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分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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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溪被盯得心里不舒服,忍不住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铃铛。
    柳擎对着她伸出了手去,开口就要她刀穗上的铃铛。
    柳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父亲?
    既不是我柳家的女儿,这铃铛便该还来。柳擎的话好似一道惊雷,霎时劈在了柳溪的心坎上。
    什么叫不是柳家的女儿?柳溪的声音发颤,她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一出。
    柳擎厌弃地冷嗤道:你像我么?你瞧瞧你的妹妹跟弟弟,你又像他们么?
    娘亲不是这样的人!柳溪挺直了腰杆,厉声直斥柳擎,她为了给你生儿育女,把命都豁出去了,父亲,你怎能这样侮辱她?!
    柳擎冷笑,语气愤怒,侮辱?她难道对我不是侮辱?!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叠书信,狠狠地砸在了柳溪脸上,这就是证据!
    虽然说柳溪一出生,母亲就死了,可母亲出自江湖名门,怎会做这样的事?她哪里会信父亲一个字?当下便弯腰去捡地上的书信。
    她自小失去母亲,对母亲唯一的记忆便是母亲手书的很多诗册。这书信上的字体只有两种,一种是她熟悉的母亲手书,一种是她从未见过的俊秀楷体。可不管是哪一种,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浓浓的相思之情。
    殷郎。
    那是母亲手书中不断呼唤的人名,可从头到尾,柳溪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亦或是,世间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母亲是死无对证,父亲是铁证如山。
    父亲,此事咳咳!
    柳溪尚未来得及说出蹊跷二字,背上便捱了父亲一掌,痛彻心扉,几欲将她的脏腑震碎。
    她感觉自背心往下,又痛又麻,哪里还站得起来?
    柳擎是铁了心的要废了她。
    念在你我多年父女的情分上,我本该留你一命。柳擎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可你知道我们柳氏太多秘密,所以,你能不能活,就看老天给不给你这个机会了。话音骤落,刀锋狠狠地削去了柳溪背上刺青处的血肉,带出了一蓬鲜血,溅落在了他的脚下。
    去柳氏刺青,掌击废她半身,她这样一个废人,如何能活?
    所谓看老天给不给机会,不过是柳擎做给下面人看的惺惺作态。
    柳溪痛得趴在地上,双眸血红,眼泪噙在眼眶之中,看着柳三小姐用刀锋割下了刀穗上的铃铛,抛给了柳二小姐。
    只见柳三小姐亲手将大门重新打开,大姐,门我给你开了,你多多保重啊。
    柳溪想开口说话,可一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引得她发出一阵强烈的咳嗽。
    柳二小姐得意地握着铃铛,迫不及待地将铃铛穿上了刀穗,她终于成为了柳氏的新嫡女,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柳溪用力强撑起上半身,她恨然看着这些曾经的亲人,哪怕有些人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如今一个一个都巴不得她死。
    她唯一放在心上的父亲,却是亲手要她命的人。
    呵,多讽刺。
    躲过了魏谏白的偷袭,又遇上了亲人的反戈一击。
    从头到尾陪着她的只有手中的惊月,她一锤一锤打出来的惊月。兵刃虽凉,却比这些人要可靠。
    大姐,我帮帮你吧。柳问心说是帮忙,一手扯住了柳溪残破的衣领,将她提着扔到了门口,歉声道,我还小,力气不够,大姐,你别怪我。
    咳咳
    这一扑倒,震得柳溪的脏腑似是炸裂般疼痛。
    终究不是同母姐弟,能落井下石,岂能放过?
    柳二小姐刚欲上前补一脚,只听噌的一声,惊月骤然出鞘,柳溪反握惊月划出了一道刀弧弧光,硬生生地将她逼退了一步。
    柳溪怎会再受这样的羞辱?
    她那般骄傲的一个姑娘,曾经风风光光的柳氏嫡女,岂能被这些人一个一个地轮番羞辱?
    柳溪咬牙,眼泪终是涌出了眼眶。
    她恨然将堂上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无情无义,她若能够活,他日必定要他们后悔!她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地上染血的书信上,他若能活,必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
    字如其人。
    母亲的那些手书,端正娟秀,岂是这种勾三搭四,说这些下作话的女人?
    活下来!
    一定要活下来!
    柳溪不再多看他们,忍痛爬上了门槛,拖着无力的下半、身,一寸一寸艰难地往前爬行爬下斩魂石阶,爬出长风道,便能爬出西山柳氏的山门。
    从今往后,她与西山柳氏,再无半点瓜葛!
    父亲,就这样放她走了?
    我下的手,我有分寸,她就该死在外面,免得脏了我西山柳氏的地!
    呵。
    柳溪痛到极致,听见身后的这些话,忍不住自嘲颤笑。
    这个冰冷到极致的家,果然每个人都是没有心的。
    曾经风光的她,像是一只丧家犬一样,在众目睽睽下爬出西山柳氏,是怎样的羞辱?换做之前的她,她宁可自戮当场,也不会做这样下贱的事。
    可是,她不甘心!
    上辈子被魏谏白偷袭,这辈子又被家人如此对待。
    她为何要死?为何那些陷害她的人,就能好好的活着?
    视线越来越模糊,凉意也越来越浓烈。
    她不记得自己爬了多久,更不记得她爬出山门后,在山道上遇上的那人是谁?
    柳溪只记得,她伸出了手去,对着那个陌生人拼尽一切地开了口。
    救救我
    她想去伸手抓住那个陌生人的手,正如三个月后的此时,麻沸散的药效缓缓褪去,痛楚噬身而来,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伸出手去,捉住那个人的手。
    景岚没想到柳溪会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想抽出手来,却被柳溪握得更紧。
    松
    痛
    景岚的话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着柳溪苍白又满是冷汗的脸,清楚地看着柳溪从眼角滑落的眼泪。
    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示最脆弱的一面。
    柳溪会哭,会喊痛,她不过只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只比景岚大一岁几个月。
    上辈子她是那般不可一世,这辈子却如此狼狈。
    景岚心中五味杂陈。
    她清楚明白这辈子很多事不一样了,很多人也不一样了。
    柳溪就是不一样的那一个。
    去把红姨唤来。景岚回过神来,匆匆吩咐丫鬟。
    丫鬟点点头,退出了房间。
    景岚哑声道:看在大哥的份上你好起来,我不赶你走了。说完,景岚紧了紧她的手,只觉她的掌心已是一片冷汗。
    景岚蹙眉,另一手拿了边上的帕子,轻柔地擦了擦柳溪额上的细汗。
    果然是相由心生。
    不那么讨厌柳溪后,景岚忽然觉得,她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第21章 混沌
    眼前的黑暗渐渐褪去, 终是有光亮透入柳溪的眼帘。
    模糊之中,柳溪依稀看见了一个轮廓,她想努力睁眼看清楚那人是谁, 只见那人仓促地放下了帕子,从她掌中抽出了手去。
    景岚往后退了两步,焦急地往敞开的门外看了几眼, 瞧见了红姨娘的身影,她轻舒一口气,快步迎了上去。
    没等走到红姨娘身前,便瞧见了红姨娘身后跟着的景焕。
    只见他像是鸭子一样,边走边扶着屁股,似是捱了一顿狠打,此时脸色很是难看,连眼眶都是红的。
    红姨,四哥他?景岚惑然瞄了一眼景焕。
    红姨娘提到这个就来气, 若不是小五你找我, 我还要狠狠打他三十下,省的他还是不长心, 再犯这次的错。
    娘, 我知错了。景焕委屈地揪了揪红姨娘的衣袖, 却被红姨娘狠狠抽了衣袖,不给他揪着讨饶。
    红姨, 算起来, 我也有错
    你是家主, 小五,这句话以后都不要再说。红姨娘没让景岚把话说完,她肃然看着她, 这次就是小四的错。
    景岚的话哽在了喉间,只得换了另外的话题,红姨,我不便在她房中久留,今晚就劳烦红姨帮忙照看了。
    这是应该的。红姨娘点头,又瞪了一眼景焕,一会儿溪儿醒了,你去给你嫂嫂道个歉!
    是。景焕乖顺地点点头。
    红姨娘看着景岚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忍下了想说的话。这孩子与兄长情谊深厚,一时半会儿只怕还是怨着柳溪。罢了,日久见人心,还是多给小五些时日吧。
    红姨娘轻轻地拍了拍景岚的肩膀,关切地道:去阿渊那儿先把饭吃了,然后早些休息,你也是有伤的人。
    景岚点了下头,静静地走远了。
    今晚,她如何能睡得着?
    她需要这个地方让自己安静下来,把当下一团乱麻的局势重新分析一遍。
    如今,客岛有幽幽,海城有柳溪。
    两个祸水,不约而同地瞄上了东海景氏。景岚现下能猜到一二柳溪在图什么,可幽幽她半点都猜不透。
    明知不是救命之恩,还敢厚着脸皮找上景氏,这姑娘只怕比柳溪还要麻烦。
    不知不觉间,景岚来到了父亲景啸海的三省阁,这里是父亲日常绘制兵刃图纸的地方。父亲失踪之前,这里是他最爱来的地方,经常一待就是一整日。
    景岚推开了三省阁的门,示意值夜的丫鬟们退下,独自一人坐到了父亲的书案边。
    她拿过一张白纸,提笔沾墨在上面写了柳溪二字,然后又在柳溪名字的旁边写了魏谏白三个字。
    上辈子是夫妻,这辈子不是夫妻。上辈子是一伙的,这辈子柳溪亲手杀了魏谏白。
    截然不同。
    景岚仔细回想魏谏白出现后柳溪的一切反应,似乎柳溪比她更恨魏谏白。起初以为这是柳溪与魏谏白在装模作样,可当柳溪一刀割破魏谏白喉咙时,景岚彻底推翻了之前她的猜测。
    这辈子柳溪与魏谏白是如何结仇的?
    柳溪被西山柳氏除名,看似得益者是柳二小姐,可魏谏白偏偏娶的是柳三小姐。坐实柳溪不是柳家女儿的书信,最有可能是柳三小姐动的手脚。
    景岚回想上辈子的事,柳三小姐从未在她的记忆中出现,她若真是号人物,能造出这样的证据,应该早出手才是。上辈子没有出手,而这辈子出手了,非要给一个理由,便是这些证据提前出现了。
    倘若这些证据并不是柳三小姐造出来的,而是魏谏白造的,那魏谏白这辈子在求娶柳溪之前,就想要柳溪死。也就是说,魏谏白与柳溪这辈子的结怨早于求娶之前。
    柳溪后来知道了魏谏白设局让她被柳氏除名,所以才会那般恨他。
    不对!
    景岚蓦地眸光一沉。
    魏谏白若是很早就想柳溪死,那上辈子怎会与她成婚?
    好不容易捋清楚了魏谏白与柳三小姐的动机,这下又陷入了另一个疑问,甚至还发现了好几处蹊跷的地方。
    景九叔说柳溪爬出百叶城后,便在林中失了踪。失踪一定是有人救她,否则她肯定是曝尸荒野。既然救了她,最好便是让她隐姓埋名,待彻底养好伤后,再图他日。可旧伤未愈,柳溪便嫁入了景氏,同日,魏谏白带着修罗卫来袭。
    魏谏白若是一早就查到了柳溪的下落,以他的心性,自当先下手为强,哪会容得柳溪活到成亲那日?
    柳三小姐害人心虚,定会防备柳溪报复,魏谏白又有海城机关布局图,只要多买修罗卫强攻海城,那时候海城的机关漏洞无人觉察,景氏不死也要被重创,根本保护不了柳溪周全。若只为杀人,魏谏白实在是没有必要亲自走一趟。
    除非海城有魏谏白必得之物,所以才算准了一切,在柳溪成亲那日,将海城上下一网打尽,一举两得。况且,魏谏白确实一来就出现在海城【机关冢】。
    魏谏白既然想柳溪死,那绝对不会将景氏海城的机关布局图给柳溪看,那柳溪的机关布局图又是从何处来的?
    她受了重伤,要在三个月内彻底恢复是不可能的。算起来,她认识大哥是一月前的事,短短两个月,伤势根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如何潜入魏谏白的军营,盗取他最机密的海城机关布局图?
    景岚只觉太阳穴不断跳动,此事越想越乱。
    若是真相是这样呢?
    景岚往阴暗里想,若是一切都是西山柳氏布的局先让柳三小姐假意接近魏谏白,然后故意当着西山所有的人将柳溪除名,柳溪便有了投奔东海的理由。真正的海城机关布局图是柳氏的,柳溪拿着这个投靠东海,等于加了她的可信度。然后借景氏的手,先除魏谏白,帮助柳三小姐掌控魏谏白的势力,柳溪可以继续混在景氏,找寻【机关冢】中最想要的那个东西。
    还是不对。
    柳溪凭什么确定大哥一定会看上她?又怎么笃定大哥一定不会打开香囊,看里面的布局图?
    只要大哥打开看了,魏谏白跟修罗卫根本不可能潜入海城,那所有的布局皆是枉然。魏谏白不会死,柳三小姐便白费了心思。
    还有。
    若是柳溪真存了那样的歹心,在幽幽楼下,海勾魂袭咬景岚时,她大可专心应付身后的魏谏白,何必用身体给景岚挡刀呢?
    到时候,景岚死,魏谏白死,景焕也死,景氏便只剩下了景檀与景渊。后面耐心设局,再弄死这两个哥哥,她作为景氏的长嫂,顺势掌控景氏也是合情合理。
    柳溪景岚这下是真觉得脑子疼了,她皱眉看着白纸上的柳溪二字,摇头骂道:真是个大麻烦!
    本来景岚还想思忖一下幽幽的事,这会儿脑子已经成了浆糊。
    既然事情是一团乱麻,现下没办法解开,那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两个麻烦女人看住了,以免她们暗中生浪。
    咕叽
    景岚的肚子叫了一声,她摸了摸肚子,这下是真的觉得饿了。
    四哥已经捱了打,她怎么都不能让三哥也捱红姨打。
    景岚起身将写了字的白纸移近烛火烧了,便离开了三省阁,往景渊的小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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