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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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徊光愉悦地笑了,赞赏:“苏相好主意。”
    裴徊光再抬抬手吩咐:“去浩穹楼告知一声,咱家一会儿接小皇帝去乾和殿同住。”
    “你……”苏翰采睁大了眼睛,愣住了。
    右相低着头,悄悄拽了拽苏翰采的袖子。
    裴徊光走了,朝臣们还没离开,他们站在金露殿的殿门前,个个愁眉苦脸地商量着。
    “这可怎么办啊?太后应当不会准吧?”
    “太后还能阻止这死阉狗的决定?哎。帝王年幼啊!”
    右相犹豫了一下,让小太监去浩穹楼盯着。
    裴徊光早就对沈茴说过,他会把齐煜从她身边带走。原本是回京之后的事情,可那些朝臣们期待着他做点什么的目光太过热切了,他只好勉为其难提前把小皇帝带走。
    裴徊光缓步朝浩穹楼去,一边走一边猜测沈茴的反应。言辞拒绝?失望地望着他?还是又软着嗓子跟他撒娇?
    裴徊光走得很慢,到了浩穹楼时,先一步过去的总管已将裴徊光的意思送到了。他到时,沈茴正在和齐煜说话。浩穹楼的宫人们忙碌地给齐煜收拾东西。
    见裴徊光来了,沈茴拍拍齐煜的肩膀对她说:“去吧。”
    齐煜点点头,十分舍不得地一步三回头朝裴徊光走去。
    裴徊光没往里走,待齐煜走到他面前,立刻带着齐煜转身。
    片刻之后,他听见沈茴的脚步声。他垂着眼,等待着。
    “煜儿!”沈茴大声说,“要听干爹的话!”
    裴徊光微怔,瞬间停下脚步。
    沈茴追上来,凑到裴徊光耳边,低声说:“晚上见。”
    裴徊光望着沈茴的明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174章
    沈茴低语这一句后, 便向后退开一些,垂眸望向齐煜,温柔地说:“煜儿, 小姨母晚上会过去陪你一起用膳的。以后每天晚上都会过去陪你用膳, 还要检查你的功课。就算不住在小姨母身边了, 也不可以偷懒哦。”
    “嗯!煜儿会好好的!”齐煜使劲儿点头。
    沈茴冲她笑笑, 重新望向裴徊光, 和和气气地与他说:“有劳掌印了。”
    裴徊光望着沈茴含笑的明眸,沉默着。他明白沈茴这是跟他装糊涂。他早就跟她说过, 他不介意龙椅上坐的人是谁,可不管是谁都必须是遗臭万年的昏君。他将齐煜带走是为了什么, 沈茴心里必然一清二楚。
    那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总不会以为他对她不忍心, 也会对这样一个小孩子不忍心吧?
    啧,笑话。
    他所有的温柔与良知,都给了她一人。
    再无分毫。
    “走。”裴徊光转身。
    齐煜冲沈茴摆了摆手,快步小跑着追上裴徊光。她迈着一双小短腿,快步走起路的模样像跑起来似的。她一边快步跟上裴徊光的脚步,一边仰头望向裴徊光:“干爹,以后我们住在一起了吗?”
    “嗯。”裴徊光随口敷衍一声。
    齐煜笑了,认真地说:“可真好。和干爹住在一起, 别人就不敢来害我了!”
    裴徊光瞥了她一眼。
    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干爹的?许久了吧?
    裴徊光回忆了一下,猜着是她身边那个嬷嬷教了她,在她刚会说话跑跳, 就屁颠屁颠跑到他面前, 学着那群小太监喊他干爹。
    裴徊光还记得, 那时候齐煜脸上的笑是硬挤出来的。小身子吓得一抖一抖的。裴徊光懒得理她, 只觉得她和那群巴巴迎上来喊他干爹的小太监们没什么区别, 都是讨好寻庇护罢了。
    当然了,齐煜按照孙嬷嬷的教导,主动跑去喊裴徊光干爹的目的,的确是和那群小太监们一样。
    裴徊光回忆的那一幕,齐煜显然已经忘记了。小孩子的记忆里总是缺这少那的。齐煜费力地跟着裴徊光,亦步亦趋。不同于朝臣的担忧,齐煜显然没把和干爹住在一起当回事。
    她从小辛辛苦苦地藏着那样的大秘密生存,不敢交朋友。偏偏又生母早亡,遭父皇厌弃。面上,他是飞扬跋扈欺负宫人的小皇子。实际上,这深宫中不仅没人喜欢她,暗地里也没少使绊子欺负她。
    她努力扮演一个不招人喜欢的皇子,果然得到越来越多的厌恶。小小年纪,她已经能清晰地分辨别人望过来的笑是真的还是假的,别人看着她的目光里的厌恶是三分还是十分。
    小孩子对喜欢和讨厌的认知单纯极了。她跑去喊裴徊光干爹,裴徊光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她从没裴徊光的眼中看见她熟悉的厌恶。
    不是厌恶,那就很好很好了。
    更何况干爹身边总有好些糖,偶尔还会给她几颗。
    “干爹,我走不动了……”齐煜敲了敲腿。
    “爬。”
    齐煜瘪了瘪嘴,倒也不敢再吭声。
    跟在后面的宫人赶忙快步走上来,将齐煜抱在怀里,抱着她朝乾和殿去。
    ·
    裴徊光将齐煜带走了之后,沈茴回到楼上,并没有多想这件事情,而是对着殉葬名单发呆。
    “娘娘,苏贵人和赵才人给您送了东西来。”团圆走进来,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收不收呀?”
    木盒里装着一套精致的首饰。虽算不上价值连城,却也是苏贵人和赵才人所能送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谁都不想年纪轻轻给皇帝陪葬。
    沈茴琢磨了一会儿,吩咐团圆:“派人去各宫所有妃嫔叫过来,就说哀家要最后敲定殉葬名单。”
    团圆犹豫了一下,疑惑地询问:“生下过公主的妃嫔也请过来吗?”
    “请。”
    不多时,各宫的妃嫔朝浩穹楼赶来。每个人都脚步匆匆,而且满面担忧。按照祖制,没有生育过的妃嫔或给皇帝陪葬,或一生诵经守皇陵。大好年纪的姑娘们,谁愿意呢?她们当中很多人刚入宫没多久,大多都不到双十年华。一个个眼睛红红的,脸色也苍白难看。走起路来,匆忙的脚步也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踩得不踏实,颤颤巍巍随时都能跌倒。
    就算生下过公主的妃子们,也同样脸色忧虑。所谓一朝天子一朝天,她们日后能不能留在宫中与女儿相伴都是未知数。
    丁千柔住得僻静,她带着出喜和双喜往浩穹楼去,一边走一边细细碎碎地哭。她怕呀,怕死呀!
    出喜小声问:“现在去勾引掌印还来得及吗?”
    双喜瞪了她一眼,出喜立刻闭了嘴,闷闷低下头。显然,她还没死心。可偏偏没什么机会下手。
    沈茴在花厅召见了整个玱卿行宫中所有的妃嫔。后宫的女人实在是太多,这些女人有的是从京都跟过来的,有的是最后一次选秀的秀女,还有很多狗皇帝从各种地方弄来的美人。
    一屋子穿着白色孝衫的纤细美人站在了花厅。
    沈茴坐在上首,手肘搭在案几上,垂目思索着。
    团圆走到沈茴身边禀告所有的妃嫔都到了,沈茴这才抬头环视整个花厅里的美人们,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同为女子的唏嘘感慨来。
    “不知太后召我们过来可是有了什么决定要宣?”贤贵妃率先开口。
    沈茴轻轻点头。她说:“礼部呈上来为陛下殉葬、守灵的名单。哀家瞧过了,觉得有些不妥。”
    听沈茴提到了殉葬事宜,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这毕竟是关乎生死的大事。自己的生死就在太后娘娘的一念之间!
    人群中有人开始小声地啜泣。
    “哀家觉得诵经守皇陵便免了吧。至于殉葬,更应该免去。不过——”沈茴话锋一转,“这回倒是必须呈上去一份殉葬的名单。”
    宫妃们以为沈茴的意思是说祖制不可废,总要牺牲一些妃嫔去地下陪先帝。谁都怕名额落在自己身上,一些没有家世背景的妃嫔们啜泣的声音更大了。
    沈茴说出自己的打算来:“想归家即可归家。无家可归日后迁去别宫颐养天年。既不想留在行宫,又不能归家的,便在殉葬名单上留下名字。换个身份自谋出路,日后是喜是忧自己负责。”
    花厅里的美人们都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上首的小太后。什么意思?借着殉葬的缘由,换个身份出宫?
    这两日宫中的美人们人心惶惶,她们不仅是担心自己被选中去殉葬。就算不去殉葬,后半生也惶惶无依。既已入了宫,就算太后放她们归家,她们的家人也未必会再接受她们……
    “你们不需要现在给答复。殉葬名单五日后呈上即可。”沈茴沉默了一会儿,再补充一句——“这番话是对你们所有人说的,不限于未生育的妃嫔们。”
    沈茴说了这些后,便让她们都退下,回去之后慢慢思量再做决定。
    ·
    傍晚时分,沈茴去乾和殿之前,她临时起意,去了丽妃那里。她想知道丽妃的打算。若丽妃出宫,兴许,沈茴可以让丽妃在宫外帮她做些事情。
    沈茴去得突然,丽妃身边的宫人都没反应过来,赶忙一个屈膝行礼来迎,另一个快步回去禀告。
    沈茴还没走进去,丽妃已迈过门槛迎出来。
    一个太医打扮的人跟着丽妃出来,在丽妃身边,一并向沈茴行礼。
    丽妃温声说:“太后若有什么事情,知会一声便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快请进。”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一侧让开,请沈茴进去。
    沈茴迈进堂厅,望一眼桌上没来得及收走的杏花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钱太医弓身禀话:“臣已给娘娘诊过脉,这便退下了。”
    “下去吧。”丽妃很快接话。
    沈茴也没阻拦,她神色如常地椅子上坐下,像是没有注意到钱太医一样。
    宫中太医馆的太医们按律地给各宫妃子请平安脉,无一例外都是晨间。只有各宫主子们身子不舒服了,才会在别的时辰去太医馆请太医。
    丽妃可不像哪里不舒服的样子。
    沈茴全当不知,含笑望着丽妃,寻常的语气开口:“本来是要去陪陛下用晚膳,刚好经过这里,想来问问你的打算。”
    “臣妾……”丽妃忽然住了口气。
    她抬起眼睛打量着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的小太后,不由在心里猜测太后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丽妃那样的出身,从小和各路人打交道,对看人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犹豫片刻,丽妃咬了咬牙,在沈茴面前俯首跪地,道:“臣妾有罪。”
    沈茴笑靥如常,她道:“都退下。”
    沈茴带来的宫婢退下了,原本屋内丽妃身边的宫人也都退下了。
    丽妃以额触地,闭着眼睛,等待着。然后,她听见沈茴一如往常的温柔语气再问了一遍:“以后什么打算?”
    丽妃忽然就眼角发酸。她赶忙咬了咬唇,将眼里的泪逼回去。她压了压轻蹙,抬起头望向沈茴,说道:“我这样的出身,不敢想太多。若别宫留得下,亦是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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