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锦衣玉令 第2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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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放亲眼看到赵胤在秦洛说第一句话时亮起的双眼,又慢慢暗沉下去。
    他低低说了声:“我去喂马。想来乌骓累坏了。”
    乌骓也是爷的宝贝。
    可今日,乌骓似是失宠了。
    “喂饱来书房叫我。”
    赵胤抬了抬手,让他去,转身走了。
    夜已经很深,一日激战后的卢龙塞大军,已经入睡。除了箭楼哨塔上值夜的人,只有山林间的寒鸦偶尔叫唤两声。
    赵胤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面前摆的是地形舆图和沙盘。
    他摆弄着两只小箭,似是在研究战场局势,可是许煜伺立在旁,却发现他许久没有动。好一会,谢放披着细雨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只鸽子,在咕咕地叫,看了许煜一眼,他道:“你先出去吧。”
    许煜站在门口,看赵胤没有吭声,点头,“是。”
    门合上。
    赵胤抬起头,皱眉看向谢放,“何事?……
    谢放从鸽子的足环上取出一个信管,从中抽出一张纸条,不敢去看,径直递给了赵胤。
    “爷。有信。”
    赵胤淡淡看他,放下小箭,波澜不惊地道:“去门外守着。”
    谢放:“是。”
    赵胤看着他身影离去,速度极快地展开纸条。
    “卒无,满一,青是,山囚,营人。”
    看完,赵胤脸庞绷紧,许久才将纸条投入火中烧掉。
    若非紧急情况,“鸿雁”不会用这种冒险的方式给他传来书信,因为信鸽在两军阵前十分敏感,不论是晏军,还是兀良汗军队都有神箭手,他们时时注意着营中动向,便有飞鸽敢上天,立马就被射下来。别说传递情报了,分分钟会暴露行踪。
    因此,这只鸽子是绑在乌骓马鞍上驮回来的。
    字条上面的字,除了赵胤,旁人即使看到,也不知所言。
    可是,重新排列组合后,却是拼成了一句话:
    “卒满青山营,无一是囚人。”
    这句话传递给了赵胤一个消息——阿拾不在兀良汗大营,叫他不必冒险。
    “谢放!”
    谢放听到赵胤声音,开门进来,“爷。”
    赵胤已提笔写好字条,亲自将其卷入信筒绑好,然后将鸽子交给谢放,“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了。”
    谢放眉尖微抬,有些吃惊,“爷,确定要放吗?”
    赵胤嗯一声,头也不抬。
    谢放瓮声瓮气地答应一声,退下去了。
    “鸿雁”是一个人。谢放只知有这个人潜入了兀良汗军中,却不知是谁。除了赵胤,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鸿雁”和赵胤之间来往消息,往往十分隐蔽,哪怕是谢放这种亲信侍卫,也不得知。
    赵胤绝不会轻易让“鸿雁”暴露。
    可如今,他若将信鸽放回,会不会有暴露风险?
    谢放不知道赵胤传了什么消息,这么紧要,也不敢去偷敢,骑马到距离卢龙塞五里外的山林,这才将信鸽放飞。
    …………
    这个夜晚出奇的冷,靴子落在门外的声音,让赵胤再次抬起了头。
    吱呀!
    门外是白马扶舟清俊的脸,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不会打扰大都督吧?”
    赵胤放下笔,“厂督深夜不睡,有何贵干?”
    白马扶舟手上抱了个暖手炉,把一双光洁修长的手保护得极好,他看了看门口守卫的许煜,浅浅一笑,踏着北风走了进去。
    “听闻有了姑姑的消息,我来问问。”
    赵胤不悦地皱眉,“厂督消息这么灵通,也不知她在哪里,我如何能知?”
    白马扶舟轻轻咳嗽一声,视线落在赵胤按膝那只手上,眉梢扬了扬,“传闻锦衣卫探子遍布天下,我不信大都督在卢龙就成了聋子,没有耳目了?”
    赵胤面无表情,幽冷地看着他,“厂督是以何身份问我?监军,还是个人?”
    白马扶舟眸子微转,“这二者有何区别吗?”
    赵胤淡淡看他,“没有。本座都无可奉告。”
    没有你说个卵啊?白马扶舟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胸中莫名有气,“那么敢问大都督,何时出兵攻打青山口?”
    说罢,他似笑非笑地补充:“此话是以监军身份问的。”
    赵胤淡淡摩挲膝盖,就像没有看到他的情绪那般,目光望向闪烁的火光。
    “待时机成熟。”
    “时机何时成熟?”
    赵胤道:“盘锦峰大战,厂督是瞎了眼不成?我的将士需要休整。”
    白马扶舟冷笑,“所以,我姑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看赵胤沉默,白马扶舟淡淡掀唇,“还以为大都督重情重义,不料却是如此寡恩之人。姑姑为救大都督性命,深夜远赴青山口,竟是换来这般下场,可惜,可惜了!”
    白马扶舟越是为时雍不平,赵胤的脸色越是难。
    “听阿拾说,将伙夫长下毒一事交由厂督处置了。既然厂督睡不着,不如给本座说说讯问结果?”
    一个叫姑姑,一个叫阿拾,也不知哪个称呼更亲密。
    白马扶舟抬了抬眉,不以为意地说:“死了。”
    赵胤脸一沉,“谁死了?”
    白马扶舟笑道:“那伙夫长是个硬骨头,什么都不肯交代,我原是准备留他一条小命,等大都督回来的。还叫了医官为他治伤,哪料,这家伙竟趁守卫不备,在石棱上划破了手腕……”
    看了赵胤一眼,他又遗憾地笑。
    “浪费姑姑一番苦心,我甚是遗憾,原想等她回来亲自致歉,可看这情形,她怕是已落入敌营……回不来了。”
    说“回不来了”时,为了配合情绪,白马扶舟还淡淡地摇了摇头,唏嘘一声,然后站起来,不冷不热地对赵胤道:“大都督不必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审案子我虽不擅长,杀人还可。大都督出兵前,让人来叫一声。天天在营里睡大觉,困得很,我也想去活动活动筋骨。”
    赵胤看着他的背影,冷冷道:“本座也听了个传言,厂督可有兴趣?”
    白马扶舟哦一声,笑着转头道:“大都督不妨说说看?”
    赵胤道:“有人说厂督精于用毒,惯使各种暗器诡谲之物,不知是否当真?”
    白马扶舟目光幽暗,看着他久不作声。
    赵胤冷笑:“想是传闻当不得真。若厂督当真精于用毒,又怎会在大青山的山洞里被邪君的毒烟所害?又怎会看不出鳝鱼有毒,是何种毒?”
    “哼!”白马扶舟不走了,索性坐到赵胤对面,懒洋洋地问:“赵胤,你是在怀疑我?”
    赵胤眼皮微抬,“我纵使怀疑厂督,也不敢怀疑厂督对长公主的母子情分。我是提醒厂督,冷眼旁观,不一定能坐收渔利,说不定就被拉入水里,淹死了。”
    白马扶舟深深看他许久,冷笑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赵胤眉头微敛,手指在舆图上轻抚片刻,突然起身披上外袍,又拿起绣春刀,走出营房。
    “来人,牵马。”
    许煜见状跟上去,眉头缓缓皱起,硬着头皮问:“爷,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赵胤道:“找阿拾。”
    许煜心里一跳,咬牙拦在面前,“爷,大敌当前,草率不得。”
    赵胤抬起一双黑沉沉的眼,慢慢看着他,一动不动,许煜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拳头紧紧攥着,头垂下去,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听得赵胤低低沉沉的声音:
    “我就附近走走。”
    许煜松口气,发现脊背都湿透了。
    卢龙塞的大山绵延数百里,夜幕下峰峦重叠,如一只只潜伏山野的巨兽,在这样的茫茫大山里走失一个人,要想找到谈何容易?阿拾不落不明,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许煜是这么想的,可是大都督显然不这么想,他一个人拾阶而上,走到了卢龙塞山顶,站在那日他和阿拾一起看大黑在林间欢畅奔走的垛墙上,任冷风拂面,许久不动。
    同一轮月色下,兀良汗位于大青山的营地里,时雍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206章 孤注一掷也罢
    毡帐里的烛火还亮着,帐外有鸟鸣传来,夜很深,天也完全没有亮开的迹象。
    时雍知道,自己又活下来了,在又一次拼命后。
    时雍记得曾经有一个耳熟能详的问题,“这一生,你为别人拼过命吗?”
    如果时雍来回答这个问题,那就太多了。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叫时雍,时雍这名意思就是天下太平。
    在重案穿警服的那些年,她几乎认为打击犯罪,为他人拼命是理所应当的和平使命。她为救轻生女子跳入过寒冬的冰水,为地铁上摸小姑娘大腿的肮脏事情与登徒子大打出手,为受到家暴的妇女狠揍过对方的丈夫,然后被两口子合起伙来打,也为救车祸老者被家属讹诈。她为了救人死在罪犯手上,死后却因她在救人时的举措,导致全网热议,一个人质的死亡,让她被网暴了整整七天,哪怕她当时也是一具尸体。
    在变成游魂时,她希望自己死后能获得英雄的称号,可是没有,她死在了数万网民的唾骂中。
    穿越到异世,在活成女魔头时雍的那一生,时雍还是叫时雍,她仍然保留了身为刑警的血性,常为时下的不平和女子的命性抱不平,为被土匪抢走的姑娘拼过命,为被卖到花楼的女童拼过命,为被卖入官家做小妾的少女拼过命,为很多很多人拼过命,然后成了很多很多人嘴里的“女魔头”。很多骂她的人,没有见过的她,很多唾弃她的人,更不曾认识她。
    重活成阿拾这一生,时雍曾经想过,这辈子要做一条平平无奇的小咸鱼,不再为任何人拼命,老老实实,庸庸碌碌求个好死。
    可卷入这一桩桩案子,命运捉弄,似乎并不肯让她如愿。当兀良汗的千军万马压过来的那一刻,她又为别人去拼了命。
    时雍其实说不清那一刻是为了赵胤,还是形势所逼,又或是性格使然。时雍想,若活在武侠里,她就是一个天生的侠女。
    “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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