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台迷彩的越野车，“嘎吱”停在了云沫的面前。
    自动车门打开，云沫很随意的坐了进去。
    连羿先是带她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楼，刷瞳孔进门，顺着斜坡式的电梯往下走，停在了一处地下建筑物前面。
    见惯了谷甘星的地下城，乍一看到这边，瞬间产生了一种空间错乱的感觉。
    无他，地下城的格局大同小异，实在是有点像。
    连羿在前面带路，两人都没有说话，一路走进了看上去有三层的矮楼中。
    楼梯在地下城的灯光中透着雪色，如果不出预料，应该是扛打击能力极强的雪钢，号称当代最坚硬的建筑材料。
    刚走进拐角，就看到一个板寸的士兵，正在操作一副机械手臂。
    “连中将！”
    那士兵显然提前收到了消息，见到他们后，停下手里的工作，站直身躯行了个军礼。
    连羿和云沫回礼。
    “普西今天怎么样？”
    那机械兵显然对“普西”这个名字比较抗拒，仿佛被人塞了个烫手山芋，肩膀都跟着垮了下来：“还是一样……”
    连羿点头，走到旁边去做其他登记。
    那机械兵看云沫脸生，趁连羿不在，忍不住凑上去低声问她：“你犯什么事了？要被发配到这里？”
    云沫心里一动，普西有这么可怕？连看守的士兵都奈何不了他吗？
    “走吧”
    连羿回来后，两人又继续往前走，沿途转了好几个弯，过了好几道防御光幕。云沫半垂着眼睛，边走边观察着这一路。偶然抬起眼皮朝右上方扫了一眼。
    “卧槽，这人谁？她能看到我”，监控屏幕前方，一个头发齐耳的小个子冷不丁吼了一嗓子。
    “干什么呢小布，吓我一跳。”
    那小个子瞬间站了起来，监控屏幕中，云沫微微点了下头。
    他抖着右手指向屏幕：“她真知道！谁？谁泄露了我们的摄像头位置？！”
    旁边的军官一巴掌罩在他头顶：“毛毛躁躁，没看人是连中将带来的吗？”
    已经转了五道关口，红光扫描、瞳孔识别以及dna验证，层层通关之后，才到了一个厚重的大门前方。
    云沫感受了一下，他们所在的位置，至少，在地面以下好几百米。
    这人的危险性这么高吗？值得这么严密的关押？
    连羿指着旁边的消毒间说：“进去三分钟，里面有防菌服，屋里是精密的实验器材，换一下再去。”
    两人都换好衣服后，连羿推开了那道门。
    这道门后，居然是一个空旷且光可鉴人的制造大厅，里面摆满了实验器材和零备件，一排透明玻璃管中有黄色的光线闪过，不知道在进行什么数据测试。
    云沫明白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
    然而，让一个不明底细的人，这么堂而皇之的拥有一间实验室？不怕他弄出什么武器自己逃了吗？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原因是，那人在这里拥有着绝对的自由。
    所以说，来之前的层层防备，原因大约是因为这是联邦的一处实验基地吧。
    看起来，这人在科学界的分量，已经高到了可以让联邦选择性无视他犯下的错误的境界？
    哦不，联邦一定是打着让他将功赎罪的幌子……
    云沫觉得不是自己黑联邦，实在是他的骚操作太多。
    走进大厅，是安静和沉稳的工作人员，机械手臂精密的穿梭挥舞，一切看上去充满学术的严谨和精密。
    连羿微抬下巴朝她示意。
    云沫看过去，那是普西？
    入目是一张轮椅，一个身影颓然的缩在椅子上，搭在右侧扶手上的手皮肤松弛，瘦的已经能够看到骨头的形状，手背的青筋格外醒目……
    云沫皱了皱眉头，这人的生机，似断而续，十分奇怪。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们的凝视，普西的眼睛刷的睁开，精光四射。
    云沫的眉头跟着皱紧，放在右裤兜里的手指尖下意识的捏住了硬币。
    骨相和气运显示，这人有二百多岁了！
    星际人类的寿命，到二百岁不稀奇，只不过，他的生机与他的气运，却显得十分违和……
    “怎么？”普西语气里带着不耐烦。
    从普西开口的第一个字，那种“严谨”和“严肃”的学术氛围，立即被击穿了。
    他点了下光幕的界面，一个黄色小区块被选中，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人没动，但爆喝声却在远处响起。
    “脑子进屎了吗？不说了一步一步来，你那脑袋是八块钱十二斤吗？”
    “就算你是幼稚园的高中生，操作步骤也该看得懂，人工智能都敌不过你这种天然蠢货！”
    “耽误我多少事儿！也就是我现在脾气好……”
    辱骂的话不重样，每天都有不同的词汇可以使用。
    远处的修理兵最初哆嗦了一下后，终于换上了一脸的麻木任命的表情。
    看样子今天又完了，上次去干洗房取他消毒衣，衣服太长，他想了想就给卷着回来了。
    普西看到后，放下手中的数据，追着他喋喋不休的骂了整一个小时，天知道究竟消毒衣重要还是他在跑的程序重要！
    玛德当时普西这么问他“你去拿你上司的衣服也这样？”“你就卷巴着就回来了，我还干洗干什么？”“你入伍这么多年，不要求你智商，你连情商都不配拥有吗？”
    修理兵很想回一句“你以为你是什么鸟？你又不是我上司”，但是他不敢，他不知道上面什么时候派人来接替他。他怕有期徒刑变无期……
    他尤还记得同僚看他的目光，充满着同情和释然。
    同情的是他的遭遇，释然的也是他的遭遇。因为只要逮到一个倒霉蛋，意味着其他人今天安全了，普西绝对会一整天都跟这个人耗上。
    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祖宗？！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一指头按死他，但是不行。现在只能奢望他一个小时能停下。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顶撞长官。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在外头卧薪尝胆也好过这里天天被按着吃苦胆……
    第652章 上帝不掷骰子
    普西瞪了云沫两眼，可能是看不下去黄色区域的傻逼操作，轮椅一转划了过去。
    云沫震惊的扭头看连羿：“不是一个爱聊哲学的科学工作者吗？”
    连羿双手环胸，脸皮岿然不动，眼睛却朝上翻了一下：“他更年期？”
    云沫：“你别驴我。”
    普西很快转了回来，语带嘲讽：“怎么?失败了？反物质可控，理论我都发表了，达不到实验条件找我也没用。”
    连羿淡定的回应：“聊聊？”
    普西赏赐了他们一个眼神，扭转轮椅：“跟上”
    跟着走进会议室，云沫渐渐明白，普西对于联邦，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他们忌惮他又需要他的能力，想囚禁他又需要他的贡献，双方之间达成了当下微妙的合作。
    三人在会议室坐下，普西占了上首的位置，有些睥睨的看着他们。
    云沫率先打破了安静：“普西先生高寿啊。”
    普西的瞳孔跟着缩了一下，他的高寿不是个秘密，但这人话里有话。
    果然，云沫接着说：“生机该断却总被重构，如果我猜的没错，您的状态，应该是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了吧？”
    普西松弛的眼皮抬了一下，转向连羿：“你告诉她的？”
    连羿摇头：“没有。”
    “呵……”
    普西没有再计较，他的身体是一百多年前的星际旅行中，被伽马射线暴的余波扫中后发生了异变，全身瘫痪迅速衰老，他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了，谁知道，细胞活性又重新激发。
    他测试了好多遍之后发现，自己被永远留在了这个年龄段。玛德！
    先前利用小行星测试，也是为了寻找能让他身体恢复的东西，谁想到造成泄漏，他被联邦给盯上了。
    不是没人看上他的基因，他也完全是一种配合的态度，谁不想要健康？
    然而，几十年下来，一无所获，这个项目也因耗资过多被放弃了。
    他的变异太不可控，伽马射线暴的伤害不可逆，无法应用在延长人类寿命上面。
    到最后，他也只能靠自己了。
    现在，他与联邦各取所需，联邦帮他创造实验场地和机会，他帮联邦开发前沿科技。
    普西多疑，故弄玄虚这套对他没用。
    这个世界上，除了在科技领域寻找爽感，他只关心一件事情，就是他身体恢复的可能性。云沫的话，让他多关注了她两眼。
    于是，他抛出了一个问题：“一百多年前，我的航舰途径了曳尾花星域。”
    哟……云沫在心里叹了句缘分。
    “我知道伽马射线暴发生的概率大约是50%，但我有重要的实验数据在那里。”
    “现实的情况是，我无法知道实验对象的状态，伽马射线暴如果发射，结果就是数据灭失，如果没有发射，就可以存续。灭失与存续，实际上是个既定事实。”
    “然而我不靠近，就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是否存续。”
    “所以说，我畅想，是否我作为观察着的介入，与数据存续与否的结果存在着联系？”
    “如果我没有去，这个结果也已经存在但我却并不知道？”
    艾玛……
    云沫终于明白，连羿所说的，他们之间会有话题，是个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