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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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茴安静地在热水里坐了一会儿,也不多呆,便起身从浴桶里迈了出去。她拿起架子上的棉巾,匆匆擦拭身上的水渍。
    片刻之后,沈茴擦身的动作逐渐慢下来。
    她忽然就想起来,当初的自己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敢主动去招惹裴徊光。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寻他前,想了一阵夜的台词,到最后,也不过笨拙地说了一句实在算不上巧妙的话。
    那个时候,她痴心想着对他使美人计。所有的伎俩都是那样笨拙。她第一次主动勾引他,也不过是明目张胆地邀请。她那个时候实在太笨了,只会将他邀进盥室,主动褪了衣衫进浴。她偷偷去看他,他的目光分明是落在她身上的,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她出浴时,他才拿了帕子,为她擦身。
    隔着棉巾,他手掌第一次在她身上抚过的触觉。沈茴记得,当然记得。
    羞耻与委屈,是有一些的吧?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好像自己的美人计得了回应,取得了胜利一样。
    沈茴不由弯了弯唇。紧接着她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她赶忙加快动作,将身上的水渍都擦干净,匆匆换上干净的衣裳,转身走了出去。
    围着床榻的两扇床幔,一扇挂起,一扇垂落。从沈茴的角度,只能看见裴徊光仍旧躺在床榻上,似乎仍旧是她离开前的姿势。
    沈茴走到窗边,将悬垂的床幔微微挑起一点,惊讶地发现裴徊光睡着了。
    沈茴愣了愣。她打量了裴徊光一会儿,确定他睡着了,才在床边坐下。她也没什么动作,只是安静地望着裴徊光。
    不多时,候在外面的拾星算着沈茴沐浴的时间,在外面叩门:“娘娘可收拾妥当了?”
    敲门声响的刹那,沈茴蹙了蹙眉。她打量裴徊光的神色,见他还没有睡醒,她松了口气。她也不回拾星的话,而是站起身,将另一扇床幔也放了下来。她垫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沈茴没让下人进去收拾小盥室,而是嘱咐拾星把阿瘦喊来,守在这里,不准旁人进去,也盯着不要让下人在附近喧哗。
    左右也快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沈茴交代完之后,也不再回屋,而是直接去找母亲说话去了。
    ·
    晚膳本来应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可贤贵妃的弟弟带着几个同僚上门拜访沈霆。
    当日裴徊光随口一句话,将周显知撵走,让他跟着沈霆去西南剿匪。这趟西南之行,周显知和沈霆熟稔起来。周显知年纪不大,武艺与才智倒是都不错,人也一腔少年熊志,颇得沈霆赞赏。
    此番剿匪之事结束,周显知因事落后了几日才到关凌。回来之后,又为贤贵妃的事情奔波了几日,今日才腾出功夫,和这趟去西南结识的几个武将一同来拜访沈霆。
    是以,沈家父子便带着萧家过来的两个公子在前院宴请了来者。沈家女眷则在后院一起用晚膳。
    一家人近亲,倒也不讲究什么座次。不管是在沈家,还是在萧家,所有人都知道,沈茴必然是要挨着老太太坐的。
    老太太招招手,让沈茴靠过来些,在她耳边低声询问:“你养的那个面首可走了?”
    从姥姥口中听到“面首”两个字,沈茴眼前浮现裴徊光冷着脸的模样。她又觉得别扭,又觉得想笑。她凑过去,小声说:“姥姥,他还没走,睡着呢。”
    老太太点点头。
    半晌,老太太又皱起眉头,重新凑到沈茴耳边询问:“给你养的小面首准备晚膳了没有?”
    沈茴惊于姥姥还惦记着裴徊光。她凑过去,低声回话:“姥姥,我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会给他带东西吃的。”
    “这就对了。”老太太把沈茴的手攥在掌心里,苦口婆心地小声叮嘱:“蔻蔻啊,男人都要面子。他躲在暗处见不得人,心里已经很不得劲了。你得对他好一点,让他心里觉得暖烘烘的!他才能对你死心塌地,想法子哄你欢心!”
    沈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姥姥沉沉的目光落过来,沈茴硬着头皮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老太太又有了主意,凑到沈茴耳边嘀咕:“在宫里的时候要瞒着这个瞒着那个,够辛苦的。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陪陪那孩子!马上要河神节,最近晚上都热闹得很。一会儿呀,你带着他出去转转。听见了没有?”
    沈茴抿着唇垂下眼睛,想起裴徊光总是没有喜怒的面孔。
    第126章
    见沈茴沉默地低着头, 老太太轻抚着沈茴手背的动作加了力道,拍了她一下。
    沈茴这才凑过去跟姥姥咬耳朵。她用撒娇的语气说:“蔻蔻平时见他的时候好多呢。好不容易回家了,蔻蔻想陪姥姥。”
    老太太霎时心窝里一暖, 顿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花怒放。她望着沈茴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喜欢。
    “哎呦喂我的小心肝呦!”她凑过去笑着说, “这有什么?姥姥和你们一块去呀!”
    “啊?”沈茴愣住了。
    “怎么了?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老太太眉头一拧, “姥姥这几天本来也想晚上出去逛逛, 只是一时懒着不爱动弹。唉, 上了年纪,老胳膊老腿的,走不多久就会觉得乏。很多事情都是有心无力了……”
    沈茴最听不得姥姥说这样的话!
    老太太年纪很大了, 就算再如何康健,也是走到末年的老人家了。沈茴一想到将来有朝一日会失去姥姥, 她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她赶忙说:“蔻蔻陪姥姥去看花灯, 放孔明灯!”
    老太太瞬间就露了笑脸。
    沈茴答应之后,心里顿时后悔起来。若是一会儿要和姥姥一起出门, 沈家人自然也会跟去, 沈家人可没有不认识裴徊光的……
    她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母亲、嫂嫂, 还有鸣玉,偷偷向姥姥暗示。沈茴凑过去,又开始哼哼唧唧地撒娇:“姥姥,答应替我保密的……哼哼……”
    “这有什么?不带他们去!”老太太说。
    沈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笑着将筷子放下, 望着儿媳和孙女,说道:“你们看看这两个人当咱们三个不存在呢!”
    骆菀和沈鸣玉母女两个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骆菀和沈鸣玉跟萧家老太太接触不多,不是很熟,只是笑着,没有接话。沈夫人自己又接了句:“瞧着咬耳朵的样子, 简直就是嫌咱们三个碍事呢!”
    “对,就是嫌弃你们碍事。”老太太慈爱笑着,“一会儿啊,我还要带着蔻蔻去河边转转。也不带着你们!”
    “隔代亲也不是这个亲法呀,我才是您亲闺女啊!”沈夫人佯装生气地打趣。
    骆菀和沈鸣玉这才接着说了几句玩笑话。
    沈茴弯着眼睛跟着笑,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和裴徊光一起陪姥姥出去玩?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没谱。
    ·
    用过晚膳,沈茴又和家人闲聊了一会儿。老太太拼命向她使眼色,沈茴凑过去,听姥姥焦急地小声说:“快回去送饭,别饿着那孩子!”
    “好。”沈茴忍了笑。
    沈茴站起身,说道:“现在时候还早呢。姥姥,我回去换身衣服,等天黑了过来接您。咱们一起去放孔明灯!”
    老太太笑着点头:“好,姥姥不急!”
    ·
    其实沈茴也不太确定,她回去的时候裴徊光会不会还在她的屋子里。她甚至已经提前打算好了,倘若她回了闺房发现裴徊光不见了踪影,那只好骗姥姥他突然有了差事,必须立刻离开。
    蹲在墙角的阿瘦远远看见沈茴回来,赶忙站起身迎上去。
    “掌印走了吗?”沈茴低声询问。
    “没有,掌印一直没出来。也不曾吩咐过什么。”阿瘦笑嘻嘻地说。
    沈茴点点头,让拾星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她。她没让拾星跟着,自己进了屋。她先将食盒放在桌上,才绕过桃花屏,走向床榻,小心翼翼地将床幔拉开。
    看见裴徊光还在睡着,沈茴不由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中,裴徊光就算夜里都极少眠,白日里更是不会贪睡。
    沈茴隐隐觉得不对劲,她提裙角,在床边坐下,小声唤:“掌印?”
    没有回应。
    一点声息都没有。
    沈茴呆呆坐了一会儿,朝裴徊光伸出手,可是她的手还没碰到裴徊光,悬在那里僵了一会儿。沈茴回过神来,她将手背贴在裴徊光的额头,顿时被他额上的滚烫灼得她的手颤了颤。
    他身上永远像一块冰一样,没有什么属于人的温度。
    突然的热度,让沈茴惊在那里。
    裴徊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沈茴失魂落魄的样子。
    沈茴望着裴徊光睁开眼睛。两个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沈茴才轻声问:“你、你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是漂浮的,那样不真实,就像刚刚灼在手背上的温度一样不真实。
    若是普通人,发烧自然是因为生病了,生病了就要喊大夫来诊治。
    可是,他是裴徊光。
    他会发烧吗?
    即使他额上的温度烫了她的手背,她还是无措地望着他,不相信他这样的人,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病。
    她再小心翼翼地问一遍:“你怎么了?”
    “拿些冰来。”他说。他甚至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然后抬抬手,摸了摸沈茴的头。
    沈茴忽然拉住裴徊光想要放下的手。
    她细细感受了一下,他的手上还是如玉的温凉。是她熟悉的温度。那一瞬间,沈茴一下子松了口气。
    “这就去!”她像是瞬间回过神来,赶忙起身快步出去吩咐。
    吩咐了拾星之后,沈茴甚至没有立刻转身回去,而是站在门外,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有心逃避着什么。
    冰块很快送过来。沈茴将盒子接过来,急忙转身。她似乎忘了自己站在门外,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她急急扶了一把门边的墙壁,才没摔倒。
    “娘娘?”拾星快步过来,想要扶她。
    “没什么。”沈茴笑了笑,松开拾星的手,没让她跟进去。
    她绕过桃花屏,看见裴徊光已经起身。他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手里慢悠悠地转弄着小几上的茶盏。他的神情竟有几分悠闲。
    沈茴快步过去,将一盒子冰块放在小几上。
    裴徊光推开盖子,瞟了一眼,然后随手拿起一块冰块,长指轻压,将冰块捏碎,然后慢条斯理地嚼着吃。
    沈茴怔怔望着他,没想到他是要吃冰。
    虽然天气日渐暖和,可也没有到炎热的夏季。沈茴瞧着裴徊光一口接着一口将冰块嚼碎了吃下去,她都觉得冷。
    沈茴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淡然地吃着冰块。好半晌,她才闷闷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裴徊光抬抬眼,诧异瞥着她。问:“什么怎么了?”
    沈茴抿唇望着他。她垂在身侧手微微蜷起,似想要举起,又放下。她攥了攥裙子,再松开。然后,沈茴朝裴徊光再迈出去小小的一步,终于将手抬起来,轻轻覆在裴徊光的额头。
    沈茴愣住了。
    没有,没有烫人的温度。一切如常,他还是那个浑身如冰的裴徊光。好像刚刚灼了她手背的一幕从未发生过,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沈茴慢吞吞地将手放下来,拧眉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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