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分卷(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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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冷了。楚歇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很暖和。就是感觉怪怪的, 怎么像你在占便宜似的。
    他是你弟弟,你怎不早些同我同我说呢。小皇帝吸了一下鼻子,带着几分委屈,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这身世,我怎能轻易同旁人说出口
    我怎是旁人!
    江晏迟双臂收拢,贴着楚歇的心口,声音继而软乎下来,柔柔地念叨:我,我们是夫妻啊。祭拜过天地,喝过合衾酒的。
    你不是说,我今日起不是你的皇后了吗。楚歇想起这回事,又提了一嘴。
    江晏迟猛地抬头,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紧紧盯着楚歇:不行,那话不作数的。
    君无戏言啊。
    那我再娶你一次。
    楚歇没说话,江晏迟却以为勾起了上次成婚后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往那人怀里拱了拱,挨挨蹭蹭地往上了些,和楚歇一同倚靠在那枕头上,将他松松地抱在怀里。
    药味混杂着柏兰香,让他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想到过往的那些荒唐事,江晏迟的心几乎要被那些愚昧至极的行径践踏过千百遍。他到这一刻才明白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到底犯了多少蠢。
    他在北境替许纯牧和谈,他在濮阳郡丢下自己,他千方百计地要送许纯牧出城。
    是因为许纯牧是弟弟啊。
    像他阿娘一样,这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位亲人。
    怎能不千般慎重,万般筹谋。
    仔细想来,从头到尾,楚歇只是想护着弟弟。
    但是他又害怕有人察觉许纯牧的身份,所以被自己误会时也不敢多言。
    原来方才苏明鞍过来,就是来试探此事的!他是来探楚歇的伤势,也是来探,楚歇究竟有没有把许纯牧身世告知自己。
    幸而,他最终还是说了。
    幸而,兜兜转转,这人终究是信了他。
    对不起。他低下头,那脸颊蹭了蹭楚歇冰冷的额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他是沈家人
    我,我
    又磕巴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无从辩驳。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眼圈一点点发红。
    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我这辈子就只能孤独终老了,实在不喜欢,你也别讨厌我好不好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要去喜欢别人,好不好。
    啊这。什么狗屁发言。
    那几分挨蹭竟还有些温存的意味。
    楚歇自动忽略这些黏黏糊糊的话,心里头揣着正事,问:那你是答应我了。
    答应什么?
    答应我,永远死守这个秘密。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不会以身世之祸加害于我弟弟,会永远保
    江晏迟摁着楚歇的后脑,微微侧首,吻上那殷红如桃花的唇,将剩下的话都吞吃入腹,缠绵而旖旎。
    直到那人有些喘不过气了才松开。
    看着那人微红的眼角,他指腹抵在楚歇的唇上:我不答应你这个。
    楚歇脸色登时一变,血色尽褪:你!
    他又抬起楚歇的手,薄唇细密地擦过他的指尖,顺着手腕轻轻一咬。
    我发誓,待我皇权尽握那一日,我定会重审你沈家的冤案,洗清二十几年笼罩在你身上的污名,彻底解开困住你半生所谓的残酷宿命。
    江晏迟的笑意一点点展开,在这风雪簌簌的寂静深夜里竟似暖阳。
    我会让整个大魏都知道,我娶的,是百年侯府沈氏之后。
    我会让你,让许纯牧,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间,无忧无惧。
    我说过会为你杀所有想杀的,但如若你心愿并非如此,那我也愿意,去护所有你所有想护的人。
    楚歇眼底的光渐渐凝结。
    看着江晏迟灿若霞光的笑意,只觉得有些刺目。
    为什么。
    江晏迟拿鼻尖蹭着他,低语:因为我喜欢你,就投其所好。你喜杀戮,我便替你杀。你要维护,我替你护。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眼底迸出点点星芒。
    只想讨你开心而已。
    江晏迟握住他的手,摩挲着纤细的手腕,试探着,我是想,如果你开心了,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变得喜欢我。
    心口的闷痛反而加剧,又像是有根细线扯着似的。
    越勒越紧。
    几乎要将心撕裂。
    手腕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如玉的小臂。上头鞭痕醒目,让江晏迟眼神一黯,指尖很轻地触过那伤口边缘,问:疼吗。
    不,不算疼。楚歇有些仓皇地低下头,不知为何,不愿再看到他的脸。
    翻了个身,转过去背对着他。
    你累了吗。
    嗯。
    江晏迟为他将枕头摆好,将被子拉得盖住他耳垂,然后跟着缩进被褥里,手绕到他腰前将人抱住了,像是护着一块得来不易的易碎珍宝。
    温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楚歇似乎真的有些困顿了,还会不自主地往热源靠近,像一只小猫似的往怀里拱了拱。
    这可让江晏迟高兴坏了。
    偏又不敢太表露出来,只默不作声地享受着这片刻的依偎。
    阿歇,外头风雪很大。江晏迟眼巴巴地又问,这样还冷不冷。
    不冷了。
    楚歇的声音越发轻了,几乎只剩下鼻音。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再睡。
    不必。
    小皇帝好似一炉明火似的贴着,知道他最是怕冷,替他驱赶这漫漫长夜里的清寒与黑暗。
    楚歇能感受到他真的很开心。
    可是。
    楚歇感受到指尖已经开始发麻,双脚也没了知觉。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某一个刹那,他忽然害怕了起来。陌生的情绪攥紧他的心脏,令人几欲颤动。
    可这具身体虚弱至极,到了子夜时分正是要命的时候,连抖动都几不可见。
    可江晏迟还是察觉了,却以为他只是冷而已,更贴近了些,这一次,连他冰冷的双手都捂着。
    楚歇心里丝线渐渐拽紧,似是有腥气漫上喉头。
    胸腔里那一缕裂隙,好像喷薄汹涌,喧闹着,将要井喷而出。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阿歇。
    江晏迟忽然很轻地喊他,像是叹气一样问,你,可曾喜欢过我。
    一点点也好,有没有。
    得不到他的回应,小皇帝便以为他睡过去了。眼下他心情畅快,倒是也一点也不在意楚歇的回答。
    不喜欢也没关系,他们是成婚了的。
    许纯牧原来只是弟弟而已。
    他和阿歇才是最亲密的。
    楚歇的前半生很苦,从此往后,他守着这人。谁也不能再伤害他半分。他们会有长长的一生来相处,这一次,一定小心翼翼地护好了。
    他手中已经有了一些实权,只要能再想法子除了赵灵瞿和苏明鞍,重审沈家的案子不难,此事得慢慢筹谋。
    这么想着,他也不敢乱动,就这着抱人的姿势也终于慢慢合上眼。
    会越来越好的。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近些日子来,江晏迟还从未睡过这样痛快舒适的一觉。
    一夜无梦,直至天光。
    好似是近日里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了似的,睁眼的时候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刚一睁眼便余光便看到外头一片明堂堂的雪色,正所谓瑞雪兆丰年,今日正是小年,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再过半个多月,上元佳节时上京城里又会摆满花灯吧。
    江晏迟想到了他十三岁那年,楚歇递给他的那一盏花灯。他想,今年他也要送阿歇一盏。
    正想到此处,身子稍稍一动,才发觉阿歇枕着他的手臂睡了一晚。
    如今整个右臂都是麻的,可他的心底却很甜。
    阿歇,起来了。你看,昨夜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江晏迟将手缓缓抽了出来,一边揉松血脉,一边轻声笑语:今日是小年,宫中扫尘,定会好好装点一番。要不要我带你去外头看看。
    又将鞋履穿好了,知道阿歇伤的重,八成是睡不醒的,声音又放轻了,咧着笑问,阿歇,你还很困吗。实在困的话那你便再睡会儿
    许久不听见回应,只翻身回去稍稍拍了拍那人肩头,阿歇?
    又喊了两声,还是没看那人动分毫,江晏迟便又就这鞋子半身上塌,温温软软地将人抱住,在他耳边呢喃:阿歇,真的不起来吗。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那耳廓冷得惊人。江晏迟伸出手将人稍稍一晃,摸了一下,手是暖的。刚刚松下一口气,却又摸到那掌心附近的金丝暖炉。
    江晏迟的动作瞬间僵住。
    楚歇?
    屋子里陡然陷入诡异的沉寂。
    分明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声。
    第98章 、首发晋江
    江晏迟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 一动也没动。
    楚歇。他没敢再碰,甚至凝住片刻后,手撑着身子利落地从床榻上下来, 只隔着一点距离打量着背对自己沉睡的那人。
    他忘记了呼吸。
    于是空荡荡的寝殿内, 只剩下穿堂而过的寂寥风声。
    床前的珠帘被吹动, 清脆的珠玉相击声响打破这骇人的静谧。床头纱幔被风撩起,似是一场大梦里雾气将身影笼罩,转而再次清晰。
    可江晏迟手指紧紧掐着掌心。
    很疼。
    不是梦。
    稍稍偏转身体, 身后窗外雪色映上床榻,照亮面色青灰的轮廓。
    分外清晰。
    江晏迟说不上什么感觉, 只觉得心中忽然被挖空一大块似的, 膝盖骨战栗着一弯, 咚地一声敲在木缘上, 下意识抬手扶着床头。
    一番踉跄后离得更近了,瞧见那人一缕头发丝正落在口鼻处,纹丝不动。
    他这才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去摸他的脸颊和颈部。
    冰冷的。
    像是被火灼伤了似的,那手猝不及防收回。
    来, 来人。
    趔趄几步奔逃出殿,声如蚊讷,满是喑哑的绝望, 叫,叫御医来!外头没什么动静,又抬了抬声,惊动了廊下的小喜子。
    小喜子看江晏迟表情不一般,眼光变了, 立刻喊着远处的宫人:快,快去叫御医!
    他搀着江晏迟,又回到了殿内,看到了床榻上那分明已经断气的皇后。
    心下咯噔。
    陛,陛
    江晏迟抬手断了小喜子的话,说:去,先把药煮上。
    可是陛下,娘
    再做些吃的他,他昨夜没吃东西,一定饿了,去煮碗粥来。
    有几位御医就在偏殿住着,不足片刻人便来了。一踏进便解开身上背着的木匣子,因听闻皇后不大好了手脚都有些慌乱,取了一片老参,另一只手捏着几个两寸长的银针就先来到床前,动作行云流水,没有观察小喜子的脸色。
    待到将那侧躺的人掰过来,看清那枯槁青灰的容颜后,才猛地惊住。
    回头看了一眼皇帝。
    江晏迟却抬手指着楚歇,轻喊,怎么了,快,快些啊。
    陛陛下。
    老御医放下了手中的银针,将那样一片老参攥在手心里。大冷天的,额头和背脊却冷汗涔涔,娘娘他已经,已经
    江晏迟眼光倏然一闪,渐生阴鸷,说什么。
    已,已经殁了啊。
    老御医用力地在地上磕了个头,陛下饶命,不是臣不救,实在是,臣也没法子医死人肉白骨啊。
    另一位御医也惊了,上前去探一下楚歇的脉,又仔细勘翻看了一下眼睛,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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