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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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我轻声喊了句。
    我爸也不吭声,就坐在院子里发呆,一根烟都快烧到手指了也没察觉。
    “小安,如果爸真是杀害你大伯二伯三伯的凶手,你会恨爸吗。”很久很久,我爸转身望着我,疲惫的脸上挂着一丝我无法理解的笑意。
    我不知道我爸为什么这么说,只是觉得今晚的我爸特别奇怪,但我还是固执的点头道:“恨,恨一辈子。”
    我爸抖了抖手上的烟灰,继续说道:“如果杀他们是为了保住你呢?”
    “爸,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保住我,大伯他们真是你杀的?”我的声音变得激动,几步走到我爸身前,大声质问道。
    我记得上一次我爸去后山见青面狐狸的事情被我揭穿,当时他也说和我有关,而现在,大伯他们的死也是为了我。到底这个家有多少事情我不知道,又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面对我的质问,我爸依旧笑的很古怪,但他看着我的眼神还是和从前一样柔和:“那天在你二伯家,你问我为什么要杀你二伯一家,我当时否认了,因为我觉得还不到时候。现在我可以原原本本告诉你,他们都是我杀的,杀他们都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
    我爸的话就像夏日惊雷炸的我双耳嗡嗡作响,他承认了,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认他杀了自己的亲兄弟们。
    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我感觉再也看不清我爸的面孔,那个从小把我捧在手心只会傻笑的男人何时变得这么残忍?这么禽兽不如?
    “还记得村里人说陈家第三代都活不过五岁吗?在你没出生之前,你三个大伯都有过儿子,都在五岁那年古怪的死了。为了保住你我四处寻人到处打听,终于让我遇到个有本事的野和尚,他告诉我陈家第三代之所以活不过五岁,确实是因为你爷爷得罪了某些东西。你也知道你爷爷做了几十年迁坟师,坟墓里那些邪门玩意谁又说的清。”
    说到这我爸抬手想要帮我擦掉眼泪,手举到半空又无力的垂下,强笑道:“老陈家第三代就你这么一根独苗,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我眼睁睁看你死掉我哪做的到啊。所以我就哀求野和尚教我破解的方法,野和尚说要想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必须在你十六岁那年以陈家嫡亲男子的寿命为你补寿,一条人命补寿十五年,这样你才能继续活下去。”
    第15章 那件大褂
    “你撒谎,爷爷说我身上挂着的竹牌才是我保命的关键,和大伯他们有什么关系。还有,既然你说只有陈家嫡亲男子才能为我补寿,那你杀二伯母和二堂姐干吗,她们是无辜的。”我嚎啕大哭,怎么也不愿相信我爸说的是真的。
    “木牌只能保你渡过五岁那年直到十六岁,十六岁以后可就没用啦。至于为什么杀你二伯母和二堂姐,我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我杀你二伯的时候被她们母女发现了,我要是不杀她们,后面的事我没办法继续。”我爸冷静的解释道。
    “哦,对了,你先前不是在你二堂姐手里发现了我的衣服扣子吗,那确实是我的。你猜的也很对,我就是趁着你给你大伯守灵睡着的时候回家换了衣服去了你二伯家,然后用你爷爷交给我处理的阴虫咬死了你二伯一家。”
    “还有你二伯一家脖子后面的牙洞,也是我为了瞒天过海刻意弄出来的,为的就是赖在你大伯身上。”
    “至于你三伯,你给我看的视频里不是也出现了阴虫吗?那是我趁着他回村给你二伯送葬的时候放进他车里的,等他开车下山的时候我操控阴虫咬他,这样一来不但能杀了他还能伪装成意外车祸。”我爸说的很自然,自然的看不到他脸上有任何内疚后悔的神情。
    “阴虫,你明明说你不会操控阴虫的。”我使劲摇着脑袋,跟丢了魂般问道。
    上一次我就猜测我爸用阴虫杀死了二伯一家,那个时候我爸否认。而他否认的理由让我无从反驳,毕竟阴虫这种东西不是普通人能操控的,我爸种了一辈子地,凭什么去操控阴虫。
    “当时我要承认了还怎么用阴虫杀你三伯?你爷爷是迁坟师,我是他儿子,学会点东西也很正常。”我爸咳嗽几声,从兜里摸出烟点着,狠狠吸了几口说道:“我去市里就是去找当年那个野和尚,他告诉我你的寿命续上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我蹲在地上,只觉得头痛欲裂,我跌跌撞撞的起身想要回屋喊我爷爷,喊我奶奶,甚至把我妈也喊出来,让他们亲耳听到我爸所作所为,认清我爸的畜生嘴脸。
    “让我一次性说完吧。”我爸拉住我,面露恳求道:“爸做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你一定恨死我了吧,这样也好,爸是罪人,罪无可赦,爸也没指望你们会原谅我,只希望爸走后你好好孝顺你爷爷奶奶和你妈,尤其是你爷爷,他为你付出的超过我这个当爸的太多太多。”
    说完,我爸抽掉了最后一口烟,从怀里掏出一只玻璃杯,杯子里装着的正是阴虫。
    “你要做什么。”我望着我爸,哪怕此刻我的脑子一片混沌,我仍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记住了,谁都可以恨你爷爷,就你不可以。”我爸微笑着,缓缓打开玻璃杯的盖子,在我的尖叫中将左手手指放了进去。
    “爸。”我声嘶力竭的喊道。
    哪怕我爸是杀人凶手,哪怕我爸亲口承认了他的罪行。可他毕竟是我爸,从小疼我到骨子里的那个人,要我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小安,别怪爸。好好活着,好好听你爷爷的话。”我爸坐在地上,那只阴虫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咬在他的手指上。
    “爷爷,妈,你们快出来,出来啊。”我发疯般的喊道。
    “小,小安……”我爸伸出右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摸我脑袋,可是最终还是放下了,然后闭上了双眼。
    我坐在地上,望着我爸的尸体,杯子里的阴虫,最后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爷爷奶奶和我妈围在我床边,我望着他们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的流着眼泪。
    后来我才知道昨天晚上我爸在家里的水壶中放了安眠药,导致爷爷奶奶和我妈都昏睡了过去。还是我爷爷半夜里伤口泛疼醒了过来,这才发现院子里的情况。
    “小安,你爸,你爸到底怎么了。”我妈紧握着衣角,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噙着泪花。
    我能感觉到我妈近乎崩溃的状态,我想说话,话到嘴边又化为无声泪水。
    “不急,慢慢说。”爷爷拉着我的手柔声说道。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断断续续的将昨晚发生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诉他们。
    爷爷似乎已经麻木了,这个接二连三丧子的老人没有哭也没有悲伤,只是拉着几乎站立不住的奶奶默默转身向外面走去。
    我妈又哭又笑,一会骂我爸活该,一会又念着我爸的名字说想他,最后竟然拿自己的脑袋使劲撞墙,撞的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从那天开始我妈变得神志不清,三姨托人将我妈送去了市医院检查,说是大脑受到刺激精神错乱。
    我爸死了,我妈成了神经病时好时坏,奶奶除了偷偷掉泪就是一个人胡乱的说着,整个家除了我也只剩下爷爷忙里忙外安排着我爸的丧事。
    我一直以为这件事结束了,彻底的结束了。毕竟我爸死了,而他想做的也都做完了。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我妈从市医院回家的那天晚上,她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却让我发现整件事根本不是我爸说的那样。
    我妈在医院呆了七八天,即便我爸入土她都没有回来,三姨送她回来的时候依旧疯疯癫癫,甚至连我这个亲儿子都不认识。
    三姨告诉我医生说这种病只有静养和药物控制,也没有什么特别方法能完全康复,让我平时盯着点我妈,别让她乱跑出了事。
    三姨走后我就呆在我妈房间陪着她,一想到我妈从前健康的样子我又忍不住掉下眼泪。我爸老实了一辈子,偏偏为了我犯下大错,弄的好好的一个家支离破碎,可怜我妈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将心比心的说,如果我一早知道我爸会为了我杀人,我绝不同意他这样做,拿我三个三伯的命换我的命,这是要我一辈子都活在煎熬中。
    “小安别哭,别哭,妈给你扎花花。”我妈抱着我的脑袋帮我抹眼泪,又拿出一张花纸在我眼前晃,就像小时候哄我开心给我折花朵那样。
    “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好好孝顺你。”我抱着我妈轻声哽咽道。
    “飞哦,小红花飞哦。”我妈松开我拿着花纸在屋里转圈圈,跟个孩子似的笑的特别灿烂。
    看到我妈脸上的笑容我又是一阵心酸,我起身准备给我妈拎壶水来,免得她夜里口渴也不知道水在哪。起身的同时我发现我妈床上堆着一堆还未折叠的衣服,想着我妈现在的状况估计也不会叠衣服了,我就主动把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
    当我叠到一件灰色大褂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停住了手,这件衣服是我爸杀二伯全家那晚特意回来换的衣服,上面还少着一枚扣子。按农村风俗,人死后会将其生前用的穿的都烧掉,这件衣服之所以会保存下来肯定是因为晒干后忘了挑选,想了想,我回屋找来了那枚被二堂姐临死前握在手里的扣子,又找来了针线,打算缝好后下次在我爸坟前烧掉。
    “不,不是金生的。”
    我缝扣子的时候我妈突然开口说道。
    我愣了楞,将衣服举到我妈面前抖动,一字一句解释道:“这是我爸的,扣子掉了,我缝好了烧给他。”
    没想到我妈一把将衣服抢了过去大声道:“是爹的,是爹的,拿走。”
    “爹的?爷爷?”我脑子里似闪电划过一片空白。
    第16章 狐狸送信
    这件衣服是爷爷的?怎么可能呢,我从未见爷爷穿过,而且我爸也承认了是他的,更承认了是他杀害了二伯一家。我觉得肯定是我妈精神受刺激后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妈你别急,是爷爷的我拿走,这就拿走。”
    我看我妈神情有些激动,赶紧将衣服拿了回来。等我妈精神平稳后我悄悄关上门去了奶奶房间。
    没办法,整个家除了我妈那边有针线就只有奶奶这边有了。
    奶奶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接受不了四个儿子相继死亡,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再加上年纪大了精神疲惫,所以一直都躺在床上修养。
    我来的时候奶奶正靠着床板发呆,见我拿着衣服进来朝我招手道:“是不是衣服破了?放着吧,晚些时候奶奶帮你缝。”
    奶奶说话的时候眼里满是疼爱,或许想到了我爸,奶奶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奶,这衣服是我爸的,估计前几天忘了烧掉,上面扣子掉了,我来缝一下。”我坐在床边小声道。
    “你哪会缝啊,去拿针线,奶奶帮你缝。”奶奶心疼我道。
    我转身去窗户边拿针线,就听到奶奶在后面嘀咕道:“安啊,这衣服不是你爸的呀,是你爷爷的。”
    奶奶的话再一次炸的我脑子嗡嗡作响,我妈说这件衣服是爷爷的我没当真,可是为什么连奶奶也说是爷爷的?
    “奶,你看清楚,这件衣服明明是我爸的。”我急声道。
    我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如果这件衣服不是我爸的,那所有的事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奶奶又不瞎,这衣服就是你爷爷的。”奶奶将衣服仔细瞧了又瞧,最后肯定的回道。
    见我一动不动的站着,奶奶笑道:“这件衣服的布料是一位请你爷爷迁坟的客人送来的,说是纯棉的吸汗穿的舒服。我当时摸着布料确实舒服就做了两件,你爸一件,你爷一件,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结果你爷爷不喜欢,说穿着不透气,他的那件就一直放在柜子里没穿过。倒是你爸,穿的挺勤。”
    “既然是一模一样的款式,你怎么知道这件衣服是爷爷的。”我声音沙哑的问道。
    是的,我想到了很多问题。如果这件衣服真是爷爷的,又像奶奶说的一直放在柜子里,那我爸杀二伯的那天晚上又是怎么拿到的。爷爷奶奶都在房里睡觉,都有锁门的习惯,我爸不可能半夜进来偷衣服,也根本偷不到。
    如果说我爸之前就把衣服偷走了,那偷这件衣服有什么意义?就算他换衣服是为了瞒天过海也没必要偷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啊。
    还有就是我爸说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极为深刻,他说“如果我能操控阴虫杀人我还换衣服做什么,还怕血溅到身上吗?”
    我望着奶奶,望着她手中的衣服,脑袋里乱成一团,我怎么都理不顺,想不通。
    “小安你怎么了?”奶奶接过我手中的针线关心的问道。
    “没,没事,奶,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分清这件衣服是我爷爷的。”我着急的问道。
    奶奶一边缝着扣子,一边笑道:“看扣子啊,衣服一样扣子可不一样,你爸衣服上的扣子是黑色木扣,你爷爷衣服上是黑色铁扣。喏,你看啊,就像我现在缝的这枚扣子就是铁的,铁的光滑发亮,木头的粗糙。还有就是看扣子眼,铁扣子有两眼,木扣子有四眼。”
    奶奶后面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我突然想到我爸临死前说的一些话,一些我当时毫不在意现在想起却觉得特别难理解的话。
    我爸说希望他走后我能好好孝顺爷爷奶奶和我妈,尤其是我爷爷,他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多的超过我爸为我做的。
    如果说付出,我爸杀了自己的亲兄弟就为了帮我续命,而爷爷比我爸付出的还多,那爷爷做了什么?
    还有,我爸让我记住了,谁都可以恨爷爷,就我不可以。
    为什么我不可以?虽然我根本不恨爷爷,也从来没有产生恨爷爷的念头。但将心比心的说陈家第三代活不过五岁都是因为爷爷得罪了坟墓里的邪门东西,这才导致我爸杀了大伯二伯三伯为我续命,我爸自己也死了,我妈也成了精神病,而我就算活着也在内疚煎熬中渡过。
    这样的我为什么不能恨爷爷,我似乎才是过的最痛苦的那个人。
    从奶奶房间出来后我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我越想越乱,越想越觉得心生怀疑。
    是的,我开始怀疑爷爷了。
    我甚至突然想到三伯临死前给我发的那个短信,一个“叶”字。我曾经无数次猜想这个“叶”字的真正含义,但这一刻我诡异的联想到三伯想发的是个“爷”字,他想告诉我是爷爷杀了他,只不过当时的他已经被阴虫所咬,神智模糊,所以错发成了“叶”字。
    还有操控阴虫的事,我爸说是跟爷爷后面学的,也就是说爷爷也会操控阴虫。
    可如果这些事是爷爷做的,那我爸干吗要承认?
    头疼欲裂,我关掉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直到半夜十二点。就在我打算起床上个厕所的时候我听到堂屋的大门被人打开,爷爷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我站在窗帘后面有些好奇,今天一天我都没看到爷爷,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又出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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