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三章 自相残杀
    平户城头的的那十几门巨炮，发射的时候，动静是惊天动地，城头上发炮的士兵，即使是耳朵里带着厚厚的棉塞，依然有不少人被震得耳朵出血，而炮位附近，除了炮手们，其他的守军士兵，更是多得远远的，生怕不一不小心就在这城头上被自家的大炮给震死了。
    炮弹此起彼伏的飞出炮膛，飞向黎明前的黑暗，飞向炮手们并不能改变的方向，这些大炮在城头上基本上射击角度都是已经固定好了的，目标就是长崎港的码头之外。
    在原来平户的防御构想中，这些巨炮防御的目标，可并不是什么上岸来攻击平户的敌人，而是那些将这些敌人送进港口的战船，只要敌人战船被击沉，那么，无论他们送了多少士兵上岸，到头来，都只能是一个关门打狗的态势。
    而此刻一切如同当初最坏的构想一样实现了，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是，敌人并没有进攻平户，而是重新回到了港口，而回到了港口，居然还没及时离开，对于平户城来说，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了。
    选择黎明前的这一段时间发难，这是有说法的，若是在晚上开始炮击港口里的战船，虽然一定会有收获，战果绝对不会差，但是，也绝对有大量的漏网之鱼，而趁着夜色，这些漏网之鱼要失散逃窜的话，靠着在港口外面的大明海外抚慰使司的舰队，可未必能够将他们这些漏网之鱼一一拦截并消灭。
    而在黎明这个时候发起攻击，不仅仅能给港口里的敌人船队给予打击，而随着天亮，即使有漏网之鱼，港口外面的大明舰队，也有充足的视野决定追击还是拦截，甚至可以有目的地的选择他们的攻击目标。
    如果说在港口外的大明舰队，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恶狼，在港口里的九鬼水军，是一群健壮的羊群（尽管九鬼嘉隆和丰臣秀赖自己绝对不会这么想）的话，那么，平户城的炮击，就是一大早往羊群里扔进去了一块块巨大的石头，那些运气不好的，砸死了也就砸死了，那些侥幸没有被砸死的，逃了出来，还要面对狼群的追击和围剿。
    炮击之前，平户城无法和海面上的大明舰队取得联络，所以，一旦开始了炮击，那么，平户城只能期待海面上的大明舰队和平户城有着心有灵犀的默契，不要错失这个攻击敌人的良机了。
    沈运一直在等着平户城的动作，又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当平户城的炮声一响，整个大明舰队就突然苏醒了过来，开始集结，准备随时应对从港口里逃出来的战船。
    号称“防御无双”的铁甲船，在面对十二磅以及十二磅以上的大炮的时候，他们的防御会顶着住这样的炮击吗?
    在昨天的海战中，大明舰船装备的大部分的略等于是六磅炮，少部分装备了九磅炮，十二磅以上的大炮，仅仅只有数门，而且，几乎全部都是装备在船首，六磅炮的炮弹，落在铁甲船上，几乎大部分都是直接被弹开了，沈运一直有着这样的疑问，若是十二磅的炮弹，落在铁甲船上，会是一副什么光景。
    现在，他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一艘铁甲船，被数颗从天而降的炮弹齐齐击中，甲板上的人死伤一片，连船楼都被打垮了一边，当其他五艘铁船，开始缓缓的朝着港口离开的时候，这艘铁甲船几乎是不能动弹，哪怕在船身上，因为厚厚的铁甲包裹着，看不到明显的窟窿，但是沈运绝对可能肯定，那些不知道数量的从天而降的十二磅的炮弹，绝对给这艘铁甲船造成了严重的损伤。
    这些铁甲船，仅仅是“铁甲”船，而不是“铁”船，他们的本质，依然是木船，平户城的炮弹，有着足够的角度和动能，所以，他们对铁甲船依然可以造成致命的打击。
    这种打击，甚至比炮弹对其他战船造成的打击伤害更大，毕竟铁甲船过于巨大，一旦被打穿进水，其巨大的自重也会让铁甲船沉没的比其他的九鬼家的战船，沉没的更快一些。
    很快，在沈运的视线中，那艘不能移动的铁甲船就开始在慢慢的倾斜了，这是即将要沉没的节奏，而其他的那些铁甲船，不管是被吓坏了还是要保存实力，都是尽量的离开港口，至于他们堵塞了喊道，将自家那些惊慌失措试图找出一条生路的战船给堵在了港口了，他们也在所不惜了。
    九鬼家的其他的战船和兵员，他们都损失的起，但是，九鬼嘉隆绝对损失不起六艘铁甲船，更别说，此刻的铁甲船上，不仅仅有九鬼嘉隆，更有丰臣秀赖还在上面。
    “命令你的人，掉头上岸，那才是反败为胜的办法！”丰臣秀赖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也是被吓住了，但是这个时候，他还依然可以对九鬼嘉隆提出“建议”，也说明他并不是一个完全自负的一无是处的家伙。
    “离开这里！”九鬼嘉隆没有理他，“全军离开这里，让铁甲船先走，其余的战船，护卫铁甲船，有胆敢争抢航道，阵前失措的，军法处置！”
    命令被发布了下去，但是，在到处都是炮弹在飞舞，到处都是有人在惨叫，海面上甚至还有足够搅乱人的视线的战船上，这条命令究竟有多少九鬼家的战船收到，就实在是不好说了。
    至少，此刻惊慌失措从港口里冲出来，直接拦在了铁甲船前面的那几艘九鬼水军的战船，就明显的没有收到这样的命令，他们从雾气中冲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家的铁甲船就在眼前，心里一定是无比的欣慰，一定是满怀希望的朝着铁甲船而去的，以铁甲船的规模，只要他们到了铁甲船的另外一面，那么铁甲船队就好像是一道钢铁堡垒，足够为他们挡住所有来自岸上的炮击了。
    在巨大的铁甲船身边，这些战船就好像是壮汉身边的小孩一样，他们甚至来不及欢欣雀跃，以为自己找到了庇护，这个壮汉，就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推到，然后，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
    船只相撞，并没有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格子格子的的挤压声，或许有，但是，巨大的炮声掩盖了一切的声浪，沈运在千里镜里，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巨大的铁甲船，以缓慢而坚定的姿态，将他们身前拦住他们道路的几艘自家的战船，撞得四分五裂，然后，巨大的船身将那些碎裂开来的战船，碾压到了身下的海底。
    “咬着这些铁甲船，不要让他们走了！”沈运对着莱娅说道：“命令各舰各自为战，以船首船尾的十二磅，吊射他们，舷炮清扫一切阻击我们的敌船！”
    “明白！”
    莱娅毫不犹豫的将命令发布了出去，比起九鬼水军此刻的一片混乱，大明战船的号令，可谓的令行禁止，命令一下，所有战船，朝着那剩下的五艘铁甲船扑了过去。
    他们或者是三两艘配合，骚扰，拦截，远攻，或者是一艘战船，一马当先，仿佛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样，在数只铁甲船中间穿梭，阻击着一切试图为铁甲船保驾护航的敌军战船。
    “感觉如何？”
    莱娅的战船，自然也是加入了战斗的行列，虽然是为了稳妥起见，原来旗舰的三船编队并没有解散，但是，此刻三艘船攻击一艘铁甲船，在外表上看来，这三艘大明战船，并没有明显的区别。
    沈运和潞王，都在这旗舰上，沈运还能谈笑自若，但是，在隆隆的炮声中，潞王的脸色，却是有些苍白了，无独有偶，在他们对面攻击的那艘铁甲船上，有人和他身份一样的尊贵，脸色也是一样的苍白。
    “刺激！”
    潞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自己想要吐的感觉，从牙缝里蹦出这么两个字来！
    “比起昨天来，今天咱们可的动了真格的了！”沈运说道：“若是让他们的铁甲船走掉，长崎依然安全不了，若是我们今天将这些铁甲船留下了，剩下的，就是追杀残兵而已了，那些连大炮都没有的战船，可不够咱们打的！”
    “和我想的轰轰烈烈的海战，的确有很大的区别！”潞王点点头，表示赞同沈运的说法：“我就是担心，等到这一仗咱们大胜，只怕我没亲眼看到几个敌人，装备了火器的战船，和没装备火器的战船完全是两个战法！”
    说话之间，从铁甲船上飞来的一颗炮弹，击穿了桅杆上的船帆，狠狠的砸在甲板海上，炮弹在甲板上趟了过去，顿时死伤一片。
    各种喊叫声，命令声，此起彼伏，两人之间的谈话，再也继续不下去了，潞王从船楼上朝着甲板看去，只见有人从后面冲了出来，按照命令接替了死伤者的位置，也有人见死伤者抬了下去，在这一切进行的时候，战船对敌船的战斗，并没有停止。
    在这一刻，潞王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战场无情，什么叫做刀枪无眼。刚刚那一颗炮弹飞来的地方，若是不是甲板，而是船楼，或许，现在被抬下去的，就是他和沈运几个了。
    他微微瞟了瞟沈运，还有他身边的莱娅，却是发现，他们神定自若，似乎丝毫都不担心这炮弹落到他们头上来一样，他不由心里暗暗叹息了一下——自己还是太年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