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那拉氏(清穿) 第53节
乾隆是一刻钟之后过来的,他在来的途中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刚过来就对愉妃说:“你既然停不住脚,那就别在园子里待着了,这就收拾东西回宫吧,回去后多在小佛堂里念念佛,给嘉妃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这是把愉妃赶回宫了啊,安絮在一边暗暗想,其实说白了就算不是愉妃,嘉妃这一胎也撑不到足月,不过能多撑一天是一天,孩子在肚子里发育的也会更好一些。
愉妃昏昏沉沉的被人带走,当天下午就收拾东西坐上马车回宫了。
嘉妃这边一直到半夜都没生下来,宫女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微腥的血腥气弥漫在明间,让乾隆的神色更加凝重。
“嘉妃如何?”
太医流着汗也顾不得擦,以头磕地道:“嘉妃这是难产了,臣开个催产的方子,应是能平安生产。”
纯妃皱眉听着,“催产的方子对大人的身子不好吧?”
“这方子温和,嘉妃只要好好调养,日后与平常人无差别。”太医恭敬的说道。
喝了药和参汤的嘉妃重新挣扎起来,叫喊声从产房里传出来,听得怡嫔几人抖了抖。
半个时辰后,只听到产房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哭声,若不仔细听恐怕都听不到。
坐在明间的众妃面面相觑,安絮试探性的提高了声音,“可是母子平安?”
没一会儿生产嬷嬷抱着个大红的襁褓走出来,战战兢兢的跪下:“小阿哥身子太弱了些,奴才不敢擅作主张,还是太医给小阿哥和嘉妃娘娘诊诊吧。”
安絮上前看了看襁褓里的婴儿,倒是抽了一口冷气,身形十分瘦弱单薄,腹部的皮薄的似乎能看清内脏,指甲也没长全,脸上还泛着青色。
若不是胸膛微弱的起伏,甚至不像个活人。
擅长妇人病的太医进了产房,而另一位擅长小儿病的太医沉吟着搭上小阿哥的手,神色十分凝重,“小阿哥须得好生保养,若是满了六岁才算立住。”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就算立住了,也是体弱多病,幸好生长在皇家,有珍贵的补品养着,搁外头就是早夭的命。
嘉妃身子倒是还好,只是需要坐满双月子,并且一段时间里不能再有孕。
安絮回茹古涵今摘了钗环,想了想吩咐道:“你去查查愉妃家里是怎么赚的钱?”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愉妃的弟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化这么大吧。
“还有给嘉妃的赏赐也送过去,多加一只百年的山参。”
玉兰严肃的应声。
她看了看天色又道:“这天都快亮了,弄些东西叫我吃了,一会就别叫我起来,你们也趁着这时候去休息一下。”
“别忘了永琮,让膳房早上做一份苹果羹给他加餐。”补充一下维生素。
见宫女们都点头,她这才用了膳食换上寝衣梦会周公去了。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宫女们各自做工,时不时看看主子醒没醒。
安絮再次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她的脸,左右闪躲两下才睁开眼,原来是永琮穿着夏日的薄衫趴在她旁边,衣角摩挲着她的脸。
“额娘!”见到她睁开眼,永琮眼睛都亮了,扑过来给了安絮一个口水吻。
他如今已经满了三岁,口齿清晰,是个爱笑爱闹,漂漂亮亮的孩子。
安絮在他左右两个脸颊上各亲了一口,搂着他直起身,“永琮是想额娘了吗?”
“想额娘,也想吃果果。”他埋头不好意思的说。
这个果果就是苹果羹,三个字太难念,索性就简化成叠字,因为清朝没有牙科,所以安絮每天给永琮吃的甜食都是限量的,早中午还会各刷一次牙,以此来防止蛀牙。
安絮看了看自鸣钟,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她这一觉几乎睡了一天。
玉圆正守在寝间,见两位主子掀开帘子走出来,便上前询问,“娘娘可是要起了?”
“起了,叫膳房做些饭食来,再要一份苹果羹和一份酸奶酪。”
永琮年纪虽不大,但也是有些重量,她没抱多久手臂就撑不住了,只好将他放在儿童椅上,让乳母们帮他擦脸。
时间掌控的刚刚好,安絮洗漱完,膳房就将做好的饭食送了过来。
母子两个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饭,净过手,永琮就坐进学步车里,两只小短腿倒腾的很快,在游廊里跑来跑去。
安絮坐在一边含笑的看着他。
直到夕阳洒下余晖的时候,两个人才进屋。
而此时嘉妃终于醒了过来,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小阿哥,见到他虚弱的样子,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娘娘,月子里可不能哭。”半夏安慰道:“小阿哥虽然看着瘦弱,但是太医说了,只要好好养育,一定能平安长大。”
“况且您若是出了事,可叫三个阿哥怎么办?”
现在正是子凭母贵的时候。
嘉妃心里极其后悔,她就不该见愉妃,如果不见愉妃,她就不会因为情绪激动而早产,但凡再过半旬,这孩子也不会这样虚弱。
半夏想了想又道:“万岁爷遣人将愉妃送回宫了,您现在这样大半都是愉妃的错,您得好好养着才能报复回去。”
事实上愉妃只占一半的错处,但是半夏才不介意,她要激起自家主子的生欲来。
嘉妃擦擦眼泪,将小阿哥递给乳母,经过再三敲打,见她们诚惶诚恐的点头才稍微放下心,开始全心全意的修养。
*
“小卓子,你在屋子里干什么?门关得严严实实,别是做些不该做的吧?”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太监怀疑的打量着另一个面色发青,黑眼圈深重的太监。
小卓子仿佛才从梦中回神,他强笑着说:“李大哥,我只是一时睡迷糊了,您刚下差,赶紧回去休息吧。”
“相信你一次。”李太监也只是在开玩笑,他打了个哈欠,从眼角挤出一滴泪,“你快去上工吧,今儿嘉妃娘娘生的小阿哥过洗三,虽然没有大办,但是各处也热闹了一番,现在膳房正忙着呢。”
他说着就推开门进去,刚进去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气,让人忍不住一闻再闻。
“小卓子这家伙莫不是在屋子里放了个香囊?一个男人,怎么会用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
李太监嘟囔两句,他也没当回事,直接躺在了床上,没一会就睡熟了。
他没看见另一张床上放着一个素面的荷包,有棕黑的膏体露出来,而床下的痰盂里则有着几撮浅灰色的灰烬。
第72章
“万一他得的病会传染怎么办?我可不想因为他被送出宫去。”绿衣的小宫女虽然焦急, 但还知道压低声音。
另一个小太监皱皱眉,也有些害怕,“要不咱们先跟膳房总管说一声吧,看能不能请个医师过来看看, 毕竟都不容易。”
作为太监, 难免兔死狐悲, 害了病移出去的,哪有好下场呢。
宫女点点头,两个人一五一十的告诉总管。
“小卓子最近形如枯槁, 瘦成了一片纸, 还时不时涕泗横流, 我们两个担心他是不是害了什么病,膳房可是十分重要的地方,若是传染给主子, 几条命都不够我们赔的。”
圆明园的膳房总管姓程, 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谁都不知道的是,他是安絮安插的人。
他听着便严肃了神色,“你们做得好,先别往外声张, 我会请医师去看看他。”
程太监记得小卓子这个人,他现在专门负责切菜, 印象里是个沉默寡言,但是极为专注的人。
然而他听了两人的话再次关注小卓子的时候,深深吃了一惊,不仅仅是面色萎黄,更是如同行尸走肉, 竟然完全看不出人样了。
他心里一咯噔,明白自己已经做不了主,直接找时间禀告给娴贵妃。
安絮得知后暗中派人搜了小卓子的屋子,并且遣庄太医给他诊脉。
他们在屋子里搜出一盒棕黑色的膏体,一只铜质小炉,还有烟斗,这些东西逐一放在了安絮面前。
她搁着手帕捻起一块,询问道:“这是何物?”
庄太医拱手回道:“回娴贵妃娘娘的话,这是阿芙蓉,也叫鸦片,先帝曾下过禁鸦片令,但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严格遵行。”
鸦片?安絮瞬间变了脸色,将手里的东西丢到盘子里。
每一个现代人应该都知道吸食鸦片会带来的严重后果。
从乾隆二十几年开始,清朝奉行闭关锁国的政策,海量丝绸、瓷器、茶叶出口到外国,从英国等国家赚取白银,但是清朝却不需要外国的商品,这也就导致清朝是贸易顺差,英国是贸易逆差。
英国为了让逆差变为顺差,经由印度将鸦片走私到清朝,从此海量白银流往英国。
如果是白银还算是小事,那么吸食鸦片所带来的后果那就是大事了,鸦片此物会对人体产生难以挽回的伤害,甚至会造成死亡。
林则徐虎门销烟是鸦片战争的□□,从此开始,国家陷入动乱,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战火纷飞。
“吸食者最初可以感觉到精神上的快/感,但是长期服用却停止则会产生渴求药物的上瘾症状。”
安絮惊怒交加,“这东西怎么会进来的?”
程太监跪在地上,完全不敢抬起头,“奴才等还在调查。”
“给本宫仔仔细细的查,看园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吸食鸦片。”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安絮握紧拳头,修剪圆润的指甲将手心掐出月牙状的伤口,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正好在此时,玉兰小步跑进来,“娘娘,您之前让奴才查的愉妃弟弟的时候,奴才终于查到了,他如今正与一位闲散宗室合作售卖阿芙蓉。”
这下子算是对上了。
安絮眯着眼,必须要尽她的最大努力,让鸦片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她亲自去看了那位小卓子,发现他已经是吸食后期,现在就算停吸也没有救回来的希望了,只得深深叹一口气,遣人请来乾隆,把事情如实告诉他。
“万岁爷,此物万万不能在民间流行,长期吸食大烟会导致上瘾症状,若是人人都瘦骨嶙峋,那咱们岂不是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乾隆看着用指甲使劲挠着墙壁,就算鲜血淋漓也不放手,嘴里重复喊着大烟的小太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虽然知道汗阿玛下过御旨禁烟,也知道吸食大烟带来的后果极为严重,但是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亲眼见过,如今一见才知道汗阿玛为何要下旨。
“这事就交给朕吧。”他安抚道,面容上隐隐带着寒气。
安絮在心里松口气,她能做的也就是把这些都摊在乾隆眼前,如今看来还是稍微有点用的。
乾隆回九州清晏后立刻召集大臣,一直到半夜才熄灯,又过了几天,亲军营全部出动,在京城里四处抓捕贩卖大烟的人,不抓不知道,一抓吓一跳,不到一年的时间,京城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开始吸食大烟,甚至还包括许多品级不低的大臣和宗室子弟。
亲军营专门护卫皇帝,由领侍卫内大臣和御前大臣分掌,这足以证明乾隆对此事有多看重。
在朝会上,乾隆宣布了两道旨意,一者禁止官员吸食大烟,如果被发现就要革职,并且永不再录用;二者则是民间若发现吸食大烟之人便要记录在册,由宗族管理;三者也是最重要的,继续施行先帝颁布的《兴贩鸦片及开设烟馆之条例》。
这第一道旨意面对的是立志做官的读书人,士农工商,士排在第一位。
第二道旨意面对的是平民,清朝的宗族观念极重,若是由宗族长老监督,能十分有效的减少吸食大烟的人数。
为了杀鸡儆猴,那些贩卖大烟的烟贩子全都被抓入大牢,一个月后流放宁古塔。
民间风气瞬间为之一清。
安絮也暂时能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