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陵嘴角掀起，走出去把浴室门轻轻合上。
    等到人走出去了，明霏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褪去，落入水里一动不动的腿突然抬了抬。她面无表情地以脚轻轻拨了拨水面，只一下又安静地垂落在温水里，无声无息地开始清洗身体。
    等她洗完，门口便出现陆以陵的声音，男人轻轻敲了敲门：“我进去了。”
    里面没有声音。陆以陵等了一会才推开门，看到明霏已经穿戴整齐，就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浴缸的水已经清空了，穿着单薄睡裙的少女扶着浴缸边缘，甜美可爱的脸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前方的瓷砖墙壁。
    陆以陵走过去弯身把明霏抱起来，一路走出去到达卧室，把她放到一张大床上。
    一双散发着沐浴香味的细瘦手臂再次搂上陆以陵的脖子。
    “好久没见到姐姐了。”
    少女娇嫩的脸贴在陆以陵的侧脸，轻轻蹭了蹭。
    “今天见到，姐姐看起来真幸福啊。”
    她喃喃自语一般。
    “她那样子的性子，竟然也会和人交往呢。”
    “所以呢？”
    被躺在床上的人搂着脖子，陆以陵没有强行挣脱，弯着腰和明霏贴着脸，笑着问：“你羡慕了？”
    “……有点儿吧。”明霏的嗓音听起来甜甜软软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霾。
    陆以陵低笑了几声。
    他轻轻地拉开搂住自己的手臂，撩开因为姿势散落在少女脸上的发丝，柔声说着，像哄小孩似的：“没关系，霏儿总有一天也会和人交往的。”
    明霏看着上方的陆以陵，片刻后，突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陆哥哥，我也喜欢又南哥，我也想和他交往。”
    陆以陵闻言一点都不惊讶，还点了点头，温和地陈述事实：“可是小穗和他正在交往。你不能当坏小孩哦。”
    他刮了刮明霏的鼻子。
    明霏任由他动作，脸上的笑容更甜美，轻轻地问：“哥哥你不帮我吗？”
    陆以陵和她对视了一眼，原本轻刮鼻子的手指转为捏一捏，他笑着提醒：“谢家的人，很不好惹。”
    不等明霏再说什么，他坐起身体，拉过被子盖到少女的身上：“已经很晚了，你该睡觉了。明天一早不是要去找小穗吗？”
    明霏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安静地任由陆以陵帮她细心地掖好被角。
    这代表她同意睡觉了。
    陆以陵站起来走到门口的灯光开关处，看着床上躺在被褥中间的少女，那小小的一团隆起，在宽阔的大床上显得更加娇小。
    他看了一会，手指摸上灯光开关，随着“咔哒”一声，卧房灯光俱灭，黑暗中轻轻落下一句话。
    “晚安。”
    ……
    简穗那天察觉到的情感似乎是错觉一样。
    在a市待着的几天里，明霏一直都很乖巧听话，看到谢又南，偶尔还会脱口而出“姐夫”两个字。
    简穗一直用不咸不淡的态度陪了她几天，总算到了他们要离开的这天。
    从a市到京都需要坐三个小时的飞机。
    因为前一天明霏拉着她的手说希望她来送机，神色殷切，目光巴巴的，简穗就算想拒绝也说不出口。
    机票定在七点，简穗和谢又南放了学，二人来到机场，正好赶上明霏和陆以陵准备过安检进入登机厅。
    “姐姐！又南哥！”明霏看到他们来了，果然很高兴，转动着轮椅过来，笑眯眯道：“还以为姐姐你不来呢。”
    简穗看着眼前神色雀跃的少女，脑海闪过思绪万千。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地说：“你要多吃饭，太瘦了。”
    明霏乖乖点头，“知道。”
    这一句叮咛已经是简穗目前唯一能对明霏说的话了。她转而望向陆以陵。
    陆以陵从医学生开始便一直帮明霏进行康复护理，毕业后更是直接成为明霏的家庭医生。
    眨眼七八年过去了。
    面对陆以陵的时候，简穗的心情没有那么复杂，神色也平缓许多，她轻声道：“陆医生，麻烦你了。”
    “放心吧。”陆以陵笑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简穗点点头，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谢又南站在她的身边，也没有开口的意愿。
    气氛静默了片刻，简穗看了一眼大堂的大钟，说：“那……”
    “姐姐。”明霏伸手拉住简穗的手，打断她的话，问道，“爸爸说你下个月会回京都，对不对？”
    简穗脸色微微一僵，听到少女用开心的语气说：“太好了，爸爸和爷爷都很想你呢，下个月是我的生日，姐姐能回来，我好高兴。”
    “……”
    简穗说不出话。
    “如果姐姐能回京都念大学就好了……”明霏嘟囔着，对简穗说，“那样爸爸和爷爷一定很开心的。”
    “……”
    简穗通体冰冷，看着少女甜美的笑容，心脏紧缩成一团。
    “姐姐，我到时候也……”
    “好了，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差不多该去安检了。”陆以陵轻轻拍了拍明霏的头，止住她的话，对简穗说，“那么，我们下个月见。”
    简穗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作出反应。
    她眼睁睁地看着身材高挑修长的男人推着轮椅往特殊乘客的安检方向走，轮椅上的少女还兴高采烈地给自己挥手，直到两个人消失在通道口。
    “发什么呆。”
    脸颊一阵细微的疼痛唤醒了简穗的神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谢又南捏了捏简穗的脸。
    “我们回去吧。”
    看到简穗表情空茫没有回答，谢又南敛了神色，拉起她的手腕，语气有丝不悦：“你要是一直这样，我刚刚就不应该让你来送机。”
    对了，在学校的时候，这个人就说了不要她来送机。
    后面看她要来，他才会跟着一起来。
    简穗被男生那双黑眸不悦地紧盯着，方才还笼罩在身上的凉气开始消失，失去的力量慢慢回到四肢上。
    她看着谢又南，忽然自嘲地一笑。喃喃道：“原来我一直没有长进呢。”
    明明答应了爷爷会回去，听到明霏那样说的一瞬间却想着还是不要回去了。
    下意识便想逃避。
    和六年前听到明霏再也站不起来那一刻的反应一样。
    “对不起。”她对谢又南道歉，反手捉起男生的手，低头掰着大手上的一根根手指头，穿进指缝和他缠牵在一起：“现在好了。”
    谢又南盯着她。
    少女刚刚那种茫然若失的表情确实消失了，但眉宇仍然有丝沉闷。
    谢家若是要查什么事，不用一天就可以查得到。
    更何况明家的家事并不机密，根本不用费心去查，连他以前也略有耳闻。
    明家二小姐的腿一开始是没有问题，身体很健康。是因为失足掉落楼梯才伤了腿，之后经过了一年多治疗也始终无法康复，终生都离不开轮椅。
    从一个健康的小女孩变得那样瘦弱。
    虽然简穗并没有给他提及太多，但看简穗对明霏矛盾的态度，不难猜出什么。
    明明是个连明家都可以干脆脱离改为母姓的果断孩子，却一直忍耐着与同父异母的妹妹接触。
    谢家查得很深入，很多被有意无意掩盖起来的事实，也无所遁形。
    比如明霏失足的原因。
    从二人拉扯中，明霏无意踩空楼梯，就那样掉了下去。
    并不是谁的错，但简穗怪自己。
    以她认真负责的执拗个性，她大概一直认为如果当初自己没和明霏发生争执就好了。
    偏偏明霏之后再也无法站起来，所以这题无解，她会这样一直愧疚下去。
    所以他才不想简穗怀着那样的心情和明霏接触，偏偏她太倔了。
    一边抗拒，一边又愧疚。
    她说现在好了，真的是好了吗？
    谢又南垂眸，轻抚上简穗的脸：“下个月你真的要回京都？”
    第53章 欢愉
    053
    简穗感觉到脸上的抚触非常轻柔。就像那天落在脸上的一样。
    果然, 只要有他在，自己的心情就会变好了。
    微拧的眉头松开，简穗深深吸一口气, 又缓慢地吐了出来，对谢又南说：“我答应了爷爷要回去。”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老人家伤心。那个老人家是真心疼爱她的。
    也许她不应该想那么多，也不应该因为明霏的话而产生动摇。
    无论如何，明霏也是明家的二小姐, 同样是爷爷的孙女儿，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他们会对明霏好, 大概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他们都亏欠那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