紧张地揪在一起,脸上愁云密布:“世子妃,您别不说话啊,咱们该怎么办呀?”
沈京兰抬手轻揉着眉心,烦躁的叹了一口气,事情发生的太快,她实在是有点措不及手。
刘梦被谢铭带走,显而易见是那件事情败露了,但比起缨穗的沉不住气,她心中更多的疑问是,事情为何会败露?明明这件事缨穗安排的滴水不漏啊。
就算是败露,也不该是这么快,这才短短几日?
但她知道齐易南今天晚上一定会过来,所以院子里的灯一直都亮着。
缨穗着急的在一旁直叹气。
沈京兰清冷的眉头蹙了蹙,眼神微有不耐的看向她:“你慌什么?怕什么?”
“世子妃,这件事…奴婢怎能不怕……”
沈京兰淡淡的撇过眼:“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正常的手段罢了,就算他来了,又能把我怎么样?难不成他还要为了一个卑贱的外室,跟我翻脸不成?”
缨穗咬了咬唇,不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不认同世子妃的话。
虽说以世子妃的身份,世子爷即便生气也不会真的翻脸,但细想他们夫妻之间,关系本就寻常,若是世子妃再没一个软和的态度……世子爷怕是要更加生气,到时候他们的关系岂不是更加不好?
想着,便道:“世子妃,待一会儿世子爷来了,您可千万得,慢慢的跟他说啊……”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让我想想。”
沈京兰没有等得特别久,齐易南便来了。
听着外头丫鬟们的说话声,她坐在那儿身子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起来迎接的意思,待到片刻听到门吱呀一声,齐易南高大的身影便跨步进来。
沈京兰看着他冷峻的面容上,虽神色冷凝,却也瞧不出特别生气的样子。便在心里微叹了一口气,目光平静看着他走近,话语淡然:“你知道了?”
齐易南点了点头,一身黑衣冷硬挺拔,在她面前站定了片刻后,撩起袍子坐在了她对面,幽深的目光紧锁着沈京兰:“倒有些出乎意料。”
没想到他一向高雅端庄,清冷疏离的妻子,竟也会在背地里做这些事。
他的话,似乎触动了沈京兰心底极强的自尊,只见她眸中闪过一丝心伤,却强忍了讽刺一笑:“让你特别失望是吗?”
齐易南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沉默,便是答案。
沈京兰心口抽痛着,缓缓低下了头,不想让齐易南看见她快要流泪的眼睛。
她是世家嫡女,出身尊贵,受过良好的教养,平日里最看重的除了在外的名声,便是自身的自尊。
她连哭,都是不可以随心所欲的,因为那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而她除了无子,从未在任何事上,在齐易南的面前表现出她无能的一面,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深吸一口气,将眼中那些泪意给逼退了回去,她仍未抬头,但从未塌下去的挺直脊背,支撑着她始终不弱分毫的气势。
“你失望也好,愤怒也罢,这都是人之常情。只是我也并不认为我这么做有什么错,我也只是不想太丢人罢了。”
“你带回一个寡妇做了外室,让我在外行走时遭了一些口舌嘲弄,这倒算了,毕竟这不算什么大事。”
“但……”她说着抬起眼眸来,冷冷的看着齐易南,眸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你怎么可以允许她给你生孩子?你可有想过我,我作为正室嫁给你,至今四年依旧无出,我被人看了多少笑话?”
“可你如今却要放任着一个寡妇,想让她给你生孩子,然后等着孩子出生以后你是高兴了,可我呢?”
“你可曾想过,到那时我会是什么处境没有?我会被全京城的人当做一个笑柄,茶余饭后的谈论,嘲讽我堂堂一个正室,却在子嗣一事上,被一个寡妇踩在头上!”
“所以你要气我就气吧,你要护她也行,但我绝对不允许,她先我一步生出孩子来,绝对不行!”
再怎么冷静克制,沈京兰最后还是红了眼眶。
齐易南看着她此刻眼中的愤怒与绝望交织,无声的轻叹了口气,握了握拳头,再抬眸之间,眼神里颇多无奈与不解。
“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处理的不够妥当,我没有考虑到你。”
“但你是我的妻子,你我夫妻多年,你当知道我极厌恶背后行事鬼祟之人。”
“你不想让她生孩子,便该与我直说,我定会处置稳妥,不会叫你面上难堪。所以你真的不必在背后下黑手,要去坏了她的身子,她同你一样,亦有做母亲的权利。”
沈京兰看着他,忽然间想起他们的新婚夜,他们坐在床边,既紧张又有些尴尬的相对无言。
在她起身去吹了灯之后,黑暗中她回到床边,他的手握了过来,说了句:你我即为夫妻,自此后我只希望,我们能够互敬互爱,坦诚相对。
当时她只觉感动,觉得自己嫁了这么一个好男人,是极幸运的。
可如今想来,不过短短四年,他们已然相敬如冰,可坦诚相待……从一开始,便从未有过啊。
她只冷冷笑了一下,拭了逝眼角:“你是否言之过重了,不过是些避子药罢了,怎么就会坏了她的身子,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
齐易南微微凝眉,“若只是一些避子药,她又怎么会有血崩之势?”
沈京兰顿时惊了,眼眸微睁:“什么意思?”
“她经事大崩,大夫说这是服用了过多活血之物的缘故,可自她来京,身子一直很好,从未服过任何药。”齐易南看着她,眸光深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