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分卷(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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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话音刚落,迎着季千山的正面一道裹挟着蓝色火光的风气势汹汹扑面而来。季千山就像是没看到一样,等着二的话音落了下去,然后向着风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第三步刚刚落下之时,石壁空间里就有了变化。他们脚下窄小的透明桥犹如一滴落在水里的油一般迅速地铺展开来,泛着华彩的边界肉眼可见地一步步退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孔渠高高提起的心却一丝也没有放下,阵法就像是一个魔方,是破阵者和布阵者的两方博弈。
    有时候魔方拼成了一面并不是胜利的号角,还有可能是走进死胡同的前兆。
    孔渠的阵法学的其实不错,只是不如方晏初精巧,他隐约能看得出阵中方位正在不停地变化,方晏初的手指变化得那么快其实就是作为参照的正南方正在不停变化。
    在后天文王八卦中,当人把三根手指的九个指节与八卦九宫相对应,除去中宫之外的每一个指节就有其对应的八个方位。孔渠至今依然记得玄天君教给他的那句口诀: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守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
    这个口诀在多数时候都用来确定方位,现在电视剧中的掐指一算,其实多数起的就是后天文王八卦的范儿。这口诀用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最难的一点在于
    很多人都找不着南。
    孔渠现在就处于找不着南的状态,他偷偷看了一眼季千山。季千山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方晏初的胳膊,甚至将他的衣服捏出了一道道褶皱。虽然他闭着眼睛,但孔渠猜他应该也找不到南。
    三个人里只有方晏初还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他脸色虽然凝重,但眼神却没有那么沉重,反而透露了一丝轻松?
    孔渠在此声明,自己绝对没有不相信大佬或者怀疑大佬的意思,只是这个轻松
    嘶那可是方晏初啊,说喜怒不形于色有点装逼了,但是怎么说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主吧,这个轻松和他的表情也不太相符啊。
    他还是不够了解方晏初,换成季千山分分钟配合得天衣无缝。当一个人他脸上表现出来的和内心想的不一致,那他八成是想骗人了,作为一个合格的队友,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季千山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出来,那当然是顺着他演了。
    方晏初面色凝重他就在旁边我好怕我好怕的烘托气氛,方晏初用语言导航那他就乖乖地闭上眼睛当一个小小的引路标。
    毫无疑问地,他的引路标当得十分合格。这场博弈里,最重要的人不是方晏初,当然也不是孔渠,而是站在最前面直面石壁空间的季千山。
    方晏初是一个下棋人,他将自身当做棋子,把整个石壁空间当做棋盘,同对面进行博弈。而季千山就是他最重要的棋子,他守在方晏初面前为他挡下石壁空间避无可避的罡风。这其中但凡他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者他对方晏初有一丝不信任都不行。
    现在方晏初已经走到了能看见对弈人的那一步。
    季千山默默地睁开眼,隔着地底不断蒸腾上来的蓝色火焰遥望着最远方那个蓝色的窈窕身影。
    那女子一身蓝色衣裙,袖角袍角无风自起,像是一朵妖艳的蓝色火焰又像是一团不停流动的水。她的身形纤细,长发如瀑,高高地滑落在地上,她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只有眼角的笑意清晰得像是就在眼前似的。
    东海之精!
    孔渠一口道破对面人的身份,只见被他称作东海之精的女子,轻轻福了福身子,纤瘦的身影在空间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小女子海灵见过龙游君。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略过了孔渠和季千山两人,只跟方晏初问好。
    方晏初也不挑她的理,淡淡道:万年不见,你已经修出了灵智。
    这还要多谢龙游君提点了,若不是龙游君打破地底限制,我恐怕此刻还被困在幽冥空间里呢。海灵掩唇一笑,看不清的面目中多了一双秋水似的眸子,笑意如同一汪晃来晃去的水蕴藏在她的眉目间。
    方晏初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有些欣慰地点点头:看来你修行很刻苦,现在幽冥空间已经是你的了。
    昔日海灵因实力不足无法救赎己身,被困地底万年不得脱身,得龙游君庇佑得以脱身,海灵几万年来没有一日不想洗刷苦楚,是以艰苦修炼,方有小成。
    大手一挥,方晏初面前忽而出现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副棋盘并左右两坛棋子,他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手指轻轻点着木制棋盘,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让你帮我一个忙。
    这棋盘孔渠瞧着眼熟,看了又看才发现端倪,小步挪着挪到了季千山身边:我说,你觉不觉得你师父面前的那个棋盘眼熟啊?
    嗯。季千山岂止是觉得棋盘眼熟啊,连棋子他都熟悉得很,这还是他一个一个仔细打磨出来的棋子呢,是我们凌云殿的东西。
    海灵纤瘦细长的身影飘着,缓缓落在地上,细长的尾化作一双小巧的脚,轻移莲步落在桌案前:听说龙游君已成圣人之尊,有什么是我这小女子能帮忙的?
    圣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打开面前的棋坛盖子,海灵向坛子里投去一眼:白子比如呢?
    比如?方晏初来这里不是为了下棋的,就算是下棋也不是跟一个先前还试图把他们弄死的灵物下,伸手将海灵面前的坛子拿到自己面前,眼神朝孔渠投去不经意的一瞥,让已经死去之人活过来。
    小女子哪有这样的神通,如果连圣人都做不到活死人,那我们这种灵物又怎么能做得到呢?
    你是东海之精,天地四圣物之一,有些事情你自己一个人也许做不到,但你们四个若聚在一起便足矣做到。
    可是,被捞走了棋子的东海之精倒也不恼,她算是四个圣物里脾气最好的,若说有什么执念恐怕也就是当年被压在地底万年不得脱身的事情了,需知天道是不可能允许四圣物聚齐的,就算我能答应帮忙,那其他三个圣物又要到哪儿去找呢?
    这个就用不着你操心了。方晏初将两坛棋子放在一起,左右各捞了两个,用手中清气将四枚棋子分别放在四角,就算是你们分散在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们聚齐。
    看着分散在四角的棋子,海灵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生动的笑容,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化作姣好的美人面庞: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昔年龙游君救我出地底深渊,今日又一句话点拨我迈入仙境。
    是你资质好。
    海灵站起身来,行了个再拜大礼:还是龙游君点拨得好。从此后百年内海灵听您差遣,哪怕不再从天道,海灵甘愿。
    他们的太极打得像是出水芙蓉一样,又不着痕迹又好看,看得孔渠是一脸迷糊。听到海灵的最后一句话,孔渠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季千山却像是五雷轰顶一般震惊地看了方晏初一眼。
    不从天道他下意识地朝方晏初的方向伸出手,却又不由自主地将手缩了回来。
    海灵听到这一声,转过头来向他点头微笑:海灵与这位道友未曾谋面,敢问道友名姓。
    凌云殿,季千山。
    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
    季千山。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了。
    他本不叫季千山,或者说,他本就没有名字。
    只是那一天,龙游君只身涉血海,在血海中独行九百年,行至血海正中手中便突然多了一个稚嫩的婴儿。这婴儿像是从血海中脱胎而出,身上血红的海水还没有褪去,残余的海水之下是白生生的幼嫩的皮肤,一双眼睛像是水银盘里的黑珍珠一样灵动清澈。
    方晏初双手环抱着那个婴儿,几乎愣在原地。血海对于修道者的侵蚀足以让每一个修道者的精神溃散、血肉解体,这九百年方晏初没有一时一刻不在受着这种锥心之痛。但是就在这个婴儿出现在他手中的那一瞬间,仿佛将他拆骨剥皮一般的疼痛便自动褪去了,只剩下这孩子黑亮的眼神怯生生地盯着自己。
    只见这个孩子先是好奇地看着自己,黑珍珠似的双眼滴溜溜地转了转,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突然咯咯地笑了,艰难地撑起自己用藕节般的胳膊轻轻环过方晏初的脖颈。面包似的柔软脸颊又轻又小,搁在方晏初的脸侧,他用自己的小手指缓缓点了点方晏初耳垂,初生的声音犹如一只小奶猫:痛痛飞走啦。
    那一瞬间,方晏初似乎被那只小手触动了心灵似的,双眼忽而一眨落下一滴泪来。
    这孩子是血海的化身,是这个天地诞生之处所有废弃物的聚集地,但他却如此干净,纯净得像是人类初生的幼崽。
    后来的再一个九百年,这个孩子就一直一直跟在方晏初身边,百年一生百年一死,就这样经历了九个生死,当方晏初终于走出血海的范围手边就已经有了一个九岁的小孩子。
    天呐
    季千山依旧记得自己跟着方晏初上岸的时候,岸上的人都是怎么看他们的。他们既敬仰又害怕地看着方晏初,既嫌弃又恐惧地看着自己,仿佛他们两个是这个世界上第一可怕和肮脏的东西。
    他们口中发出畏惧的惊叹:生自血海中,百年为一岁。是魔啊,是魔道
    他抬起头去看面无表情的方晏初,手指紧紧地捏住方晏初的袖角,怕他听了别人的话就把自己重新推进血海里去了。面对熙熙攘攘的流言,方晏初半分也不予理睬,只是高昂着头对着天际说道:天道,如今我已经从血海中走出,你该给我一个说法。
    天道不语,季千山只能听到耳侧的风声,海边的风大,风声像是哭嚎一样嚎叫着从他的左耳传进右耳,又从右耳尖叫着跑回来。片刻之后,全天下的修道者都听到了同一个声音,那声音高高在上又虚无缥缈。
    他说:圣人归位。
    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圣人,圣人之下皆为蝼蚁。修道界人人争来抢去,勾心斗角,熙熙而来攘攘而去,为的不过就是争夺一个圣人的位子而已。
    天道此举,不但是给了方晏初以天底下最高的权柄,也是将天底下最利的刀子置于方晏初头顶。
    没有一个人不想成圣,除了绝顶的实力与气运之外,最重要的是成圣是证道的唯一途径。他们每个人的道统、每个人的追求无非是殊途同归,没有一个人不想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但是方晏初仅凭蹚血海就成圣,他们不服。不服怎么办?修道界唯一告诉他们的就是不服就去争,去抢。
    方晏初就是天道立给他们的众矢之的。
    而仿佛是怕这群人没有一个动手的理由似的,在这之后,天道又给了众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虚无缥缈的声音继续说道:血海化身,天生为魔,魔道已生,与天道对立,此消彼长。为魔者,当诛不赦。
    在季千山刚出血海,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已经见证了这样的一幕,无数箭矢遮天盖日地直冲他而来,为首的一根长箭周身燃烧着熊熊火焰,裹挟着无数罡风猎猎而来,金色火焰如同烈日凌空瞬间将血海岸边残余的血水蒸腾得一干二净。
    岸边人观箭如同隔岸观火,在众人的声音中,唯有孔渠的声音突破天际,尖锐得像是一声哨响:火神住手
    那金火光芒转瞬间便来到两人面前,在孔渠的声音干涉下落势丝毫不减,如同一把利刃斩下,誓要将方晏初两人斩于箭下。
    然而就在这一刻,方晏初分毫不退。他从袖中抽出一把白生生的剑,那把剑的光芒收敛在火光之下,好似一把白骨一样苍白。下一秒,方晏初陡然翻转剑身,剑身上的光芒从季千山身上一划而过。他不禁抬起头,珍珠似的眼睛中倒映出那一剑的影子。
    锵地一声,迎面而来的箭矢在锋利的剑身下四散分裂,无数火光裹挟着箭矢的碎片纷纷洒落在血海之中,灼热的火一碰到血海的水便激起一阵剧烈的白雾,白雾过后是悄无声息平静无波的水面。
    那一刻罡风乍起,气流以箭矢和剑锋碰触的一点为中心平地而起,向着八方四散奔逃而去,奔逃的气流踏过血海的水面,竟将整个水面压得像是镜子一样平整。
    紧随而来的其他箭矢竟在这四散的气流中被吹得失了方向,向着四面八方纷纷坠落而下,一半落在血海岸边的礁石之上,另一半扑通扑通地争先落入血海之中。
    龙游君,你想包庇魔道吗?火神的声音低沉有力,压制在怒火之下,犹如哔啵哔啵燃烧着的烈焰,隐藏着席卷一切的暴怒力量。
    方晏初的声音就像是此刻的血海一样,平静如镜:火神,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非要苦苦相逼。
    龙游君,这是我在逼你吗?你为一己私欲毁坏圣物已是大罪,现在又包庇魔道,一次血海还不够你走的吗?
    呵,我为一己私欲?方晏初长袍曳地,宽大的袍袖被风吹起,衣上的盘龙随风飞舞,仿若活物,我还想问问天道,到底是什么一己私欲,让玄天君被压入影世界?到底他犯了什么错,连让我等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孔渠收敛了翅膀的光华落在方晏初身边,脸若明月,像是毫无缺陷的鲜花在海边风里烈烈绽开。他目光中似乎有血,含泪咬着牙忍着恨意:为什么不让我再见他一面?
    孔渠,我知道你跟玄天君素来关系亲厚,但是天道就是天道,它做出的决定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够修改。
    什么天道之命?方晏初嗤笑一声,身上的盘龙游走到他的手上,在他手上咬开一只小巧的瓶子。霎时间一片蔚蓝色的液体漂浮在他手上,那片蓝色就像是一块从海中撕下来的海洋,静静地散发着安静又危险的蓝色。
    就算隔得远,季千山也能看见火神那一瞬间陡然变化的神色:东海之精?你没有毁掉它?
    让你们失望了。那道蓝色渐渐升起,在方晏初面前笼罩起一个透明的屏障,他的声音变得远而模糊,天地圣物怎么会是那么容易就被毁掉的东西?
    几乎是这道屏障升起的瞬间,火神张弓搭箭,烈烈火光燃烧着箭矢也燃烧着弓,直到将火神整个人也吞没在火焰中。这一道以火神的性命为祭的箭划破万千长空呼啸而来,绚丽流火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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