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度甜
沈砚不动声色压抑下刚才那股失控的冲动, 维持住了表面的淡定, 又补了三个字,把上句话连上:“小朋友。”
可惜他语气还是僵硬了些, 以至于听起来有点尴尬,好像在刻意地否认什么。
卫染还是静静望着他,好在她没有出声评价他这些奇怪的举动。
在交杂的混乱迷惑中,她倒是鼓起一股特别的勇气, 把压在心底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是因为我让你好好考试, 对不对?”
她问得轻柔,但是很坚持,是一定要得到答案的那种口气。
然而沈砚只是不耐烦地拧眉, 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什么对不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卫染没有让他糊弄过去:“前面那几门你都没有答,只有最后一门……考试之前我和你说过好好考试。”
她再迟钝, 也感觉到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巧合?
沈砚不知不觉避开了她的视线,还是没有回答。
他的喉咙又有些发干, 甚至没法若无其事地假装否认。
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 不怎么计后果, 这次却有点后悔了, 因为一时心血来潮白添了许多麻烦, 还把自己陷入这种无可解释的窘迫境地。
但另一方面, 在真的被卫染点破心思的时候, 他又难免怀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明确察觉的期待。
她既然明白了他在做什么, 又打算怎么样?
他之前下过的决心渐渐开始松动,反正这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在他重新控制住自己,抬眼审视的卫染的时候,却发现眼前小姑娘的神情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看不出什么娇怯羞赧、春心萌动,倒是一脸的尴尬恐慌,而且紧跟着就是急切地辩解。
“你误会了,我那时候是随便说的,绝对没有鄙视你的意思,完全没有。”
沈砚:?
卫染见他神色古怪,恐怕是不相信她,连忙加倍努力地解释:“我当时就是说话的时候没过脑子,不是故意讽刺你学渣,当然、当然你也已经证明了,你根本不学渣……”
沈砚:“……”
他渐渐有些回过味来,她是怎么解读这件事情。大概就是以为他是因为不忿她说的那句话,为了争一时之气,才想证明自己。
沈砚彻底无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肤浅?”
“不不不,你不肤浅,”卫染眼睛不眨地道,“是我肤浅。”
沈砚:“…………”
行吧。
他心情一黯,脸色也跟着黯淡,嘲弄道:“我看你不是肤浅,是傻了,早说了我是抄的。”
卫染懵懂地看着他:“可是你不是啊。”
沈砚好笑:“你又知道了?”
出乎意料的是,卫染竟然点了点头:“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你的卷子就被摆在赵主任的桌子上,我都看到了。”
这次换沈砚不解了,看到了又怎样?难道她还能看出来他作没作弊?
“看得出来的,”卫染却干脆回答了他没问出来的问题,“你根本没注意是么?最后一道大题你写了三个解。”
“那又怎样?”
“第三个解要用偏微分方程才能解出来。”
“那又怎样?”
卫染耐心地解释:“偏微分方程是高等数学的知识,我们没有学过,而且根本不在高考的考试范围之内。超纲的知识点是不计分的,所以那道题算出来前两个解就可以拿满分。”
沈砚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一哂:“都说了我是抄你的,谁知道你什么超纲不超纲。”
然而卫染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那表情就像看见一个刚偷吃完大块蛋糕的熊孩子,明明满嘴上都挂着奶油,还在大人面前死不承认。
沈砚被她看得暴躁:“什么?”
卫染脖子一缩,语气相当无奈:“我的意思就是,我没写第三个解啊。”
?
沈砚这次无语了更长时间,最后终于放弃治疗地问:“……为什么?”
只见眼前的小姑娘长睫一扑闪,一副“这不是明摆着嘛”的表情:“我说了第三个解算出来也是不计分的,我与其在考场上花十五分钟把它解出来,不如把时间用在检查前面的题目上,最大程度降低粗心大意犯错误的可能性。”她总结道,“考试策略。”
沈砚默然,听起来竟然好像有点道理……毕竟考试策略这种东西他是真不太懂,他用不上,也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所以,这次就阴沟里翻船了。
不过他马上又反应过来不对:“你没算怎么知道我写得对不对。”
“我算了呀。”卫染说得理所当然,“考完试算的。”
沈砚:“……”
还真是够爱学习的。
这时候再找借口只会显得更假,所以他干脆不说话了,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在他这阵无奈的沉默中,卫染杏眸微抬,乌亮的瞳仁里闪烁着真诚的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砚面无表情:“……蒙的。”
卫染:“……”
沈砚警告地瞪她一眼:“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尤其是我的事。”
卫染看着他:“我……”
沈砚随意地一挥手,像是要把她没说完的话都驱散:“快回去做你的乖学生吧。”
卫染怔怔地没有动:“可是我现在不能回去。”
“又怎么了?”
卫染垂下脑袋,看起来有点委屈,又有点心虚:“我已经逃课了呀。”
沈砚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就这种乖宝宝,怕是真不敢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进教室吧?
然后他反应过来,黑眸意味不明地审视着卫染,像她这样从来不出半分差错的乖孩子,竟然逃课来找他?
或者,再换一种说法就是……专门为了他逃课?
明明他没有要求她做任何事,但在领悟清楚这一点的时候,他心里却觉得像是欠了她什么,以至于态度没法再强硬起来。
最终只能他万般无奈地叹一口气:“那随你便吧。”
卫染又瞄了他两眼,随即小心翼翼地往窗外一张望:“这里风景真不错,怪不得你总是喜欢呆在这儿。”
沈砚冷哼而已,以前他经常到这儿来并不是为了看风景,不过是因为这个角落人少通风好,抽烟时比较方便。
当然,出于某些原因,他已经戒了这个不良嗜好。
想到这里,他眼角一斜卫染——真是,麻烦。
然后他就默默地一挪身子,把视野最好的那半边窗户让给了她。
*
不久之后,沈砚发现了更麻烦的事情。
明明卫染就像棵安静的小植物一样,在他身边看窗外的景色,他却越来越觉得不安。
他强迫自己也做出看风景的样子,把视线锁定在窗外那些奇形怪状的云上,似乎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多么有趣。但不自觉间,余光里却已经都是那只面带忧愁的小姑娘。
她默默咬着唇,总是一副想说话又不能说的样子,说不出的失落委屈。那双大眼睛在无声中还有一点谴责的味道。
就好像有谁弄脏了她心爱的玩具熊。
沈砚不知自己怎么就会想到这么奇怪的比方。
不声不响的二十分多钟过去,沈砚却难受得像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有几次他都想先行离开,让她自己看风景好了,可想想要把她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儿,又不怎么放心。
而她只是把唇咬得更紧了,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忧郁的阴影,让人恨不得立时不计代价把她的忧愁抹去。
沈砚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中毒了。
终于他再也沉不住气:“说吧,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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