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繁枝之中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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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洋桔梗长势好,只是周围几根狗尾巴草长势更好,完全盖过了它。
    老爷子去了云陌,家里阿姨疏于打理这些花草,倒让这几株狗尾巴草钻了空子,悄咪咪地张开了。
    狗尾巴草随处可见,毫不起眼,偏生机顽强,给点阳光雨露它就能存活。
    看到它们,傅枳实不免想到了初羡那孩子。
    抛却初遇的那层滤镜,这孩子身上坚韧不拔的品性也是他对她另眼相待的一个重要的原因。他对她总是抱有期待,总想看看她那瘦弱单薄的肩膀究竟可以扛得住多少生活的重量。
    铃声响了许久那边才接通。
    “师兄,新年快乐!”小姑娘轻轻柔柔的嗓音透过电流钻进双耳,尤其好听。
    “嗯。”手机贴在耳郭,男人立在风口,声线不自觉就放低了,“新年快乐!刚在洗澡没接到,是我朋友接的。”
    “您朋友?”初羡心想:大过年的想必是非常重要的女性朋友才会留在他家吧?
    傅枳实不紧不慢道:“两家世交,我们这几个小辈们经常聚在一起。”
    不止是重要的女性朋友还是世交。那一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呀!
    这一刻,初羡的心里像是过了醋的土豆丝,酸溜溜的。
    小姑娘冷不丁冒出一句:“那也祝您朋友新年快乐。”
    傅枳实:“……”
    男人的唇角不由自主上扬,胸腔微微浮动,盯着那几根狗尾巴草笑,“初羡,有没有人说过你傻?”
    初羡:“……”
    初羡暗自腹诽:“你才傻呢!”
    “回家也有好几天了,你的初稿写得怎么样了?”
    初羡:“……”
    连过年都不忘催论文。
    初羡的心情顿时就不美腻了。她最近都在忙着找工作,医院看了好几家,简历也投了好几份,就是不太满意。论文这边就懈怠了。
    她弱弱地交代:“刚写了个开头。”
    “抓紧点时间。”
    “您以前总催学生论文么?”
    “我才懒得催他们,大学都混了这么多年了,要是毕业论文还不自觉,那他们还不如提早退学。你比较傻,我得盯紧点。”
    初羡:“……”
    三句话有两句不离傻,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挂掉电话回来,客厅里麻将声还没断。
    今年过年老爷子不在家,家里人就放纵了,连麻将都搓起来了。往年大家伙是碰都不敢碰的。
    “打完了?”沈轻暖微微支起脑袋,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倦怠,也不知是精神不济,还是困的。
    “嗯。”傅枳实冲她点点头,“没什么事儿,随便说了几句。”
    沈轻暖瞅着傅枳实高深地笑,“只是师妹?”
    “吴老手底下的学生,半道上捡的一个小师妹。”男人收起手机,赫然一笑。
    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我看不止师妹这么简单吧?”
    “你想说什么?”
    “你以前接电话可从来不会避开我的。”
    傅枳实:“……”
    男人倏然怔住,继而淡声解释:“没有刻意回避你的意思。”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并未有任何深意。
    沈轻暖嫣然轻笑,“开个玩笑,你这么当真做什么!”
    傅枳实:“……”
    妹妹傅婧娴精神不济,麻将没摸几圈就坐不住。她就喊来傅枳实替她。
    傅枳实坐下摸了几圈,手气不错,连糊了好几把。
    赢钱了也没激起他的兴致,早早就让位了。
    市区禁放烟花,除夕夜外头一片寂静,半点人气都寻不见。
    这个年和往年并无不同,一样无聊,一样乏善可陈。
    傅枳实从酒柜里取了瓶红酒,冲沈轻暖晃晃,“喝点?”
    沈轻暖点头说:“好啊,很久没跟你一起喝酒了。”
    两人一起去了后院的花房。
    花房里不止种花,还种了一些名贵的中药,这些都是老爷子的宝贝,平时傅枳实碰都不敢碰。
    人手一杯红酒。
    “你从法院辞职了,今后什么打算?”傅枳实晃晃酒杯,里面殷红的液体溅起一圈圈涟漪,像极了人体内流淌的血液。
    沈轻暖悠悠道:“还没想好,先出去玩一圈再说。没准会进政法大学教书。”
    “牛津毕业的当个教书匠岂不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横竖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做什么都一样。”
    “你比我还小两岁,怎么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人间就这么不值得你留恋?”他不禁莞尔,笑她少年老成。
    沈轻暖慵懒地抬了抬眼,音色更显倦怠,“没意思。”
    “教书也挺好的,我想教还教不了。”
    “你天生适合做学术,做生意难为你了。”
    “祖上的基业,总不能在我手里交代了,总得有人扛着不是?”
    “你还是太心软,凡事顾大局。你要真想随性而活,谁能拦得住你?”
    沈轻暖这倒是实话,只要他想追求自由,确实没人能够拦得住他。是他自己先向生活妥协了。
    三十多岁了,又不是毛头小子,热血冲劲儿早就散得差不多了,身上棱角也被磨平了,剩下就只有妥协了。
    “偏头痛怎么样,最近还犯吗?”傅枳实问起沈轻暖的病症。
    沈轻暖这偏头痛的老毛病有好些年了,中药西药吃了一堆,一直在调理,可就是好不全。反反复复,磨人得很。平日里压力一大就容易复发。
    沈轻暖轻声道:“最近倒还好,没怎么犯。”
    傅枳实叮嘱:“药别断,慢慢调理着,会好起来的。”
    酒喝到后面越来越没意思,如同喝水,寡淡至极。
    酒里全是孤独。
    好心情不长久,转瞬即逝。
    傅枳实放下酒杯,给自己点了根烟,烟雾四下流散。他指尖掐一抹猩红,自顾吞云吐雾。
    沈轻暖细细品着红酒,一口一口浅酢。
    美酒佳酿,可惜他们都尝不出它该有的味道。
    这么合家团聚的日子,一切孤独都会被无限放大。哪怕万家灯火又如何?哪怕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又如何?但凡只要心里冷清,就如论如何都热闹不起来。
    沈轻暖淡声开口:“傅大哥,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桥魂》马上就要全国公映了。”
    《桥魂》,由新锐导演穆惜颜执导的一部有关堰山大桥的纪录片。
    “什么时候?”男人微微抬头,眸光比平日里要暗淡许多。
    “今年的5月14日。”
    5月14日,一个被所有人铭记于心的日子。
    傅枳实一直不玩微博,很少冲浪,更不曾刻意去关注过影视圈,好多消息自然闭塞。
    “挺好的。”他淡淡地评价一句。
    这部纪录片的公映能让更多人的关注到堰山大桥背后的那群人,这比小部分人的默默付出强得多。
    男人修长的手指婆娑着杯沿,静静地看着沈轻暖,“轻暖,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知会穆导一声,不止为国捐躯的人才是英雄,但凡经历过那场劫难的人个个都是英雄。让她记住初明这个名字,去他家里看看。”
    沈轻暖知道傅枳实这是又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了。
    她忍不住说:“傅大哥,当年的事儿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谁都不想那样的。”
    他晃了晃杯子里的殷红的液体,“喝酒。”
    前尘往事莫再提,最好是过眼云烟,风一吹就散。这样人才能解脱。
    高脚酒杯里还剩一半红酒,沈轻暖突然一饮而尽,“傅大哥,找个人陪你吧!”
    “我妈下午找你聊了这么久敢情是让你替她催婚来了?”傅枳实不禁失笑。
    沈轻暖:“那倒没有,阿姨那是要给我牵线来着,她想把娴娴闺蜜的一个亲戚介绍给我。是我觉得你一个人太孤单了,应该找个人陪你。”
    “我不缺女人。”
    “可你缺一个能够走进你心里的女人。”
    ——
    零点一到,手机响个不停,各种拜年短信狂轰滥炸。
    楼下麻将声还没歇,说话声窸窸窣窣。
    沈轻暖已经走了。
    傅枳实一个人回了房间,锁了房门。慵懒地靠在床头,百无聊赖。
    他喝了点酒,本想喝醉,好睡个好觉。殊不知这酒越喝越清醒。这会儿竟毫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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