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愚忠
云衍与韩玥如今心心相印,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会勃然大怒,可云衍经过多少风浪,如何会被宁渊一两句话就调动情绪。
他低下头,淡道:“这本书看完,本王就走。秘密也好,了不得的真相也罢,你想写血书就写血书,想带进棺材就带进棺材,无人挡着。”
话落,云衍又道:“闲亲爷,连将军,家父,先帝,与你相爷,也曾是赫赫有名的盛京五子。相爷今日还说,情同手足,重在一个情字。”
“闲亲王之死,相爷莫非以为自己就能撇清关系?你与家父不同之处就在于,家父虽有罪,但廉耻还在,而相爷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宁渊盯着云衍,“我与他们不同。”
他又绕回到韩玥身上:“我之所以想把那些陈年旧事讲给韩姑娘听,就是因为,对她父母,我问心无愧。在愚忠与理智面前,我做了和你父亲不同的选择。”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云衍想着其父的郁郁寡欢,摩挲扳指的指节用上了几分力道,面上却仍是古井一般无波无澜。
看云衍沉着脸,却不露喜怒,宁渊接着说道:“你应该还记得一些,当年,闲王与你爹之间的关系最是要好。”
“闲王在战场失踪,你爹几日不夜不睡觉,策马赶去晋州,势必要将他尸骨带回来。”
“后来闲王被那古澜国女子所救,第一个联系的人也是他。”
“如此兄弟情深又如何?到头来,你爹还是为了所谓的大局,选择了背叛!”
云衍这时道:“说完了吗?”
宁渊笑了下:“不敢听了么?”
云衍面无表情,“相爷果真是老了,如今连话都不会说了,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废话连篇!相比之下,本王甚是怀念从前与相爷针锋相对,唇松舌战的时候。”
“所以,让韩姑娘来吧,她不来,老夫没兴趣说。”宁渊打着呵欠说道。
云衍又开始看书。
萧池等的很不耐烦,开始起身度步。
韩玥和云衍一样,要了本书看得起劲。
期间,她目光不受控制地看了云衍几次,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坐在那里,思维与呼吸都是同步。
这种离奇的感受,令她几度感动。
云衍的沉默,令宁渊不安,他终又说道:“你爹他,当真什么也没告诉你?”
云衍抬眸,挑眉,等着。
宁渊莫名觉得,那目光像是在看猎物,他身子用力往后靠了靠,嘲讽地笑出了声:“一生只爱一人,只忠一主,这是你爹常说的话……他当真是天真的紧。自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看重情义,若不是他自作主张,闲王如何能走向绝路。”
这话听得云衍意兴阑珊,“还是绕,相爷今日的废话都快绕盛京三圈了。”
韩玥没忍住,弯了唇。
萧池正好侧目看她,只觉那笑如开在春日阳光下的花,明艳动人。
云衍的无动于衷令宁渊开始焦躁,他突然望了眼门口,带着恶意大声道:“闲王和那古澜国女子,本可以隐姓埋名,过寻常日子,一生相伴。是你那自以为是的爹,要劝他们回来!”
“是他承诺要帮他们,口口声声说先帝念在兄弟情份上,就算不同意两国化干戈为玉帛,起码不会伤及他们性命!”
“结果呢?”
云衍还是看着他,除了指节紧攥以外,他眼底并没有多少情绪波澜。
微小细节,宁渊尽收眼底,立即以胜利者的目光看他,面上嘲意更甚:“闲王名声在外,军功压人,先帝多疑无情,怎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笑得愈发肆无忌惮,“得知闲王要带那古澜国女子回来,先帝欣喜若狂,明面上答应谈和,背地里却在计划如何给闲王背上通敌叛国之罪!”
云衍似已到了忍耐的边缘,漆黑的眸子里跳动着熠熠寒光。
宁渊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大笑道:“最可笑的是,调查这件事的人正是你爹云清明!”
“是你爹亲自将闲王骗回来,又亲自给他安下通敌的罪名!你爹是害死韩玥父母的罪魁祸首,你觉得,你和韩玥还会有未来吗?”
他又一次望向门口,声量陡然提高:“还是说,你和萧池那狗皇帝,本来就是想故伎重施!你与你爹一样,卑劣至极,有何资格来审判我!”
云衍狭眸,语声阴戾:“相爷是不是老糊涂了?你假传圣旨,血洗闲王府一事,都忘记了?”
“晋王觉得,以先帝之性情,能容忍假传圣旨这样的事?”宁渊冷笑。
云衍和门外的萧池同时皱了眉。
韩玥倒不觉得意外,她早就猜到是先帝指使,不得不说,先帝这个人还真是又当又立,人品实在是不敢恭维。
似要一鼓作气将云衍拍死在地,宁渊语速快了起来:“知道事情已无回旋的余地后,你爹那蠢货才良心发现,想要秘密将闲王送走。可先帝怎会允许,为了让我替他背下血洗闲王府,逼闲王回来的罪名,他竟不惜拿澜清来威胁我……”
“偏偏你爹和连铖他爹一样都是无脑之人,此后经年两人一直恨着我。我之冤屈又该找谁说去?”
云衍眼眸暗沉无边,宁渊愈发来劲,倒豆子似的说道:“再次将闲王逼回后,先帝一句大局为重,你爹就选择了愚忠。”
“他们先是用闲王逼那古澜国女子交出密术,事后出尔反尔,赐毒闲王。可怜那古澜国女子即将临盆,还要以血换血救闲王。”
“之后,又将那女人藏起来,骗闲王说她死了,闲王伤心欲绝抱着假尸飞下万丈崖。”
“又用闲王之死刺激那女子,害得那女子血崩,一尸三命……”
顺着宁渊的讲述,韩玥静坐着,意识却回到了过去。
她看到了方舟的悔恨,看到了白云的不顾一切。
看到了先帝的残忍无情,看到了那些帮凶的愚昧无知,冷漠自私。
白云以血换血救方舟时,方舟说:“是我错了……”
他问:“芸儿,你可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