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走失记 第24节
叶右笑眯眯地道:“没事,我们可以走慢一些,小声说。”
刀疤男没敢多言,暗中看看门主,见他的神色与往常一样,而且还更温柔了一点,不禁冒冷汗,心想门主既然不高兴,为何不阻止呢?
闻人恒就没想过阻止,因为他家师弟想知道的事是一定会想办法知道的,他拦不住,只是不想亲口说而已。
这个时候,叶右已经开始问桃花的事了,得知这些都是后来新种的,笑道:“总不能是叶教主种的吧?”
秦月眠道:“不是,但它们是因为叶教主才有的。”
他指着湖边:“看见没有,那桃树里还有几棵梨树,以前本来只有梨树,当时正是花开,叶教主与桃姑娘在这里遇见,为博美人一笑,他便在正往下落的梨花上涂了色,花瓣落在水里都是带颜色的一面朝上,里面没有一片是白的,全被他染成了米分色,就和桃花一样,据说之后有人试过,都没能办到,可见叶教主的轻功有多厉害。”
叶右想了想那个画面。
秦月眠继续道:“这湖以前叫小窝棚湖,原因是附近有一个小窝棚村,叶教主说这么美的地方不如就叫落花湖,等事情一传开,人们便都叫这个名字了,还有好事的人种了桃花,每年春天都能引来不少人,倒成了一个姻缘湖。”
叶右笑了一声:“哦,叶教主原来还做过如此……”
闻人恒终于没忍住看了看师弟。
“……风流之事啊,”叶右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把“值得称赞的好事”换成了“风流”,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又笑着加了一句,“桃姑娘既能让叶教主这般对待,必须要见一见。”
闻人恒别开眼,懒得理他。
秦月眠完全不清楚周围的暗流涌动,说道:“何止,桃姑娘喜欢看雨,叶教主还曾经一掷千金包下过秦楼的观雨台,就为了陪桃姑娘看雨,当时真是羡煞了不少人。”
叶右的表情有一点微妙,想象不出自己能为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问道:“看来这叶教主很喜欢桃姑娘?”
秦月眠道:“这不清楚,他们两个人都说只是知己,但知己也没有这样的,对吧?”
叶右笑道:“倒也是,师兄觉得呢?”
我觉得你就是欠教训,闻人恒撩起眼皮看向他,温润的声音听不出半点火气:“这只有他自己知道,到了,先别聊了。”
叶右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没看出问题,听话了。
林间有一座凉亭,是落花湖的名声传开后人们新建的。
桃姑娘正在亭内练琴。
她身着一袭白衣,头上戴着支桃花簪,眉目如画,出尘脱俗,完全对得起“江南第一美人”的称呼。
她刚刚是听见嘈杂的人声,且还夹杂着几道兴奋的“桃姑娘”,觉得被打扰才在琴音里加了一丝内力,如今得知来的是盟主一行人,她便收了敌意。
江湖最近发生的大事,她自然也清楚,礼貌地对他们点点头:“盟主找秘籍,找到这里来了?”
盟主有点想叹气。
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他们得到了地图,邪派的也有不少在后面偷偷跟着的,虽说事情确实很要紧,但对于像桃姑娘这种淡泊名利的人,大概会觉得他们很蠢。可没办法,灯灭毒和《追成散》的事都非同小可,一定得查到底。
他说道:“只是路过,既然姑娘在这里,便不打扰姑娘了。”
桃姑娘本也没想给他们让地方,但这时忽然扫见了人群中的叶右,立刻道:“等等。”
众人停住。
刀疤男和几位长老见她望的是教主的方向,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生怕某人身份暴露惹来一场混战。
桃姑娘抱起琴:“我刚好有事,你们若想避雨,亭子给你们。”
盟主道:“可这就要下雨了,姑娘不如等等再走?”
“不了。”桃姑娘迈出小亭,直接到了闻人恒和叶右的面前。刀疤男和几位老张的心提到嗓子眼,做好了要打架的准备,结果只听这人道:“闻人门主上次说的琴谱一事还没说完,不如现在说?”
几人一起瞪眼。
闻人恒很淡定,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人于是边走边说,很快远离了小亭。
闻人恒哪怕心里再烦一个人,甚至恨不得对方能就此消失,面上也是分毫不显,只不过没多少兴趣与人家绕弯就是了。他直奔主题:“桃姑娘这样叫我出来,是有事?”
桃姑娘问道:“他怎么了?”
闻人恒诧异:“我没懂姑娘的意思,他是指谁?”
桃姑娘盯着他看了几眼,道:“他之前让我交给他一样东西,既然你不知道,那算了。”
闻人恒客气道:“嗯,姑娘慢走。”
“……”桃姑娘僵了僵,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没感觉错,这个人就是对她抱有某种敌意,虽然不明显,但偶尔还是能噎死人。她放弃抵抗,掏出一个瓶子递过去:“给他吧。”
闻人恒这次不装傻了,打开嗅了嗅,问道:“这是?”
“锁心楼的凝神露,”桃姑娘道,“姑娘家经常喜欢胡思乱想,凝神露是锁心楼制出来静心用的,他上次说想要一瓶,我也不知他想干什么。”
闻人恒问道:“这是何时的事?他没说别的?”
“三月份,他当时说要去做一件事,”桃姑娘看着自己的琴,幽幽叹气,“他那个人心思太难猜,若有不想说的事情,别人怎么问也是问不出的,我那时见他没说,便没有多问。”
闻人恒深有体会,“嗯”了一声。
桃姑娘道:“他还说若是将来看见他与你在一起,便把东西给你就行,他怎么了?”
闻人恒道:“受了一点伤。”
桃姑娘立刻担忧地问:“要紧么?”
“我会照顾好他的,”闻人恒答非所问,过河拆桥道,“姑娘若没其他事,我这便回去了。”
桃姑娘沉默了一会儿,临行前说道:“闻人门主,我虽不知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我能觉出他对你的事一直有些在意。”
闻人恒望着她走远,缓缓摸了摸手中的瓷瓶,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味她的话,却不敢深想——他和师弟这么多年的师门情分,尤其还发生过某件事,师弟必然会对他在意一点,这很正常,他若想多了,最后内伤的便是自己。
不过按照桃姑娘的说法,如今这事师弟果然是知道的,也可能料到了会失忆,并已经做好打算把失忆的自己交给他了。
想通这点,他心里的担忧顿时减了不少,他家师弟向来聪明,既已布下局,就应该有解决之策。
不过多时,小雨便淅沥地下了起来。
女侠客全进小亭,男的则随便搭个避雨的草棚对付一下。
梅长老脸上贴着络腮胡,身穿一件破烂麻衣,握着个狼牙棒,说道:“我想进小亭。”
“……”剩余几位长老看着她,“忍了吧。”
梅长老严肃道:“我也是女的。”
几位长老沉默半天,蹩脚地岔开话题:“……那什么……哎对,你们说桃姑娘找闻人恒是想做什么?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有这么好?”
“切,你们见闻人恒和谁急过……”梅长老钻了他们的话题,顿了一下补充道,“对,他和教主打过架,这么一看,他和教主之间岂不是更应该有点什么?”
剩余几人深深地觉得有道理,不由得看向闻人恒,见这人勾着浅笑正与教主聊天,似乎心情甚好的样子,感觉越看越有问题,不知第几次想打他一顿。
叶右也发现他师兄回来后就变得挺高兴的,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闻人恒面不改色:“你方才不是听见了么?在聊一本琴谱。”
叶右问道:“什么琴谱?”
闻人恒应付道:“一本很难找的琴谱残页。”
叶右持怀疑态度,试着多问了两句,发现是在原地绕圈,便闭上了嘴。闻人恒笑着找手下要来一件外衫给他遮雨,陪他一起站着。叶右看了一眼天色:“短时间可停不了。”
闻人恒道:“他们已经去找船家了,多花点钱不成问题。”
地图写的是穿过落花湖,绕一圈的话有些远,不如直接坐船。盟主在带着人避雨的时候便派了一队人去附近的村子找船家,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叶右听了一会儿雨水打中树叶的“簌簌”声,忽然问:“以前咱们住的地方有没有一座山,山上有条石板路,直通凉亭?”
闻人恒微怔:“有,你记起来了?”
叶右摇头,他只是想起曾经做过的梦。
失忆后,那段时间他做的唯一的梦便是青山和小亭,外面也像这样下着雨,他问道:“我以前总去那里么?”
闻人恒道:“偶尔会在里面看看书,后来你生病,我每天都会带你去坐一坐。”
叶右看着他:“我的病究竟是怎么好的?”
闻人恒道:“他们回来了。”
“……”叶右暗道一声你这话题逃避得也太明显了,抬头扫了一眼,发现去找船家的人果然回来了。众人于是跑向河岸,听从盟主的安排分批坐船。
女侠客们依然先走,魏江柔身为魏庄主的女儿,主动要求排在最后,让其他姐姐先过去,这让魏庄主感到非常欣慰,然而很快他就被现实打了脸,因为他女儿完全是想和闻人恒坐一艘船才这么干的。
魏江柔看着船内空出的地方,对闻人恒招手:“恒哥,你和阿晓过来吧,阿晓身上有伤,别让他淋雨。”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都劝阿晓公子过去,毕竟看着太惨了。魏庄主无奈,也提了一句。闻人恒便没推辞,带着人上了船。魏江柔许久没与他说过话,这时见他过来,觉得一颗心都渐渐暖了起来,立刻将刚刚当借口的“灯笼”丢到一旁,注意力都转到了他身上。
她正想与他坐近一点,谁知岸边又上来一个人,直接越过她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半点都不客气。
魏江柔:“……”
小神医察觉有人瞪着自己,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叶右奉行好男不跟女斗,为避免这小呆子被瞪成窟窿,便拎起他的后领带到自己的身边,拍拍肩示意他什么都别问,然后假装自己不存在,安静地看向湖面,摸了摸被淋透的布条。
闻人恒瞬时注意到他的动作:“难受?”
叶右道:“还行。”
闻人恒道:“贴着伤口了?”
叶右道:“一点点。”
闻人恒眉头微皱,斯文地把小神医扔回去,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小神医短短数息之间再次与魏江柔对视,更加茫然。
魏江柔:“……”
闻人恒没理会他们,握着师弟的肩膀让他背对着人,解开布条看了看他的伤。船上坐着五六位女侠,虽然对晓公子的伤势抱有一点点好奇的心思,但见状都识趣地没多看,低声聊了起来。
魏江柔咬咬唇,一时不甘就冲了过去,她倒要看看这人长什么样,她问道:“阿晓怎么样?没事吧……”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对上一张妖孽的脸,瞳孔骤缩,当即惊呼一声后退半步,震惊地看着他。其余几人顿时望向她,由于晓公子仍背对着她们,她们并不知具体如何,只当是她被吓到了,不禁有几分不赞同,觉得太失礼。
她们忍不住看了一眼闻人恒的脸色。
闻人恒细细地为师弟缠好布条,头也不抬地道:“他没事。”
魏江柔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回答她先前的问题,脸色发白地坐回去,自此一句话都没再说。于是等全部的人都过了河,魏江越便发现妹妹有点失魂落魄,忙问道:“怎么了?”
魏江柔绝望地看着他,泫然欲泣:“我看见阿晓的脸了……”
魏江越一怔,听见妹妹哽咽地又说了一句“他怎么长成那样”,脑中同时闪过一张脸,有点心疼地摸摸妹妹的头,暗道这一次你该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