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2)
气氛一度变得尴尬,雅林好半天都答不上话。
“罗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或者,还想听得仔细些?”
雅林摇了摇头,不再多问,眼眸中多了几分凝重。接受廉河铭的残忍,对她来说是有障碍的。
苏也见雅林不问了,便说:“要是没什么事了,我也该去收拾收拾了。一会儿天一黑,还得去上岗呢。”说着,她起身朝卧室走去。
我站起身来,叫住她:“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苏也,别再去了。”
她回过头来:“不去?那吃什么?”
“很多工作都可以做,何必非要……”
“干什么能有这个来钱快呀?”
“你不在乎自己,也考虑考虑易轲的感受吧。”
“易轲?”她鄙夷,“他什么都不会,每天游手好闲,怎么指望?”
“你没发现,他变得很消沉了吗?找到你之前,他还不是这样的。”
苏也又把头转回去,背对着我的身影显出了几分落寞。
片刻后,她淡淡道:“你也有你要操心的事,管我们做什么?”
“不是管,只是作为朋友,既然看到了,就说出来而已。”
“你把易轲当朋友?”她转过身来,“我记得,你还暴打过他一顿。”
“那些事都过去了。”
“过去了?好,那我就说现在。以前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却成天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我,可现在呢,我每天都伺候他上床,他却总给我脸色看。你们男人,是不是骨子里犯贱呀?”苏也的语气轻松,眼里却有一丝藏不住的恼恨。
“他是希望你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希望你好好地生活。”
“事情已经这样了,他接受不了,我有什么办法。”
“他接受不了什么?”
“呵呵……当然是接受不了我被那么多的男人上过呀!”
“……”我愣了一下,“……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她把声音放低,“你想想,要是罗雅林也被别人上过,你心里能过得去?”
这话简直是泼在身上的辣椒水,直让人皮开肉绽。苏也只是无心一说,却不偏不倚戳中了雅林的痛处。
我下意识去看雅林,她脸色顿时苍白,双手抱着拳在身前搓揉。
我弯下腰,扶着她的肩轻声说:“没事,等我一会儿。”然后又直起身对苏也说,“雅林不大舒服,让她休息一会儿,我们到阳台去说。”
***
“苏也,雅林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要把气撒在她身上。”把苏也拉到阳台,关上门后,我埋怨道。
“我撒气了吗?”苏也否认。我没争辩,她便又笑笑:“你对她,还真是关怀备至啊。”
我没接她的话头,直接问:“你跟易轲,究竟怎么了?他怎么变成那样了?”
我的表情很认真,是在诚心诚意地问。苏也凝视了我几秒,收起了不屑一顾的神态,把背靠到围栏上:“你不明白吗?他以前喜欢我,是因为我和圈子里的其他女人不一样。可现在你再看看我,还有哪里不一样?他的理想破灭了,心如死灰了呗。”
苏也的回答一针见血,我脑中立刻回想起易轲求我的那句话:“求求你,让从前的苏也回来吧。”
“苏也,他只是希望,你还能像以前那样。”我说。
她叹了口气:“变了质的东西,再也回不到原滋原味。现在,是我配不上他。”
“不要这么悲观,你们都还年轻,很多事情都可以重新来过。”
“我试过。”她歪着脑袋,“刚来这里的头两天,我就想,我都这样了,他还愿意收留我,我就从了他算了。那两天我哪儿都没去,就在家服侍他。但你知道吗,他看我的眼神,和从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从前他就像哈巴狗看主人那样看我,现在却全是矛盾和犹豫。尤其是上了床,一碰我,还会满脸嫌弃,而且只接受后入,说不想看着我的脸做。他还时常莫名其妙发脾气,摔东西。他每天就像是自己在跟自己打架,要么破口大骂,要么一句话也不说。呵呵……他心里呀,过不了这个坎儿的。”
苏也说这些话时,眼中很平淡,似乎易轲对她什么态度,她根本就不在意。
我想,易轲最无法接受的,并不是苏也经历了什么,而是这些经历,已把她改变,把她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面容还在,却只是个空壳,抓住了也是一场空,放开来又欲罢不能。
而苏也,从前的她大概再也回不来了,一场致命的错误,和一场疯狂的报复,已让她身心俱毁,易轲又怎会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替她扛下这些挫折呢?
这场变故对他们来说,或许真的是不可逆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苏也,只说了句:“慢慢来吧,总得有个接受的过程。”
苏也却说:“他已经决定要走了。”
“走?去哪儿?”
“不知道。反正就是远离这里,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她脸上毫无悲伤,我却十足惊讶:那个一心一意眼里只有苏也的易轲,却在苏也终于睁眼看他的一瞬间,转身而去……
“他要去多久?”我问。
“不知道。”
“你没有留他?”
“留他做什么?他去外头逛逛,总比天天在这儿对着我心里舒坦。”
“那你怎么办?”
“他把这房子留给我住了,我不用怎么办,接着住呗。”
“你是打算在这里等他回来吗?”我的问话带了几分深意。
苏也的目光黯淡了些,靠着围栏沉思了许久。
最后,她对我说:“也许吧,也许有一天,他说不定会变了想法,看淡了,也就能放下了。也说不定他这个败家子根本撑不了多久,到头来还得回来靠我养活呢。”
***
我和雅林回到家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我们坐下来吃饭。
听了苏也和易轲的事,我心头有些感慨,吃着饭,不自觉沉思起来。
世事的变迁,总难预料,苏也和易轲如此,当初的张进和陶可可亦如此。经过这许许多多,唯一没有变迁的,原来只有我和雅林。
“想什么呢?”雅林问。
我看着她,答:“苏也……好像真的变了。”
“是啊……她变了。”雅林若有所思地附和了一句。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起了出事当天,苏也曾经承诺过她的话。苏也当时说,对我的心不会变,但转眼间,这话就成了过眼云烟。
我轻笑一声,转开话题:“雅林,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我问了,你可别生气。”我笑着。
她诧异:“什么问题啊?”
“你说,要是你母亲去世前,来平城见到了你父亲,会怎么样?”
她不解:“什么怎么样?”
“你觉得,你爸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呀。”
“他会对你们像现在对你这样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肯定会的呀。”
“真的吗?”我顿了顿,接着说,“你还记得你说过,你母亲不来找你父亲的理由吗?”
雅林沉思起来。
何思楠致死都不来见廉河铭,只为在爱人眼里永远都留存自己当初的模样。
试想,已经年老色衰又病痛缠身的何思楠突然出现在廉河铭面前,廉河铭对十多年前初恋的记忆会不会轰然崩塌?会不会在大开眼界,享受惯了各色美女之后,发觉印象中最美好的何思楠其实不过如此呢?
牺牲可能获得的幸福,换得爱人永远的思念,这便是何思楠最后的追求。
雅林的沉默正好说明,这问题,她无法回答。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微皱的额头舒展开,认真地说:“父亲会不会变,我不知道。但是,我很肯定,母亲直到去世,都没有变过。她看着那张合照的样子,就像青春时代又回来了似的。”
我认真地点了个头。
“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说,其实我也不太相信,我爸真的会去做亲子鉴定。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那天晚上,他得知我是他女儿的时候,那么的高兴,得知母亲已经去世的时候,那么的痛苦。要不是发自内心,怎么可能露出那样的表情?既然你都觉得,他对母亲始终保留着二十年前的那份感情,又怎么可能去怀疑她呢?”
我没想到,雅林竟然连这件事都不相信。但我一点和她争辩的心都没有了,毕竟廉河铭当时是什么表情,她最清楚,她愿意信,是她的权力。
只是我有些微微的担心,万一某天她得知她信错了廉河铭,会不会难以接受。于是我对她说:“其实,不用太在意这件事。我们可以这样想,你爸在生意场上跑多了,尔虞我诈,自然就有了防备心,就是真去做了鉴定,也是可以理解的。说不好,他真碰见过为骗钱来认亲的呢,人一得势呀,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就都出来了。大家又都知道他无儿无女,要是一点没戒心,恐怕早有一大堆人管他叫‘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