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药效渐渐减弱的缘故，佟绣春的喘息越来越大，胸口起伏得也越来越厉害，一双眼瞪得像是铜铃一般，扭曲又骇人。
    穆葭坐在一边冷眼看着佟绣春这幅模样，眼中划过一丝讥诮，她放下茶杯，缓声道：“婶母，后继有人啊，二妹妹的手段如此了得，可见是得了婶母的真传，想必您便就是真的被药疯了，那也是值得了。”
    佟绣春转向穆葭，铜铃似的一双眼满是憎恨，她嘴唇动了动，试了几次，总算是能够发出微弱的声音了：“你……你这个小贱人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什么？自然是早就知道穆芙要对自己的亲娘下手。
    穆葭淡淡一笑，微微颔首：“婶母所言不错，葭儿的确是早就知道，二妹妹的贴身侍婢一趟趟地朝外跑，葭儿就算想不知道都难，只不过葭儿一直以为二妹妹这是为婶母求医问药来着，心里还感慨二妹妹一片孝心呢，哪里晓得……哎！葭儿也着实感到意外。”
    嘴上说着意外，可是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佟绣春气得胸口起伏得更加厉害了，也不知是因为穆葭的语气，还是被外头穆芙跟朵儿的对话给气的——
    “你胡说！什么我满脑子都是算计？还不是你处处撺掇我的？”
    “你若是没有那份心思，奴婢就是再怎么撺掇也是枉然，就像是给二夫人下毒这事儿，要不是你已经起了要甩开二夫人这块狗皮膏药的话，奴婢又怎么肯会给你出谋划策？”
    ……
    穆葭瞥了一眼佟绣春更加扭曲的脸，慢条斯理地拢着茶，忽然问道：“婶母，您怕是做梦也没想到吧，机关算计的人，到头来竟然被自己的亲生闺女险些给算计成了疯子，啧啧啧，说起来这也真真是天下奇闻啊。”
    “你……你给我闭嘴！”佟绣春怒道，她的声音又大了一些，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些，手指颤颤指向穆葭，“你口口声声说我机关算计，难……难道你这贱人就没有算计过别人？”
    穆葭抿了抿唇，仍旧慢慢地拢着茶，发出一下下轻轻的声响，就在那微不可闻地声响中，穆葭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佟绣春，那笑容……
    怎么说呢，佟绣春形容不出来，只不过被那双淡笑的眼睛注视着，佟绣春浑身上下都是汗毛倒竖，一颗心都“噗通噗通”地一下下打颤。
    她觉得害怕，原本愤怒到了极点的一颗心，这时候却因为害怕而缩成了一团。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害怕，她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去怕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虽然她如今的处境不妙，但这也并不是她惧怕穆葭的理由。
    可她就是害怕，怕的要命。
    “婶母问得好，我的确算计过人，而且还算计过不少人，那是在我饱受被算计利用之苦之后，因为算计别人总比被别人算计来得好，”顿了顿，穆葭才缓缓开口，“所以我要好好儿感谢婶母，感谢二妹妹，感谢你们整个二房，要不是因为有你们，我怕是这辈子还都要被人算计得团团转呢。”
    说到这里，穆葭顿了顿，撩起眼皮，饶有兴致地看着佟绣春：“所以葭儿要怎么感谢婶母跟二妹妹才好呢？是帮着婶母好好儿地严惩二妹妹这个孽女？还是帮二妹妹……继续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把婶母给药成个货真价实的疯子？”
    “你……你敢？！”佟绣春顿时失声尖叫，亏得她现在提不上力道，也亏得正堂实在太吵，所以才没被正堂的人听见。
    “我敢不敢的，想必婶母心里应该清楚，”穆葭还是淡淡地笑，她低头抿了口茶，然后将茶杯丢在桌上，又抬眼看向佟绣春，一边缓声道，“是帮婶母，还是帮二妹妹，我都听婶母的。”
    ……
    正堂中。
    “二夫人，不知您可愿意随二妹妹一道返回老宅，从此亲自管教二妹妹？”
    佟绣春猩红的一双眼死死盯着昏死过去的穆芙，咬牙切齿地道：“愿意！当然愿意！我就是要亲自管教这个贱丫头！管教她一辈子！让她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佟绣春的选择跟穆葭想的一模一样，穆葭讥诮地牵了牵唇，然后抬头看向穆昇。
    穆昇点点头，道：“如此，那就按照葭儿的意思来办，明日出殡回老宅，将二夫人母女一道带回老宅。”
    “往后还请诸位长辈代为看管。”穆昇交代道。
    “是是是，请大人放心。”四位长辈忙不迭起身，满口答应，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肯定会死死盯住了佟绣春母女，打死都不能让让她们出逃或者闹出别的幺蛾子，非得盯死了不肯，这都不用穆昇仔细交代。
    当下四位长辈还有穆昇跟穆长风一道去了后院，还得继续商量明儿一早出殡的事儿，廖青松带着人将佟绣春跟穆芙母女两人带下去看管起来，至于朵儿……
    康如眉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朵儿，没开口，却扭头看向了穆葭，那意思就是由着穆葭来发落。
    穆葭点了点头，行至康如眉身边坐下，看向朵儿，缓声问道：“你刚才口口声声说你不记恨二夫人，说的可都是实话？”
    朵儿身子一颤，顿了顿，然后摇摇头，哑着声音道：“不，奴婢恨二夫人。”
    穆葭心道一声这就对了，若是朵儿当真一点儿都不记恨佟绣春，反而还对佟绣春感恩戴德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来怂恿穆芙药疯佟绣春的事儿的。
    穆葭又问：“是因为坠儿的缘故？”
    朵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带着哽咽了，也更带着愤恨：“坠儿姐姐对夫人一片忠心，被诬陷为内奸，天寒地冻的时候，被活活打死，丢到了乱葬岗，夫人非但没有护着坠儿姐姐，更是没有想着去给坠儿收尸，奴婢……奴婢一想到这个，就……就恨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