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这一点卫燕思也琢磨不通,她这几天脑子乱的很,又没睡过一次好觉,思考不出耿忘书的真正用意。
她唯一确定的是,假如耿忘书真的想她去豫州,那么她就是能救曲今影命的唯一稻草。
出宫她自然会害怕,可一闭上眼,曲今影的音容笑貌就出现在眼前。
那姑娘讨厌她时,恼羞又压抑的样子。为她挡刀时,果敢又决绝的样子。接下她的玉如意时,腼腆喜悦的样子。
关于曲今影的一切,她都铭记于心,可她不能余生都靠这些回忆活着。
她愿意为了曲今影去鬼门关走一遭,她要曲今影活生生的陪着她,岁月漫漫,千山万水,她想一直有她陪。
这样美好的祈愿,以身犯险又何妨呢?
风禾的衣服上有一层寡淡的月华,而他的脸却是苍白如纸。他盯着卫燕思看,空气静谧的像是被凝固住了。
片刻,卫燕思撑着门框站起身,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朕要去找她。
奴才不同意!风和横劈一记手刀,劈出冷冽的风声。
院子里的人全傻了。
卫燕思也略感惊讶,这风禾虽然爱犯轴,可呆呆傻傻,不善言辞,总显得木讷老实,竟还有强势的一面。
卫燕思嘴巴开开合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旁伺候的易东坡,疾步上去,用浮沉当鞭子狠狠抽打风禾,尖着嗓子骂道:放肆。
旋即又哈着腰走向卫燕思:万岁,风禾大人是替您的安危着想,他的忠心您是明白的,万事都捧您在第一位,您千万别同他计较哈。
另一边的春来也稳不住了,走到风禾身边,劝他赶紧磕头认错。
卫燕思从来就没把风禾当过奴才,况且前往豫州危险重重,风禾也是为了她好,她哪能好心当成驴肝肺,反而怪罪风禾呢?
卫燕思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努力扬起一丝弧度,以求缓和焦灼的气氛:风禾,朕明白你的用心,但豫州朕一定要去朕需要你的保护。
微臣不去!
风禾的声音化成一块冷硬的冰,他说罢,大步迈出养心殿,即便春来在后头恳求他回来,他也硬着脖子不愿回头。
他捏起拳头,指尖嵌进掌心,鲜血往下淌,滴答滴答,好似天在落红雨。
在月色迷蒙中,他没有目的地的向前,待到回神之际,已来到了慈宁宫的门口。
慈宁宫内的灯熄了一半,门口两名小太监正在兰嬷嬷的叮嘱之下仔细地锁着门。
一见他来了,兰嬷嬷立马提起精神,问:风大人是有要事禀告太后吗?请您稍等,我进去通传。
兰嬷嬷提起放在脚边的白灯笼,笼中的一豆烛火,有一瞬的摇曳,令风禾生出片刻的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儿时的青陵城,在鲜花烂漫的季节里,端阳大长公主一袭淡雅的青衣,抱着一襁褓中的娃娃,走在抄手长廊下。
明丽的阳光落在大长公主的肩头,也落在婴儿粉红娇嫩的小脸上。
而他则在一株桃树下练剑,刚刚练会大长公主教他的一套新剑法,迫不及待的想向大长公主展示。
他抱起木剑,笨拙地跳上长廊,拦在大长公主身前。
您教的剑法我练会了,才两天就学会了哦,耍给您看,咦,您手里怎么抱个奶娃娃?
这是小燕思,以后她和我们住在一起。
她是哪里来的?和我一样是您从河里捡来的吗?
傻孩子,河里哪有那么孩子可以捡,她是我妹妹的女儿。
您还有妹妹,以前没听您提过呢?
她过世了。
哦行吧,以后我就是小燕思的师父,我也教她练剑。
不行,小燕思她不学武。
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他哥哥呀,你要好好练剑,以后保护妹妹知道吗?
可我想要个弟弟。
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你都要保护,她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风禾大人,风禾大人?兰嬷嬷瞧出他走神,歪着脑袋唤他。
风禾陷在往事中不可自拔,久久才回神,漆黑的双眸却蒙着化不开的雾气,显得人呆滞。
兰嬷嬷不放心,再问他:万岁还好吗?
风禾:好。
你需要见太后一面吗?
不用了。
风禾的眼睛有点发痒,他抬手揉一揉,指节沾到了眼尾的湿意,夜风一吹,成了透骨的凉意,令他心底陷入无底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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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豫州,需翻山越水,穿荆度棘。
没有风禾在旁助一臂之力,卫燕思心里定是没底的,但她不会退缩,她相信,她心爱的姑娘一定期盼着她去相救。
她不敢辜负这份期盼,只带上了春来和十数名暗卫,趁着月黑风高上路了。
一切从简,她和春来共乘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又弄来一块大理寺的腰牌和两套大理寺的官衣,假扮成出城查案的探官,顺顺利利的让守城的官兵开了城门。
在城郊的一处小破庙里,她们稍事休息,重新换了套衣服。
卫燕思提醒春来:你要记住我不是皇帝,若有人来询问,你只道我是雁京一盐商家的小公子,我叫魏雁,家中排行第六,家里人爱称呼我为魏小六,外头的人则喜欢喊我魏六公子。你依然是我的仆从,我们二人打雁京出来,要回宁南老家为曾祖母送葬。
春来认真的重复了一遍,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奴才记住了。
卫燕思啧他一声:不能说奴才。
春来忙纠正道:小的记住了,六公子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周六呀~又到了双更的日子,大家记得早点来,我会早点更的
第42章
卫燕思微笑着向他点头, 深吸一口气,回望着周遭的景色。
此时天有阴霾,隐有风雨满天之势,她的眼瞳内亦有丝丝苦涩, 又更像是对前路未卜的唏嘘。
穿书以来, 日子无聊且漫长,她不愿在宫内待着, 嫌闷, 总想着去雁京城外瞧一瞧辽阔的天地。
不曾想, 真有了出发的一刻, 竟然是以以豁出性命的理由。
尽人事听天命吧。她叹道。
她不是个迷信的人,可为求一个安心, 仍携着春来一起,面朝那尊泥菩萨跪下, 双手合十贴在胸前,祈求菩萨保佑曲今影能安然无恙,平安归来。
春来睁着水亮亮的大眼睛问:您不为自己求个好嘛?
做人不能太贪心, 否则菩萨会不理人的。
春来如梦方醒,对着菩萨拜了三拜, 闭上双眼诚心道:求菩萨保佑我家主子此去一帆风顺, 平平安安。
卫燕思抽出腰间的折扇, 敲他脑门儿:你为我求了平安, 谁来为你求呢?傻子。
干爹最疼我了,他会为我求的。
提到易东坡, 卫燕思又好气又好笑,这老东西为了保住狗命,自然要劝她别出宫, 照样使出老招数,跪在她腿边,抱着她的腿呜哇乱嚎,声泪俱下。
可她执意要走,他也拿她没办法,便默默回自己的院子收拾行李,说什么也要要跟她一道去。
卫燕思才不信他嘞,他这人虽然算个忠仆,但为人太狡猾,最爱的还是自己性命,真要突逢险况,极有可能卖主求荣。
再说了,他年幼时就进宫当太监,没多少民间生存的经验,一把年纪了,还不长胡子,话音也尖尖细细的,容易暴露他太监的身份。最惨的是他年事已高,估计人还没到禹州,一把老骨头就已经散架了。
为此,卫燕思死活不带他。
易东坡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一口一个奴才放心不下您。
卫燕思戳穿他:你是不放心你自己吧!
她这养心殿的主子一走,就剩下易东坡来扛罪,父皇和母后绝不会放过他,反正都是一个死,与其坐以代毙,他还不如随她出宫,若真把曲今影救回来,他还能讨个活路。
易东坡的老脸真真挂不住,啜泣两声,擦干鼻涕和眼泪:果然万事都瞒不过您,求您发发慈悲,带奴才一块走吧。
卫燕思铁石心肠,非留他在养心殿自生自灭。
您说干爹一个人应付得来吗?春来扶着卫燕思进马车,待卫燕思坐好,跳上车辕边,挥舞着马鞭敲上在马屁股,车轮摇摇晃晃的朝前滚动。
马车甚小,车厢内空气闷热,卫燕思展开折扇,一边扇风一边摘下香囊,放在鼻子下轻嗅几口,这里头装有一朵蔫掉的茉莉花,花香已所剩无几了。
因为是曲今影送她的那朵,所以她舍不得丢掉。
她把花随身带着,就好像曲今影一直在她身边。
放心吧,你干爹混际宫中多年,多的是办法脱身。卫燕思虚晃的眼眸逐渐聚焦,定定的望着风景变换的窗外。
恰逢春来走到一岔路口前,他勒紧马绳停下马车,问:六公子,咱们走哪一条道?
左边那条是官道,途有驿站可以歇脚,路程也短,却容易暴露行踪,引起红莲教和大内的注意。
右边那条则是小道,到达豫州会绕一大截,还要乘船走水路,另有山匪水匪兴风作浪。
卫燕思啪的一下收起折扇,道:走小道吧。
她说完,迟迟等不来春来的回应,便出声喊了他一声,他依然没理。
卫燕思突然变得紧张,伸出扇子挑起车帘,眼皮一挑,就见马车外站着一个人经年不变的一身玄衣,手提一把长剑,鼻梁上横着一块不长不短的刀疤。
风禾!
卫燕思的脸色突然阴沉:我还是那句话,豫州我一定要去,让开!
风禾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不退反进,落脚之处尽是枯草的窸窣声,光听着就使人毛骨悚然。
他在马头前站定,抬手自春来手中夺下了马绳。
风禾武艺高强,凭他一己之力,制服他们二人可谓易如反掌,他们若反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可爱情的力量很伟大,卫燕思铁了心要当这颗鸡蛋。
她钻出车厢,一把揪住马绳,同风禾拉扯。
不过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她只好气咻咻的丢开马绳,跳下车:春来!咱们不要马车了,走着去。
风禾急忙喊住他:万岁,是太后让奴才来的。
卫燕思双手叉腰,斜眼瞧他:她吩咐你来捉我回去的呗!
您误会了,她让奴才务必护您周全,平安抵达豫州,救回清慧县主。
卫燕思:!
她实在难以想象,太后这等爱子如命的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免担心其中有诈,于是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副拒绝合作的模样。
太后的确不愿意您离开,但您忘了吗,清慧县主的母亲是她的挚友。风荷拍了拍马脖子:太后她一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呐。
他的目光眺望远方,像是在追忆一去不复返的时光,眼瞳内竟有无法言喻的悲伤。
卫燕思最见不得人伤心,目睹他复杂的表情,愣是生出了一点于心不忍,试探着靠近他,重新去夺那马绳。
这回,风禾仍不愿撒手,就在卫燕思误以为他耍诈的时候,他收敛悲伤,扬起一和煦的笑,说:万岁,你歇着吧,奴才来赶车,奴才赶车赶得比春来好,能让您少些颠簸。
春来单纯,心眼儿少,义无反顾的选择相信风禾,纠正他说:要叫六公子,不能叫万岁,咱们要自称小的,不能自称奴才。
风禾眼含谢意地揉揉春来的头发,又扭头对卫燕思道:小的记住了,六公子上车吧!路很远,咱们要快些赶路了。
他一面说一面跳上车辕,大大掀起车帘,请卫燕思进去。
卫燕思上下打量他一阵,秉承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处事准则,决定姑且信他一回。
于是主仆三人各怀着心事朝豫州出发了。
刚走没一会儿,天就下起雨,簌簌打在两旁的树叶上,衬得天地寂寥凄清。
卫燕思让春来进车避雨,又递出一顶斗笠和一件蓑衣给风禾。
小的受得住,多谢六公子。风禾道。
卫燕思:这天入秋了,秋雨湿了衣裳会着凉,还是披上吧。
小的从小练武,不会有事。
披上吧,要是真的病了,需得耽误行程,清慧县主可等着咱们去救命呢。
是。
风禾将马鞭横放在腿间,双手捧过蓑衣的同时,抬眸对上卫燕思的双眼,只这一瞬,气氛莫名就缓和了,他们像是一对斗嘴的兄妹,默契的朝对方会心一笑,便算是和好了。
雨越下越大,小的不敢把马车别赶得太快。
嗯。卫燕思缩了回去。
风禾穿好蓑衣戴好斗笠,懒懒的靠在厢壁上,胸膛内有一汩热流在涌动。
昨夜,他晃悠到慈宁宫,与兰嬷嬷说了几句话便走了,之后兰嬷嬷追上来,说是太后要见他,带着他重回慈宁宫。
一跨过门槛,他就见太后披着一件氅衣立在院子中央,冷白的月光照拂着她,模糊了她的面容。
太后招招手,示意他近前去。
她问他:是皇儿吵着要出宫去救人吧?
是。
她与秋笙相处不过五年,性子却最是像她,只要认定一件事情,做下一个决定,便不撞南墙不回头。
秋笙风禾的呼吸瞬间停顿,他有好多好多年,都没在太后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
这事端阳大长公主的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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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小路奔波三天,不眠不休,到了这日的日落时分实在熬不住了,恰好在一处山脚下遇到一家小酒馆,决定在此歇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