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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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秋不会梳头。
    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不会梳。而是作为一个21世纪带着一头短发成长起来的普通青年,即使换了个生存环境,他也依旧没点亮‘梳发髻’的技能。甚至在新生活的一开始,他连梳个马尾都操作的乱七八糟,更别提步骤繁杂的发髻了。
    好在前期有个万能的小白花洛冰河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每日对方总会在他睡醒前就为他备好早晨的一系列清洗用具,在服侍完沈清秋洗漱后,便会动手为他扎上一个完美的发髻。
    不用每日对着一头及腰的如瀑长发发愁,沈清秋虽说表面不显,但心底对洛冰河的好感还是蹭蹭蹭的往上涨。
    这种状态日复一日。沈清秋被服侍的舒心,也便懒得去研究古人麻烦的束发手法。直到那日——他把洛冰河亲手推下无间深渊。
    回到竹舍,沈清秋浑浑噩噩的迷糊了一整天,入夜后和衣倒头就睡,最后结果便是第二日起床发现头发乱成了鸡窝。
    …真的是糟透了。
    沈清秋板着脸想。
    他觉得自己不该再回味洛冰河的好了,毕竟他只剩五年的时间可以继续放飞自我。五年后洛冰河回归,等待他的便不再会是先前那个温顺乖巧、知书达礼的白花洛了。
    这五年是决定往后人生的五年。身为一个在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下安稳成长起来的大好青年,沈清秋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容忍被削成人棍的结局。
    他要自救。他必须自救。
    所以这第一步…
    他瞥了眼铜镜里与自身皮相极不相搭的鸡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先从打理好自身做起吧。
    沈清秋起初先是努力回想了一下他人发髻的模样,在理论无处可寻的基础上只好直接跳到了动手实践这一步。他试着将身后的散发抓成一团,却不料总是这边拢起一束那边又掉下一缕,折腾了大半天居然也没能成功。
    半晌他放下举得有些发酸的手,双目颓然的望着铜镜里散着一头乱发的人。窗外的日头此刻已经升的很高了,有耀眼的暖阳透过竹林间交错的叶缝,在铜镜上晕开细碎的橙光。
    ——像极了洛冰河望向他时,眸中暗藏的万千星辉。
    …停——停!你能不能别再想洛冰河了!他以后可是要来取你的命的!!沈清秋在心里咆哮,强硬的转动脑内思绪。
    他对着镜中和仙风道骨半点都搭不上边的自己发起了呆,好一会才想起最初到这里来的一段时间都是用灵气定住才得以扎起的发型。心中一动,便草草束起了发。
    嗯。虽然没有洛冰河束的好看,不过好歹算是可以出的了门了。
    沈清秋心下满意。出了竹舍刚想开口叫洛冰河打水洗漱,名字却到嘴边绕了个弯,硬生生咽了回去。
    “冰…明帆,你帮为师打些水来竹舍吧。”
    “是,师尊。”
    明帆接到任务蹬蹬蹬的跑远。途遇宁婴婴时顺手拉了一把,把人拽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商量道:“小师妹,平时师尊除了小…洛师弟外就最宠你,你帮着劝劝师尊,让他想开一点吧。你不知道刚才师尊唤我帮他打水,结果我看到师尊今日居然连头发都不曾束齐!”
    宁婴婴大感吃惊:“师尊他平日最重形象,怎么会…”
    明帆急道:“八成是因为洛师弟的事了,师尊现今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小师妹,你一定要帮着劝劝师尊,让师尊早日缓过来才好。”
    宁婴婴红了眼眶:“我会的。师尊总归还是该好好生活下去的。虽然…阿洛已经不在了,但是我们还会陪着师尊的呀。”
    明帆也跟着难过起来:“就是说啊…师尊又不止洛师弟一个弟子。我们今后好好努力,哪怕不如洛师弟厉害,也决计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师尊,不能让师尊再这般伤心了。”
    ……
    而这些,在竹舍里等热水的沈清秋并不知情。他正苦恼着自己之前似乎有些太过沉迷男主的服侍,一不小心一把老骨头被圈养的愈加颓废。这会洛冰河不在了,很多事便需要从头开始学起,甚至是一些生活小常识。
    …唉,虽然黑化男主很可怕,但白花洛是真的讨喜啊。
    沈清秋摇了摇头,开始认真地为五年后的自己思索起退路来。
    ——————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修仙者来说更是眨眼之间。
    三年的时间,也足够沈清秋学会扎一手好发型了——虽然是借用灵气性质的。
    洛冰河其实在两人刚打照面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沈清秋束的发虽称得上中规中矩,但跟以前相比就显得死板许多。曾经他在给师尊束发的时候喜欢扎的松一些。因对方的发质极佳,又生着一副好皮囊,松上些许的束发让他看过去减了一分名望仙师高高在上的样子,增了一分温和随性。
    而如今这不知是谁动的手,竟将师尊的发束的死紧。虽说这样使对方看上去愈加仙气飘飘,却也让他觉得师尊离自己更远了些。
    而且从前照顾师尊的从来都只有他,如今这位置居然被他人顶替。这个认知让洛冰河心里烦躁,恨不能马上冲上前去把人的发带扯开,将那三千青丝从束缚中拯救出来才好。
    沈清秋没有读心术,自然无法探查到对方心中所想。只是看着洛冰河一直阴恻恻地盯着他的脑袋,莫名觉得脖颈一凉。
    完了完了,男主这次不是想直接抹我脖子了吧?
    ——————
    洛冰河神思恍惚地将沈清秋的尸身抢回了幻花宫,第一件事就是把人亲手从头到脚整洗了一番。
    他抱着沈清秋坐在水池里,目色茫然的看着对方紧闭双眼的惨白脸庞。视线上移,先前那令他不悦的紧密发髻如今已被解起,可洛冰河却开心不起来。
    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擦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洗净的光洁皮肤,却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心思。
    就在方才不久前,师尊还满身是血的倒在他怀里。脸色发白,没有气息。
    自己…曾下决心要变强保护他。结果一次次让师尊为他受伤,最后…还为他而死。
    “师尊…弟子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罚我都行,但是能不能别不理我。”洛冰河的声音诺诺的,带着一丝明显颤抖的哭腔:“师尊,我没有想让你死的…我、我只是觉得师尊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不出手只是想把师尊拉下来一点,想着这样是不是就能和师尊间少一些隔阂…”
    洛冰河紧了紧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将脑袋深深埋在沈清秋的脖颈间:“我错了…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敢再这样对师尊了,师尊想怎么样都可以,求你睁睁眼吧…”
    ——————
    时光飞逝,转眼间距两人在一起云游已经过了三年。
    沈清秋又过回了被洛冰河圈养的日子,碎事杂事尽交洛冰河一手操办,自己混吃等死,生活好不惬意。
    这日早起,沈清秋睡意朦胧的坐在桌前任洛冰河在他脑袋上折腾。正一边半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却突然听到对方小声念叨起来:“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冰河?”
    “师尊,弟子前些日子去幻花宫处理事务时路过一个正办婚嫁的农家,门口有个婆婆在和旁人唠叨这些,弟子甚感兴趣,就留步旁听了一会。”
    洛冰河笑了笑,手中的动作愈发轻柔。
    “据说民间女子出嫁当日,家人是要为其梳发的。期间还需念些吉利话,为将来的生活祈愿。而后嫁与夫家,若是夫妻间情意深切,便由丈夫替妻子梳头。”
    “…而弟子希望师尊和我在一起,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洛冰河从不信佛,自然也不信这些无依无据的习俗。比起向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佛祈祷,他更愿意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只是…
    沈清秋于他而言真的太重要了。
    虽然两人在一起很久了,对方也一遍又一遍的给过他承诺,但洛冰河还是有一种不太真切的感觉。就好像有一件你肖想了很久、同时受万众瞩目的珍宝,本不抱希望能够拥有,却偏偏被你得到了。在它不属于你的时候你可以肆意去觊觎,放手去争夺。可一旦拥有,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哪天它不再属于你。
    洛冰河就这样一直害怕着。
    如果从不曾与师尊在一起,那倒也不过是个漫长的追逐过程。但如果拥有了再失去,那他…真的会受不了的。
    所以他宁愿去祈祷,宁愿去相信以前嗤之以鼻的神佛论。不求他们真的奏效让自己和师尊能够受到庇护,只求不出现任何一丝差错,将他与师尊分开。
    ——哪怕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危险,他也不愿去冒。
    沈清秋回头,看洛冰河又对着自己出了神,便猜到对方又在胡思乱想了。他微微皱了皱眉,手中折扇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对方毛绒绒的脑袋:“为师何时说过与你在一起不开心?整天都在想什么。”
    洛冰河挨了一下,心中郁结却去了大半。他放下梳子,拉住沈清秋的手摇了摇:“既然师尊同我在一起开心,那便不离弟子而去可好?”
    “不离。”沈清秋有些无奈。安抚冰妹的玻璃心几乎成了每日任务,话都挑明说过那么多次了,也不知他整天都在担心什么,难道真的要把对方栓裤腰带上不成?
    洛冰河却不管那么多,得到沈清秋保证的他暂时安下了心。他重新拿起梳子想要继续先前的动作,脑内却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为弟子解惑?”
    “何事?说来听听。”
    “我先前在无间深渊的那三年,都是谁帮师尊束的发?”
    沈清秋诧异的挑眉看他:“自然是为师自己束的。”
    这回轮到洛冰河惊异了:“师尊自己?”
    “咳…为师用灵气束的发,自是没你束的好。”沈清秋说着,还给洛冰河演示了一遍。
    看着对方头上许久未见的紧束,洛冰河的心情瞬间晴朗起来,方才心底最后一点的阴霾也消失殆尽。他扑到沈清秋怀里,兴奋的在其胸膛上蹭了蹭,口中开心的叫唤着:“师尊、师尊…!也就是说,只有弟子帮师尊束过发对吗?”
    沈清秋被他扑了个满怀,差点仰倒下去。他一头黑线的推着对方:“多大的人了,还总是撒娇,没个正经。”
    “弟子不要正经,只要师尊。”洛冰河抬起头,眼眸亮亮的望着他:“师尊还没有回答弟子呢。”
    “是。”沈清秋揉了把他的脑袋:“你还希望有多少人为为师束过发?”
    “希望一个都没有!师尊只要有我就够了。”
    ……
    沈清秋不会梳头。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总归是有那么个人,会为他梳上一辈子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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