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2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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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份那层薄膜在两人之间早已似有若无,柳持安那日收到盛言楚的信时,五味杂陈。
    丘林逸扫了眼信:“腌鱼买卖?”
    冷嗤一下,丘林逸不耐烦道:“你不会真要帮他吧?”
    “怎么能说是帮他呢?”柳持安大手在信上来回摩挲,一字一字翻来覆去地看。
    “他若真求我,这信就不会写得这般正式,想要我允下这事,大可换个口吻…换一个,便是杀人,我也应他,到底是那人的儿子。”
    丘林逸看不惯柳持安在那悲秋伤春,夺过信直接看落款,揶揄地笑:“可偏偏人家用陵州通判的名头给你写信。”
    抖了抖轻飘的信纸,丘林逸啧问:“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柳持安抢回信,不着痕迹的瞪了眼好友:“此事说不得是我帮他,咱们还得谢谢他雪中送炭才对。”
    丘林逸:“……”
    你在瞎说什么鬼话?
    盛言楚信上说的腌鱼数量不少,丘林逸唯恐柳持安一口答应了这笔买卖,便悄悄拿着信去找族里的长老,没想到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一听这事,连夜拄着拐杖敲开了柳持安的屋门。
    “买!”
    长老们豪气地甩下这么一个字。
    这一幕直叫丘林逸看得一愣一愣的,柳持安被中州朝廷的和离妇蛊惑的没头脑,怎么长老们也…
    西北各部买腌鱼自有他们的道理,他们是不买不行。
    -
    盛言楚拿到信后,当场将好消息告知给了陵州渔民,渔民们望着船板撑架上一排排的咸干鱼,得知它们有了出路,一个个汉子抱头哭得跟泪人似的。
    盛言楚这些年做墨石生意结交了不少商队,都是南来北往的,他人现如今就在南域,召集起来并不难。
    再次见到盛言楚,几家商队皆客客气气的见了礼,谁也没想到那年临朔郡葳蕤山雪崩时在静绥小县城遇见的小秀才一晃数年过后竟成了一州的长官。
    恭维一番后,盛言楚将运送腌鱼的事交代了下,乍然看到满船的腌鱼,商队领头们嘴巴合不拢。
    原以为是笔小买卖,没想到货这么多。
    量大从优,陵州渔民出的运费一下折扣不少。
    -
    六月初三,碧空如洗,邺城码头驶进数条大船,全是商船。
    邺城百姓难以忘却这一天,赶着马车的商队像蚂蚁一样陆续往船上走,腌鱼的气味久久盘旋在四周,号角鸣起,一艘艘船悠悠的往北边驶进。
    为了尽快将腌鱼送至西北冷藏,盛言楚和商队规划了最短也是最适宜的北运路线。
    以陵州或邺城为起点,经南域东南海面,直穿鸡鸣岛抵达静绥县,不走江南府(交不起过路费),走陆路绕过咸庆郡、西行嵊余府、北上奉河郡等地,再下船直驶西北最大的伽梨江,一路畅通运到玉山脚下。
    这条水上航线长,陆路也不短,和华宓君说笑时,盛言楚不好取名,便戏称为‘腌鱼之路’。
    第170章 【三更合一】 李老大人……
    陵州的捕鱼期有三个多月, 打捞上来的鱼全部运给柳持安当然不现实。
    柳持安在信上说,西北各部的人不经常吃鱼,不是不喜欢, 而是因为常年住在寒冷玉山下的蛮族之人习惯了上山打猎, 生活习俗比较粗犷,宁愿去山上追袍子, 也懒得织网去伽梨江逮鱼。
    之所以买鱼, 原因很简单。
    这些年柳持安统领西北各部时,有意减少屠杀山上的野兽,从虞城大肆购买湘绣布帛就是例子,衣着上得以解决后,柳持安开始从吃食上下手。
    柳持安扮做巴柳子时一直在静绥和南域两地辗转, 他吃过南域的鱼虾和贝类, 味道绝佳,他的口味和西北各部百姓差不离, 想来西北人不会排斥陵州鱼。
    至于南域的毒…说实话, 赫连氏残存下来的百姓身上的毒素未必比陵州鱼干净,再有,盛言楚说陵州鱼毒素已清, 盛言楚敢打包票, 那柳持安就信这个。
    头一批腌晒的鱼贝等物运往西北后,南域其他府城听到动静纷纷找上陵州渔民, 恳求帮他们牵线搭桥。
    盛言楚帮一回是职责,何况他还倒贴了几万两,再有的请求他皆拒之门外,便是陵州渔民找他,他也只说让他们自己跟商队联系。
    带着腌鱼的商队还没到西北玉山脚, 柳持安又来信了,驿站将信送上门时,盛言楚正在宋城李家陪两个孩子。
    -
    在船上漂泊的这两个月里,盛言楚不说晒成黑炭,至少黑了三个度,一回到家,绥哥儿和锦姐儿两个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叫,楞是不准盛言楚近身。
    在华宓君日日哄逗下,两个小的这才让盛言楚抱他们,正抱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闹呢,驿站的官兵急色匆匆地送来一封信。
    程春娘和杜氏恰好相携从外边进来,见到官兵,程春娘随口问了句可是京城的来信。
    在宋城的这段时日,程春娘跟侄孙女棠姐儿一直在学画和认字,有江知樾这个调皮鬼在,两人跟着江知樾偷学了不少李大人的精髓,如今认得字多了,有关盛允南从京城寄来的锅子铺账本,程春娘不再找盛言楚或华宓君读给她听,渐渐的自己开始上手。
    官差摇头,喊了声老夫人:“信是西北寄来的。”
    “西北?”
    杜氏率先拔高声音,目光往身侧看,程春娘神色淡淡,眼睫微颤,摆手道:“你快送进去吧。”
    官差哎了声,等人一走,挽着程春娘手臂的杜氏揪着程春娘,皱眉道:“听说楚哥儿替陵州渔民找得买家姓柳,那人莫非就是当初说要娶你的——”
    “好姐姐。”程春娘伸手捂住杜氏的嘴,强笑道:“这话断不可再胡说了,我如今是有孙子孙女的人,叫别人听见娶不娶的,怪害臊的。”
    杜氏脖子一昂,扬眉笑道:“这又不是丑事,你比我小好些,我去年还生了女儿呢,也没见人敢在我面前乱嚼舌根子,你怕什么,楚哥儿政绩不错,待回了京官阶往上抬一抬,届时给你挣个诰命,等成了真正的夫人,想娶你的人多了去了。”
    程春娘脸一红,她不太懂这个,但听说京城上半年好多人家都在相看主母,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镇压家中的妾室撑门面,十五六岁的小姐们太稚嫩,因而那些人家就将目光放到她这般三十来岁的寡妇或者和离妇身上。
    高门出来的半老徐娘有时候身价并不比未出阁的姑娘差,杜氏有一句话说得对,一旦盛言楚回了京,求娶程春娘回去主事的人家定会多起来,这其中不乏有人只是单纯的想讨好盛言楚。
    绕过一条林荫路,两人行至内院,见到两个咯咯笑的孩子,程春娘脸上绽出笑容,两人一人抱一个,才玩了一会,孩子们便开始昏昏入睡。
    六月天的宋城蝉鸣不断,炎炎夏日如火烧,担心两个孩子晒伤,程春娘和杜氏忙将孩子抱进屋内安置。
    石桌旁,盛言楚正在看信,程春娘走路的脚步很轻,立在盛言楚身后半晌盛言楚才发觉。
    “娘?”
    程春娘抿紧嘴坐到对面,脸上发烫:“原先总羡慕男人们能自由出入学堂,如今认了字,娘倒觉得读书识字只会徒增烦恼。”
    不认得信上的名字,她还可以装糊涂,可当那浑厚酣畅的名字落入眼帘后,她避之不及。
    在虞城时,程春娘就说过她不会再和柳持安有男女之情,两人都是成年人,知道分寸,相识多年,程春娘既看到了柳持安的信,问候一声安康还是要得的。
    经过一些事后,盛言楚再跟他娘说起柳持安时早已释然,扯出笑:“他好着呢。”
    程春娘微微点头,母子俩因为柳持安的话题而独处的时间并不多,盛言楚用四个字收尾后,程春娘一时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喉咙滚动两下,又吞了吞口水,终是没了话。
    华宓君揣着一个大抱枕出来拆线,程春娘见状,忙起身将位子让给华宓君,借口自己还要去小厨房看着炖汤的火,不等小夫妻两人说话,程春娘便出了院子。
    “娘她怎么了?”华宓君麻利地剪开橙红萝卜抱枕的头,咔嚓一下,萝卜头滚落到地,里边的棉绒蓬得一下炸开。
    盛言楚目光落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小萝卜头上,嘴角抽了抽,道:“喏,这个。”
    他将信放到华宓君面前,华宓君取下抱枕外边的灯芯绒,眼睛往信上斜,待看到其中几句时,华宓君咋舌。
    声音压低:“那人还没放下娘啊?啧啧啧,还问娘有没有嫁人,嫁人作甚,娘一个人逍遥自在不好么?”
    最近京城人家相继再娶主母的事华宓君听了不少,等他们回了京,势必要为这事得罪一些人家,但华宓君私心觉得得罪了又如何,难道还真的让婆母嫁到别人家主事?
    且不说婆母不懂后院的阴谋阳谋,便是懂,是吃饱了撑着才要去那些鸡飞狗跳的人家收拾狐狸精吗?反正换做是她,她死活都不会再嫁,这不是自找罪受是什么?
    盛言楚莞尔:“我娘和柳持安虽没成事,但两人到底相识多年,身为朋友过问一二无可厚非。”
    华宓君拿起剪刀咔嚓照着裁剪好的模具剪玩偶的衣裳,闻言嗤了声。
    “你用不着蒙我,我又不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小孩,你们男人呐,若真不喜一个女人,别说他跟娘有两年没相见了,就是两天,他扭个头怕就忘了娘是谁,如今特意来信问娘有没有嫁人,哼,司马昭之心。”
    盛言楚抿了下唇,拿起信复又看起来。
    柳持安寄来的信很长,通篇都在正正经经的谈腌鱼买卖的事,只不过在结尾处顺带问候他的两个孩子以及…他娘。
    “的确居心不良。”盛言楚越想越觉得华宓君说得对,柳持安还贼心不改!
    “楚郎要回他么?”华宓君问。
    “回。”盛言楚手往旁边挥了挥,阿虎立马进屋将文房四宝拿来。
    华宓君放下布偶好奇地走到对面看,盛言楚不满柳持安还偷偷惦记他娘,故意不给柳持安透露有关他娘的事,只交代腌鱼买卖。
    “这…会不会太不近人情?”华宓君撇嘴,“人家终究着墨问候了孩子和娘,你回他一二句不就成了,生意场上的笑脸少不得,这事还要我教你不成?”
    盛言楚不自在的摸摸鼻子,举着笔迟迟不落,还是华宓君将笔抢了过来,添上一句:都好。
    静下心后,盛言楚也觉得自己有些小气,便又在‘都好’二字后又加了几笔。
    寄走信,盛言楚得回一趟陵州,和孩子们朝夕相处了半个月,临走时,两个孩子都瘪着小嘴舍不得,盛言楚心软成湖水,抱着这个亲亲,又亲亲另一个,险些误了船程。
    -
    回到陵州,盛言楚开始着手卸任前的最后几桩事。
    柳持安在第二封信中提出了不少意见,譬如西北各部吃不消的陵州鱼可以运到嵊州府以及奉河郡等地,这些地方和西北各部一样,极其缺少一样东西:盐。
    陵州渔民卖出去的腌鱼价钱只比海盐贵一丢丢,两相比较,嵊州府和奉河郡等地的百姓必当选择前者。
    这些地方都偏北,气候恶劣,为了抗寒,百姓的口味都比较重,粗盐重辣,可惜不管是盐还是辣椒,他们都买不起,于他们而言,这两种是必须品,同时也是奢侈品。
    大约是看到北上的商船,这些府城的官员便打听到了柳持安头上,问他们能不能也买一些陵州的腌鱼。
    柳持安将内陆百姓担忧的问题拿出来问这些人。
    “你们就不怕陵州鱼有毒?”
    屋内官员们相视一笑,他们可不是邺城那些傻帽。
    外放到陵州做小小通判的盛言楚乃先帝亲赐的最后一个状元,听说和如今的皇上交情不浅,有这两层关系,皇上还将其放到陵州那片疙瘩地,为的什么?
    当然是为了解决南域毒水啊!
    现如今才将将满一年就下发圣旨召盛言楚回京述职,说明什么,说明盛言楚成功的解决了南域的难题。
    几人望向柳持安,这位一口气买了好几艘陵州腌鱼,柳持安敢买,他们为何不敢。
    思及此,几人笑说无碍,只盼柳持安能帮他们和盛言楚说道说道,倘若嵊州府和奉河郡等地的百姓吃得下陵州鱼,这笔生意还可延续多年。
    盛言楚拿到信后第一个反应是‘好哇’,不管后续怎样,先往这些地处西北的都城运送一批腌鱼再说。
    商队在‘腌鱼之路’这条线上来往繁密,熟悉路线后,腌鱼很快经销到各地,百姓对腌鱼的反馈不多时送到陵州渔民耳里,给出的评价极为的高,得知这个消息后,陵州渔民兴奋的敲锣打鼓跑到通判府门口庆祝。
    盛言楚也开心,趁着高兴,他大手一挥,直接在通判府门外那条街摆起腌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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