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追逐
风雪给顾铭煮了饺子,火候把控得很好,煮熟饺子的前提下,非但没有粘锅,饺子皮也没煮破分毫。饺子是韭菜馅的,肉细皮香,且蘸水调的极好,整个味道也变得清爽可口。
顾铭往嘴里塞了几个,忍不住举起大拇指,赞叹道:“若不是有幸再吃一回你煮的饺子,我对你的厨艺认知可能还停留在‘饺子煮成肉粥’的可怕手法上边。”
风雪撇撇嘴,不满道:“你以为我真有那么笨啊,这么简单的东西,多学几次不就弄好了吗。况且,上次去吴潇家,我已经尝过不会做菜的尴尬滋味了,现在我早就改头换面,只要是出自我手的菜,味道一定不会差。”
顾铭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会学习厨艺,无非就是不想被韩贞比下去,虽然这是多此一举,但总归是好事。顾铭也不说破,大口吃饺子,待大碗里二十几个饺子都塞肚里了,伸个懒腰,满意地拍拍肚皮,打着哈欠往卧室里走了。
风雪很乖巧地收拾碗筷,并把它们都洗干净放回橱柜,这才回房歇息。
兴许是半夜醒过,又折腾着久久没有再睡,这会两人的睡意都淡了许多,便在黑暗中相对凝望起来。可光线实在太暗,纵使两人面对着,也都不太确定对方睡着了没有。
某一刻,顾铭的手变得不老实了,往风雪那边探过去,很贪婪地吃着豆腐。
风雪心痒起来,有些紧张,也有心愤怒,下意识想避开,但又诡异地忍住了。她保持冷静,不动、不出声,就想看看这人打算做什么。
可是,顾铭压根没有下一步举动,就摸来摸去的,不时发出轻微的窃笑声。
风雪忍不住了,凶巴巴嚷嚷道:“摸够了吗!”
顾铭的手一僵,触电般地抽回来,干笑道:“啊、呃……小雪,你还没睡啊……”
风雪凶道:“我还没睡,你就毛手毛脚了,若我睡了,天知道你会干出什么事来。反正,你没睡之前,我坚决不睡!”
顾铭苦笑,觉得自己并没做多过分的事情。正常情况下,处于恋爱中的男女,少不了一些肌体触碰。况且,夜深人静时分,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哪还有这么多拘谨讲究啊?
想到这里,顾铭胆子大了,一只手跨过风雪的颈子,把她整个人都抱过来,也不管她的挣扎,直接往亲住她的嘴,拒绝她的一切抗议。
风雪慌了,心里一阵毛躁,想一拳把这人锤开,可又有点抬不起手,好像身体已经本能的妥协了。
当风雪闭上眼,准备咬牙迎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顾铭的声音传来了。
“还是这样舒服一点,我们可以睡觉了。”
顾铭说完这句话,脑袋往枕头上一扑,没了动静,似乎真打算抱着风雪睡一晚。
揽着一个肌肤细腻、体味馨香的女孩睡觉的确是莫大的享受。顾铭感觉前所未有的舒服,这样静躺不过半分钟,他便有了浓浓的困意,意识已经变得非常模糊,是即将入睡的征兆。
临睡前,他隐隐有了一丝不安,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这分不安的缘由。索性不去想,安然入睡,去梦里的鹊桥找心爱的女孩约会。
不知过了多久,顾铭极度松弛的身体忽然传来剧痛,先是腹部,再是后脑,最后是背脊。紧接着,入骨的凉意席卷开来,美妙梦境霎时破碎,弥散的意识再度凝聚,惺忪的视界里充斥黑暗。
光线太暗了,伸手不见五指,顾铭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空旷的脑袋里只浮出一条信息:我摔床底了。
身边的女孩不见了,身下的软榻也变成了冰冷坚硬的地板,身体各处传来疼痛,睡梦中的美好全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疑惑。
很快的,这分疑惑也消失不见了。顾铭撑着地面站起身时,身体各部位的疼痛成了回溯事发实况的有效线索——腹部没有冰凉感,而且这个部位也不容易被摔到,所以是被某人拳打或脚踢了;之后,整个人因受力往外翻滚,落在床底,头和背都先后撞到地面,因而传来冰凉感与疼痛感。
一瞬间,顾铭明白了,自己是被风雪一脚踢到床下了。心中疑惑散去的同时,一抹淡淡的忧伤又随之浮起。
黑暗中,顾铭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靠手摸,慢慢寻找方位。他找到了床,但并未翻身上去,而是顺着床沿继续摸,直到摸到枕头边的手机。下一刻,手机屏幕亮了,稍稍点燃这个黑暗而寂静的房间。
顾铭看到了风雪,她侧躺在床上,面部向着自己,且睁着眼,一动不动。若非那一双眸子永远都带着灵气,说不得会被人误认为“某某娃娃”。
两人相对,却都缄默不言,如此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这一分诡异宁静中,顾铭弄清楚了自己睡前的那一抹不安——那时候,风雪一言不发,安静得宛如鼻息与心跳都消失了。而当一个人安静到如此程度时,他(她)心里必然埋着某种极致的负面情绪。比如悲伤,又如愤怒。
某一刻,像雕塑一般安静的风雪忽然动了,她轻启丹唇,用冰凉的声线说道:“上床睡觉吧。”
顾铭低声道:“小雪,我为我的轻薄举动向你道歉。我想,我还是出去睡好一点。都这么晚了,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他往房门的方向走,轻轻扭开门把手,前脚刚踏出房门,身后却传来急促的吼声。
“站住!”
顾铭回头,哪怕是微弱的手机光线里,他依旧看清了风雪脸上已不加掩饰的怒火,强笑道:“小雪,我……”
“把灯打开!”
顾铭的话被风雪的吼声打断,他只能保持僵硬的笑容,往房门边上找,很快找到开关,安静打开灯。
灯一开,明亮的白炽灯光把整个房间漂得雪白,房内所有陈设都清晰可见,宛如白昼里的朗朗晴空。
此刻的顾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目明,他看清了风雪眼角的泪,也看清了她两唇的剧烈颤动,不、不止是双唇,她的整个身子都颤抖着。
顾铭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风雪为何而哭泣,不知道她为何而愤怒,更不知道她为何而悲伤。
失去了黑暗的掩护,风雪再难强势,她脸上的悲哀抹之不去,她的话语不再凶厉,声线也不再冰凉,反而嘶哑,反而柔弱,从牙缝里慢慢挤出来:“回来……”
这颤抖的两个字到底涵盖什么含义?它是否也具备奇特的魔力,牵动人心?
顾铭的心里有了无穷无尽的苦涩,如风雪一般悲哀。他觉得此刻的她就像一朵悲伤的玫瑰,自己想要为她拭去眼角泪水,却又害怕着再度被刺伤。
他选择不了进退,只得如稻草人一般立在原地。
风雪动了,她掀开被盖,翻身下床,光着脚丫子往顾铭靠近,用双手环住他的颈子,再度说道:“顾铭,回来。”
顾铭的心被融化了,他拒绝不了如此姿态的风雪。
于是,两人往回走,再度缩进温暖的被褥,在明亮的灯光下,闭目睡眠。
这一晚,顾铭不敢再有丝毫动作,静躺着宛如木偶,默数着越来越绵长的心跳声渐渐入睡。
在他沉睡之前,风雪的双手都一直环扣着他的颈子。两个人挨得那么那么的近,身与心的距离都接近于零了,但他们却都知道,心与心之间,终究是竖起了无形的屏障,纵使零距离接触,也无法交融于一体。
若要问那屏障是什么,答案很抽象,却又的确合理——随着时间的推移,昔日的少年、少女都长大了,他们看的东西、想的东西渐渐有了偏差。也正是思想上的偏差,促使他们产生矛盾,不仅对对方矛盾,对自身也矛盾。而在这种矛盾的冲击下,他们感觉对方变得陌生了,似乎不再是记忆中的少年(少女)了。此时,他们还可以循着心的感觉,去相信对方就是令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未来却未可知了。
次日清晨,两人都早早起床,赠与对方甜甜的一吻,相视而笑。
似乎这一切都回到最初的矢志不渝、海枯石烂了,但这之中又有了不同。
“顾铭,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早餐时间,卿欢大口喝着粥,脸上映着一如既往的稚嫩笑颜,很随意地问出这句话。
顾铭沉默,忍不住偏头去看风雪,她没有出声留人,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一般,自顾自吃着饭。
“问雷爷吧,我和他一起来的,自然得和他一起回去。”顾铭淡淡地回了一句,低头吃饭,吃着吃着,却对着碗里的粥发起呆来。
上午十点,杨雷打电话过来了。在电话里,他说今天就走。因为年初,肖智很忙,要四处拜年,李恬恬也得回家报到。他觉得,再逗留下去也没什么可玩的了,不如回家多陪陪他爸。
顾铭通话时点了“免提”,也因此,卿欢和风雪都听到杨雷的话了。
卿欢拍手叫好,嬉笑着说:“哈哈,我早就想回去了,一来这边就各种不自在。”他说话时还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风雪一眼。
风雪无视卿欢,脸上浮出甜笑:“顾铭,在走之前,要不要再看一下‘蓝梦’?”
顾铭回想起那一幅刻画“梁祝化蝶”的美妙画卷,犹豫半晌,摇头:“我不懂画,还是不看了。趁这一小会时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风雪甜笑着点头。
顾铭看向卿欢,低声说一句“我想和小雪单独说说话”,便见卿欢嘟着嘴往房门的方向走了。他再看向风雪,用沉重的语气说道:“小雪,你能告诉我……昨晚,你为何而悲伤吗?”
风雪保持美丽笑颜,“哼哼”两声,指责道:“谁叫你吃我豆腐啊!”
顾铭皱眉,不再多问。他不笨,一眼就看出了猫腻。风雪的回答明显不着逻辑,她甜笑的脸上也已写上“我在撒谎”四个字。
电话里,杨雷已经说了,他和吴潇在车站等着顾铭和卿欢。
也因此,顾铭不能逗留太久,微笑着对风雪打招呼:“小雪,我差不多该走了。”
风雪坐沙发上笑嘻嘻挥手:“慢走不送。”
顾铭点头,随卿欢一起换鞋出门。
“等等我!”
顾铭和卿欢没走出多远,身后又传来风雪的声音。
两人回头,见风雪大步跑着。她出门仓促,没整理头发,连鞋都顾不上换,此刻的样子很滑稽,仔细一看,却又变得清丽脱俗。
待她跑近,顾铭微笑着说:“小雪,你不是不送我吗,又追出来干什么?”
风雪捏捏手指头,鼓着腮帮子说:“我忽然有些舍不得了,还是送送你吧。”
顾铭保持温雅的微笑,点点头,不再多语。
三人并排着往滨江路走了一段,顺小街穿入主街道,招手打车,前往汽车站。
前后不过十分钟,到站了。
杨雷买好了四张车票,和吴潇坐在候车厅等着。
时间刚好,顾铭到车站没几分钟,从合川发往广安的汽车进站了。
进站前,顾铭回头看一眼风雪,认真说道:“小雪,等我。”
风雪也认真点头,咬着亮晶晶的贝齿回答道:“我等你。”
数分钟过去,汽车隆隆启动,将要出站。
便在这时,杨雷忽然指向候车厅那边,提醒道:“铭爷,风雪妹子还没走,她还站在进站检票口望着这边。”
顾铭循着杨雷指的方向看过去,风雪的确静站在检票口。隔得太远,顾铭已看不清她的脸型轮廓,无法知悉她的神色表情。饶是如此,他依旧从她纤细曼妙的身影里捕捉到了浓浓的悲哀,一如昨晚,灯光下,两人静默对视的一幕。
顾铭的心猛地颤抖起来,神色变得仓皇,大步往车门的方向走,大叫着“停车、停车”!
可是,汽车出站时,不会因任何理由而停车。司机大叔淡淡说道:“如果有急事要下车,等车子出站就好了。”
顾铭一怔,忙回头看去,风雪还站在原地,但随着车子启动,她越来越远了。
下一刻,顾铭的手机响了,是短信提示,风雪发过来的,就简短的三个字:我追你。
当顾铭恍然抬头,检票口的风雪不见了,车子也在这时出了站。
司机打着方向盘,并不回头,用粗糙的声线问:“刚才的小伙子,要下车吗?”
顾铭道:“不下了。”
车速渐渐提升,顺街道鸣笛而过。
而在车子后边,一个女孩大步追逐着。
顾铭看到了她,从他说出“不下了”这三个字起,他就看到了她。
他知道,风雪在追车,明知道一定追不上,她仍咬牙追着。
在现实中,这的确是愚不可及的事情,但顾铭却从中捕捉到更深层次的含义——不见尽头的追车旅程,就宛如异地相恋的他们俩,在漫长的相思中煎熬,除了秉着最初的真心放手去追逐,别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