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229章 280. 夕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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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到了,西荡苑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穿天老鼠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在夜空中爆裂开来,绽出绚丽的色彩。大门口挂起了红红的大灯笼,还有不少彩条,鲜艳夺目。
    由于过年车子要入库,阿明早一天就去看望阿爸了。年三十在荷花苑一个人吃饱了,就到莲花歌舞厅去坐。他与阿芳、阿仙还有青皮甘蔗说好了,跳完舞后去灵隐烧香。
    八点光景,人都到齐了,大家边吃糖果、瓜子,边嘭嚓嘭嚓跳起来。跳到九点四十分左右,他们就往灵隐去。
    从古墩路南口穿过灵溪隧道,就是九里松,离灵隐寺不远了,大家走着去,一路说说笑笑。
    冷月寂寂的,挂在朦胧的山峰之上,光亮透过古柏老松的缝隙,洒照在溪涧的流水上,清辉熠熠的。寺庙前已是嗡满人了,嘈杂的声响淹没了流泉的叮咚声。寺庙里香烛高插,映红了巍峨的庙宇;青烟袅袅的,在重檐翘角间缭绕;梵音声声传来,悠悠扬扬的在幽谷里回荡。
    大雄宝殿的后殿是千手观音菩萨的塑像,整个壁上塑满了十八罗汉,还有三十六洞神仙。阿明捧着檀香,虔诚地三叩九拜起来,除出祈求开车平安、身体健康外,还祈求能在新年里赐福给他一个老伴。
    忽忽春天来临了,莲花路上的梧桐树长大了些,绽爆出点点绿色来,不少春鸟在西荡苑中百啭千啼,甚是悦耳。
    这天,阿明接到了一个令他高兴的任务,到下面的分公司去,将客户档案收上来,再存进省档案馆。先跑好湖州、嘉兴、绍兴,他接着跑金华、丽水、温州,将台州放在最后,目的就是与秀云相会。
    金丽温高速刚刚全线开通,阿明虽然一个人出行有点孤单,但那一路风景甚是优美,尤其是有很长的一段高速贴着悬崖峭壁建在瓯江之上,车子仿佛就在云里开。欣赏着郁郁葱葱的群山和碧绿碧绿的瓯江,想着又能与秀云相会了,跑起来就格外地轻松。
    秀云早在临海石浦海鲜酒楼等候阿明了。满桌全是蟹呀蚌、螺呀鱼的,阿明有些时日没吃海鲜了,甚是嘴馋。
    秀云见着情人,高兴得很,喝起了葡萄酒,而阿明还是喝啤酒。
    “阿明,我可能要调到金华分公司去当老总了。”秀云告诉阿明。
    “哦?那好呀!升一级,年薪又可以多六七万了。”阿明替她高兴。
    “压力太大,我真的不想干了,再过三年多一点我就退休了,想轻松轻松。”
    “秀云,馒头都快吃到豆沙饼了,就再坚持几年吧。”
    “阿明,不瞒你说,我已经有白发出来了,虽然不多,染过了也看不出,但总感觉到差不多了。”
    “唉!秀云,人总是要老的。你们女人还好,五十岁就可以退休了,我们男人要做到六十岁,到时这样辛苦地跑,我不知道我还跑不跑得动哩。”
    窗外的月光亮亮的,照在古长城上银辉一片,护城河的水潺潺地流淌着,河边的樟树和柳树郁郁密密的。两人聊着天,都喝得八九分了,便到了不远处的大酒店。
    一阵狂风暴雨不可抑制地过后,大地复归于宁静。
    秀云扑伏在阿明身上,娇喘道:“阿明,春节走亲戚,家中事多,没能好好陪你,有没有想我呀?”
    阿明亲着她的醉眼:“宝贝,没你,春节过得好无聊。”
    “舞厅里那么多美女,难道你至今都没踫上一个喜欢的?”
    “舞厅里的女人都是墨水瓶了,不像那时我们学舞时这么纯了,我没劲。”
    “我不相信,不可能没好女人。”
    “好女人肯定是有的,就是踫不踫得到的问题,还有好女人花了精力也可能弄不到。”
    “阿明,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快老了,好可怕!”
    “那有什么办法呢,世上又没有返老还童的药,也只能顺其自然。”
    “我那么多瑜伽姿式,你最喜欢看哪一个呀?”
    “都喜欢看,很刺激。”
    上午有一个会要开,秀云差不多时间就去公司了,阿明一夜大干了三枪,几乎没合眼,直睡到十一点多,才懒洋洋起床洗漱。
    ——亲爱的,是不是已回杭了?
    ——宝贝,我刚要上高速。
    ——那中饭呢?
    ——就在服务区吃。
    ——路上小心,慢慢开,我爱你!
    ——我也爱你!
    露水鸳鸯意犹未尽,互发着短信,甚是缠绵。
    春意越来越浓了,天气晴朗朗的,风儿凉丝丝的,这样的日子出游正舒服。这是一个礼拜天,阿明、春桃、定富、青皮甘蔗等一大帮人相约去太子湾公园玩。
    这公园前挹花港,后枕南山,左傍赤山埠,右邻雷峰塔,有琵琵洲、翡翠园、逍遥坡、玉鹭池、太极坪诸园区,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环境甚是幽美。这时正值千株樱花盛开,万朵郁金香吐蕊,放眼望去,翠翠绿绿,红红紫紫,白白黄黄,灿若云锦,煞是好看。有不少拍婚纱照的帅哥亮女们手捧鲜花,在香风中坐着西式马车绕径而行,洋溢着欢声笑语。
    阿明他们在茶亭里将桌儿拼起来,团团坐了下来,泡好绿茶后,拿出自家带去的菜肴、蜜饯、水果、瓜子,悠悠喝茶聊天。
    白云在头顶上飘,鸟儿在四周边叫,清水在脚底下流,满目万紫千红,熏风迎面吹来,美景叫人心舒神畅。
    青皮甘蔗:“定富,你同小花现在是夫妻了,小日子过得蛮甜蜜啰!”
    定富:“想法少了,心就静了,只想身体健健康康,日子过得安安耽耽。”
    春桃:“阿明,你同阿芳时间也不短了,不是夫妻胜过夫妻啊!”
    阿明:“我与阿芳都叫没办法,不然,成个家,两人相处也不会差。”
    阿芳:“确实我与阿明的性格比较合得拢,只是。。。。。。唉!命里只能做露水夫妻,没办法!”
    定富:“不过,我觉得做不来夫妻,情人做得好也不错。”
    阿芳:“我也同阿明说过好几次了,假如有好的女人想成个家老来伴,我也不会缠牢他的。”
    阿明:“舞厅里要想寻一个,除非额骨头雪雪亮了。”
    春桃:“主要还是看有没有缘分,缘分来了,要逃也逃不掉的。”
    阿明:“唉!我都四十七了,不指望还有啥个好缘分,陪陪阿芳算了。”
    青皮甘蔗:“阿明,你这句陪阿芳的话,阿芳听了焐都焐心1煞了。”
    定富:“阿明搞过团工作的,老底子一大帮女人围着他,话语还是会说几句的。”
    你说我说大家说,时间飞快地过去了。青皮甘蔗建议到新恢复不久的“雷峰夕照”去游玩,几乎都没去过,大家都说好,于是一大帮人便去登塔赏景。
    雷峰塔在西湖边儿的夕照山上,倒塌于1924年,其之所以有名,与民间凄美的传说《白蛇传》有关。小时候阿明常去山上拣柴火和抲蛐蛐儿,那时光一片废基和碎砖,杂草丛生,还有坟墓,十分荒凉,新塔重建后,却是金碧辉煌,巍峨壮观。
    火红的落日渐渐西坠,晚霞布满了天空。站在塔楼窗前,不远处的西湖在夕阳的映照下金辉熠熠,点点归船仿佛是粒粒珠儿在明镜上滑动;紫红色的霞云片片缕缕的,缓缓地飘移着,霞光拂过青山,拂过庙宇,闪着迷人的色彩。净慈寺的晩钟响了起来,受惊的鸟儿从林中飞了出来,在夕霞里翩然上下,更添了几分恬美。
    “阿明,晚霞太美了!”阿芳挢着阿明的手臂,陶醉了似的。
    “阿芳,我们的爱恋是不是就像这晚霞?”阿明摸着她的玉手道。
    “差不多,黄昏恋嘛!”
    “没有人说‘朝阳无限好’,只有说‘夕阳无限好’。”
    “那我们就天天做夕阳吧。”
    “那你今天晚上不准回去,上我家去。”
    “好吧,陪你。”
    “你再不陪我,晚霞消失了,想陪也陪不来了。”
    “那还早吧。”
    “总要抓紧了,宝贝,你说是不是?”
    游完雷峰塔,大家到了吴山广场边的王润兴酒楼吃饭。这酒楼刚从破矮的墙门房翻造起来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很是气派。春游季节,食客不少,等待上菜的时候,阿明忽然想起住在马路对面的二平来了,便叫上定富、青皮甘蔗去看他。
    二平刚吃好夜饭,他老婆在收作碗筷,他则在可乐罐上绕着钓鱼用的尼龙线。他的头发稀稀疏疏的,大半已是灰白,眼眶儿深凹了进去,颧骨突得更出了,一张脸儿白涂涂的像白纸,两只手儿已瘦得只剩骨头了。
    青皮甘蔗:“二平,这线儿整理好,准备钓鱼去呀?”
    二平:“闲着无聊,就去柳浪闻莺钓钓鱼。”
    阿明:“现在西湖不准钓鱼,抓得很厉害,罚款也重,你还敢去?”
    二平:“西湖水域管理处他们上班朝九晩五,我就在早晨六点多到七点多,傍晩五点多到六点多,这段时间里钓,基本上没人来抓,即使来抓,我把可乐罐扔进湖里就是了。而公园里的保安,我鱼钓得多时就给他们几条,已经很熟了,也不来管我。”
    定富:“那能钓到些什个鱼?”
    二平:“什么鱼都有,包头鱼、鲤拐儿、螺蛳青,鲫鱼、鳊鱼特别多。”
    青皮甘蔗:“那现在看病小老百姓越来越看不起了,药价贵是贵得了连阿爸姆妈都快不认识了,你还搁得牢2?”
    二平:“房租涨到一年十五万了,就拿来看病,买些补品吃吃,过一天赚一天。”
    阿明:“房租介贵,古董老板还有钞票挣?”
    二平:“阿明,哪里有那么多古董,坑蒙拐骗的多,一年当中搏牢3几节大生意都在了。”
    正说话里,阿芳打电话来催吃饭了,于是他们同二平道别。二平送他们到了门口,阿明此时再看二平一眼,见他背脊都有点儿弯了,想想他年纪还不大,就这副人生快走到尽头的模样,再想想自家生活过得虽不尽人意,但比起他来要幸运多了,不免唏嘘。
    菜都已上齐了,大家吃好后还要去跳舞,所以只喝啤酒和饮料,临窗对月,又说又笑,吃得甚是开心。
    左一头高银街,右一头河坊街,全是吃的店,穿的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高银街上荟集了川、鲁、闽、粤、浙众多名菜馆,有“全聚德”、“知味观”、“大宋坊”、“好绍欣”、“皇饭儿”等,酒旗高挑,霓灯缤纷;河坊街上则汇集了天下土特产和民间艺术品,尤以喜得宝丝绸、龙井茶叶店最为热闹,另有王星记扇庄、张小泉剪刀、胡庆余堂也是人头挤挤。橙黄色的瓦片上涂满了银辉,青白色的骑墙上灯笼高挂,明晃锃亮的牌楼上悬着月儿,整个街区一派古色古香之味。
    吃好饭,大家一哄而入吴山歌舞厅。这舞厅在阿明原先住的劳动路老房子旁,利用地下停车场建成,刚刚开张不久,是个中高档舞厅,跳舞的人你挤我,我挨你,多得一塌糊涂。
    大家找着位子坐下来,喝着茶儿,边跳边聊。
    青皮甘蔗:“阿明,这里大变样了,还认不认得出你原先住的位置?”
    阿明:“这一带都拆光了,要不是老底子住过,还真的认不出来。”
    定富:“岁月如流水呀!城市变化太大,我们也快变老了。”
    青皮甘蔗:“抓紧再开心几年,一个弯拐儿只能拄着拐杖到这里来走走看看了。”
    阿明:“随便急个套说,我们总是比二平要好些,他想跳舞也跳不成了,实在罪过相。”
    慢四步开始了,阿明夹着阿芳上去跳。在黑漆漆的舞池里和动听的乐曲声中,两人情暖如春,亲呀吻的,浑身滚热欲融。
    “阿明,你那个开出租车的朋友年纪比你还要小,做人差不多做完了,也真是可怜。”
    “唉!生上这种毛病,等于判了死刑,多活一天是一天。”
    “我们趁活着,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做人也不枉了。”
    “那我们今晚开房去,还是到我家去?”
    “我们有些日子没开房了,我想开房去。”
    “那好,钞票将来带不到棺材里去的,用了舒畅就是。”
    【注释】
    1焐心:杭州话,顺心、舒心、暖心之意。
    2搁得牢:杭州话,承受得起之意。
    3搏牢:杭州话,候机抓住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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