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薛慈微垂下眼,声音平和地回道:谢谢老师。
殴打,洗脑,长时间被强光照射眼睛不予睡眠,这些酷刑都落到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身上。
女人哭得愈加悲悸,简直像是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哭声,令人悚然。她尖利地喊着:问寒,问寒,你服软吧,你答应他
谢问寒很久没有喝过水了,他喉咙干涸的像是被太阳烤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他还是用相当嘶哑的声音道:不。
眼前是无比明亮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强光射眼。
但是谢问寒却沉浸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他回到谢家,被要求从清璞退学。
谢问寒面对母亲的泪水,如坠冰窟,愤怒无比地想要离开,争执中他发现对方手腕上近乎发黑的淤痕,又顺着痕迹地找到了更多的伤痕。
他家暴你?谢问寒压着怒火问,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却还是固执地对母亲说道:我带你走,你要离婚
然后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谢太太尖利地尖叫着,斥责他:你在说什么昏话,闭嘴,闭嘴!
谢问寒嘴里都尝到了一点腥气,母亲的排斥与恶意,让他清醒过来。他不再强行拉着谢太太离开,却依旧存着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的念头,但很快,谢问寒发现自己也走不了了。
他的继父摘下了假面,而事情的恶意程度远超于一个年轻少年的想象。
他被监禁起来,相比肉体上被殴打的痛苦,更难以接受的是精神摧残。
他在被洗脑、被控制,谢恩荣无数次地让他接受现实,接受这样的生活。
他的母亲在一旁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这样活下去没什么不好,让他顺从命运。
谢问寒不是不能先嘴上服软,但他很清楚,那是第一道防线,被击溃后,他会慢慢变成同样可悲的怪物。
谢问寒宁愿死。
哪怕再痛苦,从他口中得出的答案也永远是否定。
他这样的态度,终于让谢恩荣无所谓地丢掉了鞭子,变成肆无忌惮的虐打。
太可惜了,谢恩荣感慨地说,原本只是想让你听话一点,你还是有机会获得自由的,但你怎么就是不像你妈妈一样聪明点呢?
谢问寒像死了一样。
他的胸膛没有一点起伏,紧闭着眼,脸色灰败。
没关系,当个发泄压力的小玩意也好。谢恩荣已经决定,控制不了他,把谢问寒永远囚禁在这个地下室也是一样。只是少年像是木偶一般,很少回馈反应,到底给不了他施虐时的刺激感。
他怜悯地说道:你应该不会做什么不切实际,有人会来救你的梦吧?
除了你妈,你没有任何亲人,没有朋友。谢恩荣很切实际地说道,学校那边,也办理好了休学手续很快,就会变成退学手续了。
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名字,见过你的人也会忘记你,谢问寒这个人不复存在,永远活在这个地下室里。谢恩荣试图再击破一次谢问寒的心理防线,但少年真正像失去生命,他无趣的、麻木的半阖着眼。
谢恩荣终于觉得无聊了,冷漠地离开了地下室。
而谢问寒一个人,无限沉坠进了黑暗中。
谢恩荣刚从地下室出来,便听到管家小心翼翼地请示:有问寒少爷的同学来探病。
除了谢恩荣和谢太太,谢家少有人知道隐情。所以管家待这位生病的继子少爷还很谨慎,有人自称是谢问寒的同学,且那位身上衣着、气势都是不折不扣的精贵小少爷,于是他做主将人请进来等候。
谢恩荣皱了皱眉。
他没想到谢问寒那样阴郁古怪的孩子,竟然真能有来探望他的朋友,真的太奇怪了。但等走进待客厅的时候,那皱眉的神色又无缝切换为一幅老好人模样,看着是位非常和气的先生。
连面对继子的朋友,都是盛情招待的。
薛慈坐在沙发主位上,面前摆着的点心饮品一口没动,等谢家主出来了,才懒懒抬眼。
谢恩荣还以为谢问寒这种层次能交到的朋友,必然很不怎样,就算同在清璞就读,应该也是普通家庭出身。
但只看薛慈的第一眼,他眼睛不禁有些发亮,小少爷生得漂亮精致,浑身上下哪一处都是用金银堆出来的娇贵,一看家世便非常好,且极受宠爱。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了极高的提防和警惕。
谢家主面上还是很宽和的笑意,谢夫人和他一起出现,在一旁垂眸倒茶,也是贤惠体贴的妻子模样。
谢恩荣客气道:你是问寒的朋友么?不知是哪家的小少爷?
薛慈瞥他一眼,回话都没站起来,看着很娇气又不懂礼貌,满是小少爷的劣根性。他不答谢恩荣的问题,反问道:谢问寒呢?
谢夫人忙道:他生病,现在在病房里修养,见不得客人。
病这么重?
谢恩荣回:是要精细看顾着,主要是有传染性,不好让人探病,得问过医生才行。
嗯。这位看上去很不简单的小少爷像终于接受了他们的话,兴致缺缺。
没问是什么传染病,也没有非要见到谢问寒才罢休的模样,这让谢恩荣高悬的心有些松懈下来。
他笑自己太敏感了点,这少年和谢问寒差不多般大,就是个孩子,又是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极好糊弄。来谢家也只是随便看看,又能发现些什么。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孩子,就是看上去家世太好了,要不然谢恩荣脑海浮现的画面,让他的目光显得有些垂涎阴郁,但又克制地被塞了回去。
不行,这个孩子是得罪不了的。
他想。
薛慈没能见到谢问寒,也就是待了一会就走了,连桌上的点心都没碰,神色也是冷淡又不屑的,显然看不大上谢家。
谢恩荣将心底那点垂涎收起来,带着遗憾,有些意犹未尽地又在谢夫人身上发泄完施虐欲,才回到地下室,看着因为脱水晕过去的谢问寒,将他弄醒了,施施然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同学会来看你。
谢问寒身上发了高热,浑身滚烫。他根本听不清谢恩荣在说什么,却从他意犹未尽地描述中,想起薛慈来。
他的身体猛地颤动,四肢上挂着的锁链被他的动作牵连出巨大的碰撞声来。谢问寒低哑的声音,像淬着毒:你把他怎么了?
谢恩荣觉得很好笑:我能把他怎么样?人家有父母,又不是像你一样的野种。
主要是看着颇有背景,谢恩荣很小心谨慎,不愿在这种事上翻车。
但谢问寒听到这句嘲讽之言,反而安静了下来,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模样。
谢恩荣像抓住了什么,他笑着道:你不会觉得那小孩能救你吧?
他只是来问了句,我回答是传染病,他就忙不迭地走了。也没多在意你。
谢问寒却只是想。
薛慈来看过我。
至少他是记得我的。
少年所坠落进的漫长黑暗中,好像悄悄出现了其他什么物品,不断描绘着一幅模样。
谢问寒闭上了眼。
薛慈坐在车上,鸦黑的睫羽沉沉垂着,好一会,才从那种不适感中挣脱出来。
他难得在周末回了薛家,把电话塞给纪管家:报警。
少年脸色此时不大好,看着苍白无比,像晕机一般半阖着眼。管家看的心疼,比起报警更希望打私人医生的电话。见着没什么精神的小少爷,心慌不已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同时目光异常锋利地瞥向几个负责保护小少爷安全的人。
跟在薛小少爷身边的保镖,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薛慈睁开眼道:让警方去搜查谭阳路谢家,就说怀疑严查就对了。
作为薛邸管家,哪怕谢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末流家族,纪管家也是有印象的。他忍不住问:可以是可以,但是恐怕需要一个理由。
薛慈没有理由。
他总不能说,谢恩荣的目光让他觉得恶心。
而谢问寒突然消失毫无预兆,甚至没有因为那盒未送到他手中的糖解释两句,就让薛慈起了疑心。
他怀疑谢问寒没有病。
可现在的谢问寒全无消息。
这些通通是薛慈的臆测,像是小少爷任性下的妄想,薛慈知道无法站住脚。睁开眼,正准备开口用薛小少爷的身份胡搅蛮缠时,便听见薛父的声音。
薛正景正好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深秋冷意。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听见薛慈的话便微微仰起下巴:去办。
小少爷说了严查,就只能更严,不能松。
第30章 未来
警官,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谢恩荣讨好地笑着,面对突然前来搜查,甚至可以说是闯进谢家的警察们也没有一丝不耐烦,还主动递根烟上前,语调很和气。
这对世家而言几可算是奇耻大辱了,没有任何通知消息就被搜查到本家宅邸,也就谢恩荣能笑得出来。
带头执行命令的警官轻推开了下谢恩荣的烟,语气倒是挺温和,姿态却强硬:执行公务,免了。
虽然他也在心里暗自嘀咕,这次上头的命令太强势了些,活像是抓什么潜藏多年的逃犯。结果查到谢家头上,人家还很配合,不免显得有些冤枉。
谢恩荣叹气道:这架势,我都要以为是家里藏了毒了。
警官道:没问题的话,上头会给交代的。
不过虽然谢家主看着很平静,他身旁谢夫人却是一副出神模样。脸色苍白,目光游弋,连自然垂下的手都暗暗发颤。依照这位警官的观察力,自然也察觉出不对劲来,忍不住狐疑多看她两眼。谢恩荣便将谢夫人护在身后,解释一句:内人性格内向,怕生。
谢夫人颤抖地靠在他怀里,也不说话,微微咬着唇。
警官没再说什么。
恰有属下来汇报,说道:没搜到什么异常。
这位警官看见谢夫人似乎微吐出一口气来,身体不禁打颤的小动作平静许多,微微眯了眯眼。
谢恩荣坦然解释:她从小就比较怕警察,觉得凶,警官不用在意。
属下来劲:怕什么哈,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只要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完全可以多依靠一下我们的,有事找警察嘛。
警官抬抬眼:别瞎皮。
瞎皮的在后面呢属下低声道,轻咳两下,那位薛小少爷过来了。
他们出任务前,知道这次突然搜查,主要和薛家有关。
谢恩荣的脸色,几乎是控制不住地,一下阴了下来。
他不禁想到之前来做客那位小少爷。
薛慈正站在客厅里
他身边除了出勤的警察,还围着一圈保镖。
小少爷站在那微蹙着眉,他肤色雪白,样貌显眼,便仅仅是站在那,都显出高不可攀的尊贵气势来。谢恩荣一眼便看见他,心中又恨又慌,但面上只是微微有些不悦,是对给自己带来麻烦的陌生人的正常反应:这位小同学,你不是问寒的同学吗?刚刚还来过。怎么难道是我们招待不周,还是家里下人不懂事,让您受了委屈。
他叹息道:怎么还弄出这种麻烦事来。
一句话便把薛慈娇纵少爷的形象雕琢出来,好像小少爷只是因为一点小事,便大张旗鼓,消耗警力。
以谢恩荣的身份,连薛家家主都没见过,更不可能见到这位被悉心养在家中的薛小少爷,不清楚他的身份。此时脑海只是飞速想着,薛慈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能这么棘手麻烦,他一个未成年人,家里大人也都不管管?
薛慈是举报人,所以也能跟着警察进谢家。他没理谢恩荣的叹息,反倒问身旁的人:什么都没搜到?
旁边保镖点头。
薛慈又问:应该重病在家修养的谢问寒呢?
空气微微一滞。
保镖和警察确认过,恭恭敬敬地答:也没有。
薛小少爷那张漂亮还有些可爱的面容,此时出现了非同一般的冰冷意味。一双黑沉眼眸落到谢家夫妇身上时,甚至令他们想要微微颤栗。
居然真的是为了谢问寒而来。
谢恩荣甚至突然生出点后悔情绪,不应该动谢问寒的,至少不是现在。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谢太太的手,谢夫人的指尖冰凉,像流失了全部温度。
谢家主很爽快地承认了:早送走了。就是个拖油瓶,他得的可是传染病,你不能要求我真把他留在谢家吧?传染我怎么办,传染我妻子子女怎么办?
薛慈一时没再说话。
他低头看了两眼手机,从屏幕的反光上来看,似乎是某种平面建筑图。薛慈一边懒洋洋的翻页,到了某一点的时候,将它放大了一些。略微停顿后道:在主宅府邸建立时,为了应对火灾、入室抢劫等各种自然或人为的意外情况,会建立隐匿入口的安全室。谢先生我相信谢家也有,对吧?
谢恩荣脸上的表情空白了瞬间。
薛慈抬腿往前走了两步被谢恩荣拦了下来。与此同时,无数保镖的手也伸出护住了薛小少爷,面容凶恶,不让他有机会再靠近薛慈一步。
薛慈是出身薛家的名门,薛家主邸设置的安全室比之各个古老城堡都要隐秘精巧许多。谢家才发迹没几年,跟着人学出来的皆是画虎不成,没多精巧,薛慈只看一眼调查出的建筑图就知道安全室会被设立在哪里。
他神色平淡地扫了谢恩荣一眼,陈述道:酒庄的地底,离这里倒是挺近的。
谢恩荣不确定,自己此时的表情是不是扭曲了一下。
他恶狠狠地盯着薛慈:搜查便算了。这可是我们谢家的安全室,这么大庭广众揭露出来,难道还能给我们钱,再建个谢家吗?
薛慈笑了。
很嘲讽的笑容,唇瓣微弯,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
他轻声说:不是不行。
只要你还有本事来讨。
要不是前有保镖,谢恩荣恨不得出手永远让那个漂亮娇纵的小少爷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