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顺便在自己被别人别苗头之时,假意为她辩解两句,实则是落井下石之嫌。
沈珍珠站在门口,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脸色变了变。
红梅上前一步,道:“大小姐怎么能这样?还有,就算赴昭阳公主筹办的诗会,也不至于带这么多侍卫前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带人去砸场子的。”
沈珍珠掐了下指尖,柔美的脸蛋扭曲了一瞬:“赶紧跟上。”
此时,沈琉璃的马车已经转过了两个街道,往城门的方向而去,路上时不时碰上目的地相同的,其他家姑娘的马车。
车厢里,沈琉璃对傅之曜并无好脸色,但傅之曜似乎对此全然不在意,只要沈琉璃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他,他就会对她敛然一笑。
不得不承认,美男一笑,确有如沐春风之感。
何况,如今的傅之曜身上并无噩梦中那般骇人的暴戾之气。这么一笑,倒真有几分谪仙般的气质。
沈琉璃怔了一瞬,遂恼怒地扭过头,撩帘看向外面,待看到跟在后面的一辆马车时,秀眉微蹙,而后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问傅之曜:
“如果我不愿沈珍珠出现在昭阳公主的诗会上,有何办法呢?”
傅之曜看着她,温和地建议道:“不如让二小姐连人带马车摔一跤,受了伤就去不了了。”
沈琉璃:“……”果然够狠。
“你不觉得与你现在的形象不相符吗?太狠了!”沈琉璃啧啧道。
傅之曜低了低头:“玩笑罢了!二小姐到底是大小姐的妹妹,我又如何真能想出这么损的招?”
沈琉璃托着腮,眯眼道:“就按你说的办。”
旋即,掀帘扬手招了一名侍卫上前,对着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犹豫了一下,遂消失不见人影。
不消片刻,便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啊,好险,差点撞到人了。”
傅之曜狐疑地看了一眼沈琉璃,便撩起车帘往后望去,只见沈珍珠的马车正停在街上,被行人围绕在中间。
“大小姐,这是……”
“你说的对,庶妹也是妹,我可是个心善的好长姐,怎可能真将她弄成重伤?”沈琉璃扬了扬眉,灿若星辰的眸熠熠生辉,带着光。
这样的沈琉璃还真是……明媚呢。
明媚的让人恨不得拉下地狱。
傅之曜想。
*
当马车骤停之时,沈珍珠的脑门不可避免地与车厢发生了一次亲密接触,她捂着脑门,气闷不已,知是在街中央顾忌自己的形象有损,尽力控制着声音中的怒气:
“怎么回事?”
车夫忐忑回道:“方才有个提着酒瓶醉醺醺的男人突然横穿街道,小人躲避不及,怕撞伤人,才不得不停下。”
沈珍珠急道:“人可有事?”如果撞死了人,自己苦苦经营的好名声可就毁了。
“人没事,只是那酒鬼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慌里慌张地就跑了。”
沈珍珠探首往外望了望,没瞧见前面地上躺得有人,顿时放下心来:“人没事就好。”
而周围的百姓见沈二小姐额头一片红肿,却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安危,反而担心那酒鬼有没有事,如此和气近人的姑娘,当即便赢得了围观百姓的好评和称赞。
“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又善良又美丽。”
“谁说不是呢,承恩侯府两位小姐,一位焉坏焉坏的,一位却是如此良善的好姑娘,也不知这好姑娘会花落谁家?”
百姓口中焉坏焉坏的自然是沈琉璃,沈珍珠听得相当愉悦,脑门上的撞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红梅看着沈珍珠额头上的伤,问道:“二小姐,你头上的伤好像很严重,我们是要回府,还是继续去参加……”
“怕是去不成了,回府后,派人去向昭阳公主回禀一下缘由,并备上一份礼送到公主府上聊表歉意,不要失了礼数。” 沈珍珠摸了摸额头上甚是明显的肿包,遗憾道。
红梅点头应下了。
沈珍珠放下帘子,没有外人注视仪态仪表时,便不再端着忍着,捂着脑门的伤,疼的龇牙咧嘴,将那个坏事的酒鬼暗骂了千百遍。
真晦气。
山涧南溪亭。
此地位于京郊南山半山腰,因地势特殊,溪流水渠弯弯曲曲十八弯,溪水清澈见底,正是应了古人流水曲觞之景。
所谓曲觞流水,便是文人雅士在水边聚会宴饮,坐在溪流边,将酒杯放在弯弯曲曲的水中顺水漂流,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喝酒。(1)
前朝的某位王爷特别崇尚魏晋文化,但又是个有洁癖之人,他不愿席地坐于水边,嫌弃地儿脏,遂命人顺着溪流的方向修建了弯弯曲曲的长亭,长亭的地基较一般凉亭低洼,它的底部似嵌在地面之下,坐的地方只要稍微伸手便能触摸到溪水,这样坐在干净的亭子里,便能如古人那般在水流中饮酒赋诗,而不至于弄脏衣服。
溪流名为南溪,又处在山涧中,便被命名为山涧南溪亭,后来便成了附和魏晋之风之人的绝佳宴饮之地。
当沈琉璃和傅之曜到的时候,长亭里已经三五成群坐了好多姑娘,姑娘们穿红戴绿花枝招展,比春天的花儿还要艳丽。
沈琉璃同傅之曜甫一出现,便不自觉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两夫妻皆是身穿素白的衣衫,男的俊美无铸,女的貌美如花,在她们这一众花团锦簇中异常醒目。
男子玉树临风,嘴角端着清浅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上的少女,那般呵护的神情似生怕将椅上的少女磕着碰着了。
不说沈琉璃人品如何渣,也不说傅之曜地位如何尴尬卑微,单论颜值,两人确有日月同辉之象,实乃赏心悦目。
在场已成婚姑娘们的夫君,没有哪个及得上傅之曜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不齿沈琉璃用不光彩的手段阴差阳错地将人纳入了府邸,可看着这般俊美的男子就被沈琉璃这个渣女给糟/蹋了,不免觉得又羡慕又可惜。
不过想想傅之曜虽俊,却活的毫无尊严,无自由无人权,还要被人肆意欺凌,也就释怀了。
就算长得再好,不能给家族带来助力,反而是拖累,白送给她们,也是不敢要的。
众女视线各异。
沈琉璃勾了勾唇,携傅之曜规规矩矩地给昭阳公主行了个礼,虽两人不对付,可无数眼睛看着,面子上的礼数还是要顾的。
昭阳公主正与旁人说着话,似没看到沈琉璃一般,自顾自地同身侧的人聊着天儿,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沈琉璃垂了垂眸,手摸在轮椅的开关上,又往前行了几步,距昭阳公主甚近。
就那么杵在昭阳公主跟前,笑眯眯地盯着昭阳公主额鬓的花钿看。
昭阳公主被她盯得发毛,再也无法假装无视沈琉璃,只得转过头惊讶道:“沈大小姐带着这位质子夫君来了啊,本公主刚顾着同婉仪说话,都没看见你呢。”
昭阳公主口中的婉仪正是方才同公主说话的姑娘,是安国公府的三小姐,是昭阳公主的手帕交,两人素来一致对外,对的自然是沈琉璃。
沈琉璃皮笑肉不笑道:“许是霍三小姐讲的故事太引人入胜,公主一时听得入迷,周遭的人和事皆无法入公主的眼,公主的心吧。”
这是变着法子损她目中无人呢。
昭阳公主恼恨地看着沈琉璃脸上的笑意,颇有一种撕碎她脸的冲动,行啊,躺了几个月,倒变聪明了,懂得拐弯抹角地损她了。
霍婉仪瞧见昭阳公主脸色不对,抿唇看了一眼沈琉璃身后的傅之曜,遂笑着插话道:“沈大小姐,我听京中传闻你对这位……你的夫君动辄打骂,言语侮辱,听说他活的还不如承恩侯府的狗,可是真的?”
以往只要将战火引到傅之曜身上,沈琉璃准得暴跳如雷,可这会儿沈琉璃却只是凉凉地睨了霍婉仪一眼,不咸不淡地吐道:
“既是传闻便当不得真!
昭阳公主轻蔑地扫了眼傅之曜,挑衅道:“是不是传闻,让这位据说狗都不如的质子撩起衣袖一看,便可一清二楚了。”
“沈琉璃,你敢不敢让他当众验伤?”
第18章 反击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傅之曜身上,傅之曜低了低眉,面色无波无澜地站在原地,默默地承受着众女或轻践或笑话或同情的目光。
十年为质,男女皆可践踏于他。
再忍忍,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十年都忍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沈琉璃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傅之曜,他的面容沉静,似早已习惯了这些侮辱性的目光和场面,不发一言,神色也未见变化分毫,可他的指尖却轻轻地颤抖了几下,忍功真是了得啊。
脑海里闪过一些碎片记忆,梦境中的自己被昭阳公主一激,好像蠢得真让傅之曜将那些伤痕当众展露了出来,毫无意外的,不只收获了一波轻践的目光,还有阴阳怪气极具侮辱性的言语。
而昭阳公主不仅邀请了云英未嫁的姑娘,亦邀请了一些刚成婚不久的已婚姑娘携夫君出席,当然男女有别,自是不便同坐于一处,男子则由昭阳公主的驸马安陵引至旁边空地招待,并与女眷这边隔着一排排屏风,免得惊扰了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
屏风那头的男客听到这边的动静,亦在窃窃私语,甚至大有过来瞧瞧热闹的势头。
她记得,事后傅之曜过去同他们一起饮酒时,亦受到了他们的排挤和奚落,甚至还被人扒了衣服。
这才是诗宴开端,如果就拉了这么一大波仇恨,等后面那件攸关生死的事发生,自己岂不是再也洗不白了。
不对,沈珍珠被她弄回家了,后续那件事应该不会发生吧。
昭阳公主特别讨厌沈琉璃追她皇兄的那副贱胚样子,如今是铁了心要让沈琉璃出丑,就算沈琉璃有心维护这个卑贱的陈国质子,她也要拔了他的皮,下了沈琉璃的脸子和里子。
想着,昭阳公主便招手换来一名宫女,让她推了一扇屏风,让屏风那边的男客们也好生瞧瞧热闹,傅之曜一个大男人却被妻子虐打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惨样,真是活得低贱呢。
传闻沈琉璃虐待傅之曜是一回事,但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沈琉璃捂了捂心口,她若有心维护傅之曜的话,自有的是办法维护,可难得是,心疾限制了她的行为,她不能维护啊。
比起让傅之曜难受和出丑,她更怕疼啊。
怎么办?
难道自己真要像梦境中那样成为帮凶,让自己和傅之曜的面子皆被人踩到烂泥里?
“快啊,不如直接把衣服脱了,让我们看看,这沈大小姐是否像传言中的那样虐夫?”
“就是,陈国质子,你就快脱吧,脱了我们也好为你讨公道。”
“听说你到现在还被关在地牢里,像个囚犯一样,这可是难得为你讨公道的机会,不要错失了。”
屏风那边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人不断吆喝起哄,甚是得劲儿。
而姑娘堆里有听得这些浑话的,不安地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不是吧,还要脱衣服?”
“我们看了,会不会长针眼,会不会嫁不出去啊!”
“要是不想看的话,就寻个由头出去避避,等人把衣服穿好后,再过来就行了。”
昭阳公主看着众人的反应,得意洋洋地勾起唇角,不枉费自己煞费苦心安排了这一出聚会,今日过后,沈琉璃就同那臭屎坑的石头一样臭了,看她以后还有何脸面同自己动手,还好意思倒追她的皇兄。
抬眸看到沈琉璃正捂着心口,昭阳公主不禁皱眉,冷道:“怎么,听说你得了心疾,你该不会要以此为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