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分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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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不煮饭,也不上厕所,她在抽屉里翻翻找找。
    外婆,你在找什么?少年没指望老人回答他,我帮你找吧。
    老人突然停了一下,回过头看到跟上来的少年,笑了笑,温柔地说:是小金鱼来了啊?
    少年知道,老人又忘了刚才发生的事。
    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相册,时间有点久了,封面有些泛黄,上面的图案早已看不清楚。
    少年把老人扶到摇椅上,外婆,要看照片吗?
    老人听到照片笑了起来,我外孙好久没来看我,有点想他们了。
    最近,老人喜欢上了看老照片,记不得现实中的他们,却记得照片里的他们。
    这是我的两个外孙,外婆指着照片里的两个小孩,这是大外孙,在读小学,这是小外孙,还在学走路。外婆又看了看蹲在腿前的少年,笑眯了眼,小金鱼和我小外孙长得真像。
    少年心里有点酸楚。
    又翻了一页,是外婆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候条件不好,拍照是比较稀罕的事情,外婆只有一张单独照,那时候她还没嫁给外公。
    这小姑娘是谁啊?外婆对着自己的照片说。
    少年说:是我外婆。
    外婆笑着说:你外婆真漂亮。
    照片里的所有人,她都记得,唯独不记得年轻时候的自己,还有蹲在面前的少年。
    我很想我外婆。少年说,想听她教我唱歌。
    她去哪了?老人问。深陷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少年看着近在咫尺的外婆,不清楚她是否清醒,低下头,难受地说:我也不知道。
    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老人抱着相册舍不得放下,少年站起身,外婆,想吃西瓜吗?冰箱里还有西瓜,但少年想出门买。
    反应缓慢的老人只是对着少年傻笑,张开手,小金鱼,来了啊?
    少年下意识躲开了老人的拥抱,我去给你买西瓜。这是少年对老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丢下这句话,拿上零钱就出了门。
    大院门口有个西瓜摊,卖的西瓜又脆又甜,外婆以前经常照顾这家生意,卖瓜的老太婆看到满头大汗的少年,切了一大牙冰镇的甜瓜招呼他:小金鱼,婆婆给你瓜吃。
    少年接过瓜,蹲在风扇前,一边啃瓜一边吹风。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热浪,扑面而来。
    好久没看到你外婆了,她好些了吗?老太婆问。
    少年吃西瓜不吐籽,问牛答马道:外婆在家睡觉。
    听到老顾客在家,老太婆喜笑颜开,挑了个最大最甜的瓜给少年切好,装在保鲜盒里,夏天来了,你外婆以前最爱吃我家的瓜,你给她带回去,不收钱。
    谢谢阿婆。少年把吃干净的瓜皮背面朝上,整齐地摆放在地上。接了瓜,把身上全部零钱偷偷压在风扇下,提着爽口的西瓜的往回走。
    走到家门口,他却迟迟没进去。
    一旁树上知了聒噪的声音吵得少年心烦意乱,他不想马上回去,说不出是害怕还是烦躁,他不想听到外婆喊他小金鱼。
    于是,他提着那袋买给外婆的西瓜,坐在大树底下,直到夕阳西下,西瓜不再凉爽。
    那么热的天,他居然也能睡着,提前回来的外公把树下的他摇醒,第一句话就是:你外婆呢?
    外公表情严肃,语调有点着急,少年下意识背起手,就像平时做错事被罚站的样子。
    我问你,你外婆呢!外公越说越急,眼眶红了一圈,你不好好看着你外婆,躲在外面干什么!
    一个躲字,吓得少年丢掉了手里的西瓜。西瓜摔在地上,嫩红的西瓜汁顺着袋口流得到处都是。
    外婆在家睡觉啊少年的声音颤抖,浑身冰凉刺骨,我出来给外婆买瓜
    头顶是外公怒不可遏又痛苦万分的声音,你外婆走丢了!
    登时,少年吓得腿软,什么也顾不上,提起西瓜,从地上爬了起来,立马跑回家里,找寻老人的身影。
    外婆!
    我回来了!
    我给你买的西瓜!
    没人回应他。
    外婆的摇椅安静地躺在阳台,头顶老式风扇还在吱呀吱呀地转动,那本相册被丢在地上,唯独少了一张外婆的单人照。
    少年在树下睡了很久,这段时间,他不识路的外婆拿着她的照片出了门。
    卖瓜的老太婆忙着做生意,没看到老人独自外出的身影,街坊邻居都在家,谁也没注意到马路上有位步履蹒跚,四处寻找的老人。
    第二天得到了老人的消息,少年却再也听不到外婆喊他小金鱼时温柔的声音。
    沈渝,是我害死了外婆。齐警宇脸上不再有笑容,愧疚和自责宛若无形的锁链,将他拖入罪孽的深渊。无论过了多少年,老人失踪那天发生的事情仍是记忆犹新。我没有锁门我以为我买了瓜就会回去,只有几分钟
    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只听得见远处清脆的响铃和彼此的呼吸。
    沈渝慢慢走近,伸出手,从后方将陷入悲痛的男人抱住,脸贴着背,轻轻地说:都过去了
    他的安抚没能起到作用,他听到了男人抽噎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给隔壁文《普通高中生的无聊日常》打个广告吧,是短佩大纲文,大概几万字,写来调节情绪的。
    第37章 初次相遇
    初次相遇
    齐警宇第一次遇到沈渝的时候,他已经病了有一段时间。尽管没人把外婆的离世怪责在他身上,但他仍然被无尽的自责压得喘不过气。父母忙着打理大儿子的问题,没人注意到小儿子的异样。短短三个月,齐警宇从一个阳光健气的少年变得阴沉孤僻,不愿意和人交流。
    那天是校运动会,班上的同学都在运动场给运动员加油,齐警宇没兴趣参与他们的狂欢,独自留在教室。由于学校有令,运动会期间不得留在教室,为了躲避检查,齐警宇拉上了走廊的窗帘,坐在后排窗边,借着光看着一本名为《reasons to stay alive》的课外书籍。
    窗户紧闭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厚厚的玻璃隔绝了绝大部分的喧闹声,可齐警宇仍是能听到耳旁的轰鸣,眉目间全是戾气,无法静下心来品读原文。
    余光瞥见了桌上放有一把美工刀,齐警宇拿起来在手中把玩。这不是他的课桌,他的位置在中间,这更不是他的美工刀,齐警宇却无法将视线从锋利的刀刃上移开。
    拇指指腹上有一道被书页划伤的口子,不深,碰一下有微微的刺痛感。齐警宇麻木地看着刀刃划开快要结痂的伤口,血珠沿着掌纹流到腕口。出血量不大,鲜红的血痕到腕口边戛然而止。齐警宇忍不住皱眉,用刀刃拨弄着最后一丁点血珠,可任他如何引流,血痕都无法继续延展。齐警宇心结阴郁,直接在腕上开了道口子,等到血流了一小滩,才感觉到有些微疼感。
    没等他继续加深伤口,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班主任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个人,这才连忙赶过来阻止了惨剧的发生。
    齐警宇被送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护士看到又是他,忍不住给老师打预防针:石老师,这已经是这孩子这个月第三次送来医务室了,你联系过他家长了吗?
    闻言,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老师立刻给齐警宇的家长打了电话,通知对方赶紧来学校。
    齐警宇躺在病床上,脸色难看,下唇被牙齿咬得乌紫,手腕被纱布缠了几圈。伤口不致命,护士却留着他不让走。近处是护士和老师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远处还有雀喧鸠聚的吵闹声。齐警宇觉得心烦,翻身背过灼眼的阳光,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木门上。
    门窗没关,一只黑底白斑的蝴蝶飞了进来,闯入齐警宇的视线,停留在离他不远处的墙面上。齐警宇缓慢地举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想要触碰蝴蝶漂亮的蝶衣,还没等他靠近,察觉到危险的蝴蝶展翅想要飞走,齐警宇赶紧收回手,连着呼吸也停了下来。
    一秒,两秒
    看着蝴蝶收起翅膀,齐警宇松了口气。
    他舍不得让它飞走。
    外婆曾说过,死去的人会化作蝴蝶来到亲人的身旁。
    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来看他了。
    少年蜷缩着身子躺在病床上,呼吸慢而平稳,眼睛都舍不得眨动,目光灼灼地盯着墙面那只短暂停留的蝴蝶。
    他多希望时间就此停在那一刻。
    他嗫嚅着唇,无声地和蝴蝶说着小话。
    他问外婆还爱不爱他。
    爱的话,扇动翅膀一次,不爱的话,扇动翅膀两次。
    这时候,门外响起仓促的脚步声和慌张的喊叫声,一阵风刮过,蝴蝶受了惊,抖了抖翅膀,作势要离开。
    少年没看清到底扇了几次,瞬间坐起,惊慌失措地伸手想要抓住蝴蝶。
    动作笨拙的他怎么追得上蝴蝶的步伐,跑到门口时,蝴蝶已经从来的路原路返回了。
    沈渝被人扶着走进医务室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病床上枯瘦的少年死死盯着他,目光阴翳,好似和他结有血海深仇的梁子。
    沈渝也只是注意到了少年的存在,并未多言,喊来护士帮他看一下扭伤的脚踝。
    护士检查了下沈渝的脚踝,拿了冰袋和药水过来,说:没什么事,不严重。用这个先敷一下,然后喷点药就好了。注意点,这几天别再运动了。
    处理好后,沈渝被扶到了齐警宇旁边的病床坐下,送他来的同学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而临床的少年还是面带不善地看着他。
    沈渝自认并不认识对方,更不可能得罪对方,同学,我们认识吗?
    少年并不理会他,眼里却带着敌意。
    沈渝自讨无趣,闭了嘴,安静地用冰敷肿胀的脚踝。过了一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奈地说:你该不会是席梦的弟弟吧?
    弟弟,我对你姐姐真没那个意思,你就不要帮你姐姐来缠着我了。
    无论沈渝说什么,少年都不痛不痒地盯着他。真就是对牛弹琴。
    沈渝败下阵来,你好歹告诉我哪里做错了吧?
    少年嘴唇抿直,眼里透着倔强,蝴蝶
    少年的声音有些嘶哑,沈渝没大听清,什么?什么蝴蝶?
    少年没再重复,喉结滚动,补充道:那是我外婆。
    沈渝愣了愣,想起医务室过道匆匆一瞥的蝴蝶,再联想到此刻失落的少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我沈渝挠了挠眼下,尴尬地想要解释,对不起
    这种事情,没办法解释,也没办法道歉。
    少年深深看了沈渝一眼,然后躺回床上,冷沉着一张脸。
    虽和他没关系,但看到少年这般模样,沈渝心生愧疚,想要说点什么逗少年开心一点。
    由于参加运动会,沈渝穿的是班服,只有浅浅一个口袋。沈渝变戏法似的摸出一颗糖果,那是他留着跑完八百米补充能量的,现在他用不着了,干脆塞进了少年的手里。
    少年捏着糖果,并没有拆开,也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沈渝撇了撇嘴,一般来说有糖吃应该很开心才对。
    你外婆是黑色的蝴蝶吗?看着窗边还站着护士和一位陌生的男子,沈渝以为那是少年的家长,故而压低声音,说着少年人的悄悄话,我没见过我外婆,但我猜,她应该和你外婆一样。
    沈渝看着少年眨了眨眼,他想对方应该在听,于是他继续说:虽然讲不了外婆,但我可以给你讲我奶奶。
    按我奶奶的欣赏水平,她肯定不喜欢低调的黑色,多半会选一个五彩斑斓的翅膀。我奶奶是前年去世的,心脏病,一下子就没了,倒也没受多大罪。老人都说过死后可以见着蝴蝶来看子孙后代,但我还没见过我奶奶。大概是我这辈的小孩比较多,按资排辈,还没轮上我。沈渝顾不上腿疼,蹲在地上,看着少年瘦削的背脊,语气温和,不过我觉得不来也好,要是她现在在很远的地方,飞过来一趟再飞回去,太麻烦了。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我们这些烦人的小辈,是应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少年幽幽转过身来,面色苍白如纸,声音微弱:你想她吗?
    沈渝枕着手,趴在床边,当然想啊。但我知道她肯定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我舍不得喊她回来。我偷偷想着就是了。
    许是有人拿下了校级记录,沈渝听见操场传来一阵热烈的欢笑声。
    在这笑声中,少年平躺在床上,缓缓吐出一口郁气,飘渺地说:可我很想她啊。
    少年终于愿意说话了。
    沈渝趁胜追击,又给他讲了几件有关他奶奶的趣事。老太太在世的时候确实是一个爱笑爱生活的人,家里的小孩子都喜欢她,追在她后面跑。
    我奶奶喜欢跳舞,年轻时候没有机会,老了又行动不便,只有离开前几天才过了一把瘾。大概老人家都有预感,那几天奶奶吵着要出院,我爸看着奶奶精神好了些,就同意了。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听见奶奶出门的声音,不放心就跟了上去,结果看到她一个人偷偷躲在小区的老人活动区,小声放着音乐,学着平时小区那些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太的动作,笨手笨脚地跟着节奏。我没去打扰她,也没走开,就这样蹲在一旁看了一早上。看得出来,奶奶很开心。大概是腿疼,就跳了那么一次,就再也没跳过了。
    聊天时,沈渝余光留意着少年的表情。少年的话少,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自弹自唱,少年偶尔搭上两句。
    沈渝觉得他和少年挺合得来的,想认识一下:我叫沈渝,高三的,你呢。
    高一的。少年没说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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