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呆了一下：“好像有，中午变得很容易犯困，画设计图有时候也会忘记一些想好的细节。从离开奥拉尔那天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中途乘坐的地精的浮空艇抵达埃里克城，具体时间……应该是十天前。”
    马修点点头：“很好，这是一个好消息，你还处于被感染的初级阶段，脑蝗尚未彻底融合和控制大脑，不过已经附着在颅骨内的大脑表面，它会像一块薄薄的面皮一样黏在脑袋上……”
    “别说了，别说了。”
    弗朗茨哆哆嗦嗦：“我接受治疗，我接受治疗。”
    “好的，不过我还是得先声明。”马修故意放缓了语速：“红十字研究会的‘脑蝗疫苗’依旧处于初级阶段，应用新型医学手段，可能会有一些轻微的后遗症，或者是其他不可知的问题，这些目前还没办法完全克服。需要告知你，也需要你的理解。”
    弗朗茨又紧张了起来：“那会有什么后遗症，会不会……让我的艺术感丧失？”
    “这个不确定，不过艺术来源于生活。”马修说：“说不定这次经历，会让你再次开启新的艺术殿堂，创作出新的艺术形态。”
    “好像也是。”
    弗朗茨顿时精神上舒缓了很多。
    马修看得心里一松，这家伙虽然一身坏毛病，但对艺术的追求的确是货真价实。他最先想的是，治疗会不会影响自己的艺术创作，这种下意识的迅速反应一般都出自于内心本能。
    “还有一点。”
    吓唬之后马修又给出了一个甜头：“这位贝琳达·雪莱夫人，可是红十字研究会的副会长，里面的人事日常运转都由她负责，你住入红十字后，她也会密切关注你的身体状况。”
    “真的吗？那太好了！这个病太棒了！”
    弗朗茨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眉飞色舞地说着离谱的话。
    很快他也意识到这样说有点不对劲，赶紧收敛表情，对雪莱夫人微微躬身，行了一个贵族礼：“那么，打扰夫人了，还请多多关照。”
    雪莱夫人依旧笑容不改：“很高兴弗朗茨先生愿意接受红十字治疗，希望我们的服务和努力让您满意。”
    “满意，满意。”
    弗朗茨还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当天弗朗茨就被送入红十字大楼的五楼进行隔离治疗。
    后续几天，马修每天都会过去一趟，了解最新的弗朗茨情况。
    让他意外的是，弗朗茨在里面非常配合——只要有雪莱夫人在的场景，他总是保持着一种绅士般的淡定，不论是被锤子敲脑袋，被做逻辑测试，还是灌入奇怪药水，甚至是被脱光衣服，用某种药粉进行热蒸，他的目光总是牢牢盯着雪莱夫人。
    弗朗茨抓住一切机会和雪莱夫人聊天。
    “夫人，您今天的手套可真好看，它们就像是一朵纤细白花，保护着您细长又优美的手指。”
    他吨吨吨喝下一碗散发出恶臭的药。
    “夫人，您总是笑脸迎人，就像是诗歌里描述的古代圣女，那些总是用笑容抚慰病人的仁慈之人，就是世间善与美的象征。”
    他对自己胳膊被抽血视而不见。
    “夫人，下午不如我们出去喝一杯下午茶，最近天气不错，您的容颜不应该被约束在这里，您的美貌应该对更多人绽放，光是看到您温柔眼神，就会让人拥有无穷动力。”
    他一边被针扎一边说道。
    “夫人，今晚我有点寂寞，能过来和我聊聊天吗？”
    ……
    诸如此类的情况不断在马修眼前发生。
    他只能感叹，舔狗那是真的牛批。
    更让人费解的是，雪莱夫人根本没有任何回应，只当他是一具活着的研究材料。换而言之，雪莱夫人对任何人都笑，那更像是一种日常习惯。
    马修稍微有点摸清楚了。
    弗朗茨确实有着感情上的怪癖。
    他喜欢坏女人，越是漂亮不理睬他的越喜欢，人妻尤佳。
    不过，作为被实验的对象，弗朗茨干得不错。
    红十字记录了大量翔实有效的临床数据，“脑蝗疫苗”第一版正式注射到弗朗茨体内，接下来就是观察反馈的环节。
    第411章 狼铳
    在罗斯特大陆上，四元素的存在让魔术反应变成了一种非常奇妙的快捷力量，它大大压缩了很多变化所需的时间周期。可哪怕有这种超然般的能源素材，对知识的探索和尝试依旧是需要小心谨慎，必须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对红十字会如此，对普朗克研究所如此，对巫师塔如此，对炼金工房也是如此。
    作为庄园里应用变现能力最强的机构，炼金工房一直给马修的影响就是雷厉风行，以珍妮弗为首的一干学徒越来越专业，每天不是在忙碌，就是在忙碌的路上。仿佛有着干不完的活儿，等待着她们接手和处理。
    除去炼金术本身需要很强动手能力的要素，这也和帕梅拉一贯追求极致高效的态度有关。
    可以说，从俾斯麦庄园成立到现在，唯一一个从未降速的元老就是帕梅拉。
    她依旧保持着对武器的热忱，对炼金术深度挖掘的信念和行动力。
    这当然值得赞赏。
    但人不是机器，一直过于绷紧自己，会让自己陷入其中，甚至迷失了方向。
    马修每隔一阵都会找到帕梅拉，给她做一点精神按摩。
    可帕梅拉只要一空下来，手里没有工具和图纸，整个人就有一点魂不守舍，稍微时间长一点整个人就格外焦虑。
    工作狂已经变成了她生理上的一种习惯。
    所以今天马修去看望帕梅拉时，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工坊外的长椅上发呆，简直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
    他小心看向左右，长椅旁没有工具箱，也没有图纸和炭笔，地上没有模具和各种模型。
    帕梅拉靠在长椅上，整个人有点不对劲，情绪似乎很低落。
    “亨利先生的事，实在抱歉。”马修说。
    “不，不是那回事，我已经查过，的确如雪莱夫人所说，亨利庄园的惨案另有原因，后续还需要进一步搜索公馆蜘蛛的踪迹……这件事得从长计议，着急不来。”她表现得理智了很多。
    “那是怎么了？新武器的测试不理想吗？”
    马修从索伊手里接过玻璃杯，给帕梅拉倒了一杯水：“尝尝，拉穆尔老板新开发的一种度数很低的果酒，叫做‘冰果’。”
    好吧，他也承认这个名字有点奇怪的既视感。
    帕梅拉喝了一口，双手捧着杯子：“不是武器的事……”
    马修坐在她身旁，静静等待。
    好一会儿，帕梅拉没有说话，她慢慢饮着这杯不多的“冰果”，直到里面没有残余一点液体。
    “我只是有点……不知道方向了。”
    这位拥有少女面庞的炼金术师看着自己的双手：“以前我一直以为，只要制造出足够强力的炼金武器，就能遏制住很多罪恶源头，减少惨案和悲剧的发生。现在我亲手制作了不少武器，它们都很优秀，但对这个世界一点改变都没有。”
    “上次我用蛇炮对着贝琳达·雪莱，一肚子怒火，但我就是扣不下扳机，如果是以前，我一定已经开火了。”
    帕梅拉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脆弱和犹豫了，制造的武器越来越强，我使用它们却越来越谨慎，这太可笑了。我好像已经失去自我了。”
    “不。”
    马修对她说：“你只是蜕变了，从一个只知道埋头专注于武器研制的技术工匠，变成了一个在不断深入思考的武器学者。”
    “最初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只想着更远的射程，更强的火力，更好的精度。现在你已经脱离了那一片狭窄的范畴，能够站住更高的地方俯瞰整个全景，考虑武器本身的更多可能性，以及它本身会带来的各种影响。”
    “你没有变得脆弱，只是认知更清晰透彻了，知道武器会带来的各种后果，这才是一名大师的心态，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学徒的谦虚，以及对普通人的悲悯。”
    帕梅拉转过脸，有几分迷茫地看着马修：“真的吗？”
    “当然，你变得更好了，我最清楚不过。”
    马修斩钉截铁地说：“你带领秘银工坊制造出ii型蛇炮，iii型鹰铳狙击枪，这两种武器已经可以改变罗斯特大陆的战争形态。你培养了珍妮弗她们，制造出了魔能纺织机、俾斯麦魔能车、蛛丝灯泡、显微镜……如果没有你的的带领和教学，她们不可能有今天的成果。”
    “不论是炼狱战场的剑徒，还是救援队在都灵境内，都多亏了你辛苦研发出的最新装备，否则庄园是绝对不可能像现在一样轻松的。”
    帕梅拉脸上渐渐恢复了光彩：“所以，我的作品的确很强吧？”
    “当然，武器领域里，你一个档次，后面隔着几档，才是其他人。”
    少女炼金术师顿时喜笑颜开：“我就说，我这方面是天才，你看，当时包养我，你是不是赚大了。”
    包养是这么用的吗？
    马修当下也没法计较，只能赔笑：“正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能几线操作，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庄园火力强劲吗？射程之内，都是庄园的影响范围。有你操作弓使坐镇，我可以放心出去寻找机会。”
    “那是！”
    被彩虹屁吹得恢复精神的帕梅拉再次干劲满满：“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做新武器的后续测试和优化，现在终于可以展示了。”
    马修心里一喜：“快给我看看。”
    “不行。”
    帕梅拉表示：“你去把吉赛尔她们找来，我要当着大家的面，给所有人展示这一具新式武器的能耐。”
    马修懂了。
    重点是“吉赛尔”，他们其实并不重要，更像是陪跑的群众演员。
    看她一脸自信的模样，马修估摸，说不准帕梅拉这次还真有什么重磅级武器出炉。
    众所周知，帕梅拉一直被吉赛尔压制半头，原因也简单，就是缺少一个足够战略级的发明，以对抗吉赛尔领衔研制的各种魔术回路。
    不论是魔能车、魔能纺织机亦或是蛛丝灯泡，都需要于巫师塔研究出的魔术回路为核心。
    显微镜在马修心里是跨时代的发现，不过在庄园里展示力量还需要足够时间。
    这次的武器，看来应该有某种独到之处。
    帕梅拉眼光很高，之前的ii型蛇炮和iii型鹰铳狙击枪，她都不觉得能够算是彻底改变武器时代的东西。这回她会掏出什么来，马修隐隐期待。
    很快，索伊就将在庄园里的公务人员全部通知到工坊外，其中还包含一部分巫师学徒。
    帕梅拉带着众人一路进入地下，打开了两扇用铁索封闭的大门，推门而入。
    里面是一片长五十尺，宽二十尺的开阔空间，到处都是黄土，头顶安装了蛛丝灯泡，墙壁上固定了铁架，各式长短火铳与炮管被固定在上面。
    长条状空间的末端是一片用铁条加固后的标靶，靶子中央是破破烂烂的石砖。
    “去，换上强度最高的3型铁靶。”
    帕梅拉令下，珍妮弗和几个学徒小跑到尽头，从一旁举起一块硕大的黑褐色铁板，卡在铁条上的卡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