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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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绽意外,没想到她会为了这件事亲自过来。
    “谁同意的,”蓝天提高调门,“你问过我吗!”
    宝绽一时语塞。
    “十一点半这个时段,”蓝天甩下包,“是你的,也是公司的,”她毫不掩饰怒气,“我不管你什么背景,背后有多少大佬保着,在我这儿,你得守我的规矩!”
    “蓝姐……”宝绽知道自己欠考虑了,但没觉得这是个多大的事儿,“擅自换时段是我不对,应该先跟公司打个招呼,还好没造成损失……”
    “没损失?”蓝天冷笑,“你上热搜了,热搜的好处你捞着了吗?”
    宝绽茫然。
    “你告诉我,”蓝天点着桌面,“你今晚的数据是多少?”
    宝绽没留意这些,下播时听小黄说了一嘴:“不到二十万。”
    “你知道箱之声现在的流量是多少?”蓝天指着对面儿,掏出手机给他看,“六点半,二百九十二万人在线!”她啪地扔下手机,“你这个热搜是给谁上的?”
    宝绽反应过来,他是给箱之声做了嫁衣裳……
    “是给启力传媒的小w、八风造星的小周、成咎工作室的九爷,所有你后头的那些竞争者!”
    到这一刻,宝绽才明白蓝天在气什么,“热度”和“资源”,娱乐圈趋之若鹜的东西,他却不屑一顾。
    “你开这种口子,”蓝天狠狠拍了把桌子,“是想让圈里人都知道你宝绽好欺负,我们泱泱娱乐是吃素的吗!”
    这一声动静很大,直播间那边都听到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立着耳朵听,文咎也皱了皱眉,推门出去。
    会议室的门是蓝天关的,却没关严,文咎也盯着那条缝,马上明白她的火不是冲着宝绽,而是冲着对面那些人,她在警告他们,宝绽的性格软,但他的老板足够硬,谁也别想来捡便宜。
    文咎也轻笑,转身要回去,这时听到背后说:“宝绽,你入行也有一阵了,热度名气这些真的一点不在乎?”
    文咎也好奇蓝天为什么这么问,偌大的娱乐圈,热度为王,谁能不在乎?
    许久,宝绽的声音传来:“姐,你知道我出道的目的,只是为了戏。”
    戏?文咎也一下子没理解。
    “我个人是冷是热,红了还是黑了,无所谓,”宝绽清楚地说,“只要多一个人看到京剧,对京剧有兴趣,我就值了。”
    文咎也怔在那儿,有私银托着的宝绽,和娱乐圈格格不入的宝绽,来蹚这趟浑水果然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一点小得可怜的理想,他想靠艺人的影响力挽救一门衰微的艺术。
    “可这么久了,”宝绽的声音落寞,“我没正经唱过一回戏。”
    “也哥,”助理从直播间那边冒头,指着手表,“快到点儿了,车在底下等着。”
    文咎也在箱之声的档是十二点,他七点半还有个电视台的通告,得先走,寻思片刻,他朝助理招了招手。
    “宝绽,”蓝天语重心长地说,“咱们不谈你的眼界、人品,单论条件和资源,你在这个圈子想火,没人压得住你。”
    火,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宝绽却没有野心,他看得通透,文咎也的傲慢冷漠,小周的卑微甚至卑劣,或多或少都与这个字有关。
    “蓝姐。”这时有人在门缝外打招呼。
    “小李,”蓝天认识,文咎也的助理之一,“有事?”
    “那什么,”小李笑呵呵进来,“我们也哥一会儿有个电视台的通告,可以带个嘉宾过去,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需要。”
    电视台是主流媒体,无论曝光度还是覆盖力,都不是箱之声这种网络平台能比的,蓝天诧异地看向宝绽。
    “星综艺。”小李直接报名字,是一线卫视的当家节目。
    这是个大人情,蓝天马上说:“宝绽,你去一趟。”
    工作上的事儿宝绽听她的,点个头,跟着小李往外走,经过蓝天身边,听她低语了一句:“可以啊,把九爷捋这么顺。”
    宝绽一愣,刚要否认,蓝天轻轻推了他一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宝绽走出会议室,文咎也正和两个助理在等电梯,余光瞧见他,转个身当没看见,宝绽明白他的意思,隔着几步站在后头,这时直播间的门开了,小w下播出来,特别热情地叫:“宝哥!”
    匡正提醒过,不要和这个女人有接触,宝绽下意识后退:“你好。”
    宝绽的能量今天全直播间都见识了,小w套近乎的意图很明显:“哥你要走啊?”
    “啊……”宝绽简短地答,“回家。”
    “正好,我也要走,”小w无视他的冷淡,“咱们一起吧。”
    宝绽刚想拒绝,小w又说:“哎呀,我得请你吃个饭,”说着,她要给助理打电话订饭店,“进组这么久,咱们还没好好聊过呢。”
    “不用……”宝绽最怕死缠烂打这套,文咎也翻个白眼,回身搭住他的肩膀,毫不客气地怼过去,“你有完没完?”
    突然挨了一句,小w太阳镜下的脸僵住了,气氛紧绷,宝绽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正巧电梯到了,文咎也揽着他进去,正眼都没给小w一个。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助理们簇拥着两人上文咎也的车,一辆黑色gmc,奶白座椅,他们一左一右坐在后座,隔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从大厦的指定出口缓缓驶离。
    目的地离这儿不远,二十多分钟路程,文咎也喝了口水,不咸不淡地说:“匡正真舍得给你花钱。”
    宝绽不喜欢他提匡正时的口气,没应声。
    “两分钟三百多万。”
    他指的是“爱的魔力转圈圈”,宝绽看向窗外:“不是他。”
    文咎也哼笑,显然不信。
    “是另一个朋友。”
    文咎也惊讶,扭头看着他,这种分分钟砸个几百万的朋友,他居然有不只一个。
    “谢谢,”忽然,宝绽转过脸,那样一双真诚的眼睛,能看到人心里去,“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文咎也不习惯他的坦率,更不习惯他这些话:“他们,”他挂着某种冰冷的笑意,“在他们嘴里,我是买来的影帝,你是不知道哪个富婆包养的小三儿。”
    不堪入耳的话,宝绽拧起眉头。
    “我在‘他们’嘴里活了十年,已经面目全非了。”
    宝绽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懑:“那个影帝……”
    “为了角色,我在意大利的华人社区待了五个多月,”文咎也笑着,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但膝盖上扣紧的手掌泄露了他的不甘,“一百分钟的电影,我拍了二百零三天,纺织厂里的所有活儿我都能干。”
    那大概是一部关于华人移民的电影,宝绽没看过,但不得不承认,他多多少少也信了“他们”的话。
    “影帝什么的其实无所谓,”文咎也故作洒脱,“在普拉托(1)首映的时候,不少来看电影的华人织工都哭了,他们才是我的桂冠,”他滑动喉结,慢慢的,扯出一个笑,“我尝过的酸甜苦辣,网上那些黑子不会懂。”
    他说着无所谓,说着不在乎,但宝绽知道,做了十年公众人物,他的心已经伤得千疮百孔,想起在翡翠太阳的电梯里,他不断重复的“别碰她”,文咎也经历过的东西,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想象。
    “所以你不是‘渣男’,对吗?”
    “哈,”文咎也又笑,他总是靠笑来掩饰情绪,“从入行到今天,我交过三个女朋友,最长的两年零四个月,最短的二十八天,最近这个……”
    他停住,避开宝绽的目光,宝绽敏感地察觉到,这可能就是他和匡正的过结。
    “去年夏天分的手,她家是做证券的,年初破产了,她长得好,想进演艺圈赚快钱,需要话题混个脸熟,”文咎也轻描淡写,“我给她行了个方便。”
    宝绽久久没说话,再开口,和缓而郑重:“我哥……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替他道歉。”
    文咎也觉得好笑,匡正那种手握数十亿资本流向的大人物:“你替得了吗?”
    “替得了,”宝绽毫不犹豫,“我说的话,他都认。”
    文咎也眯起眼睛打量他,漂亮,聪明,背后靠着金山银山,却仍干净得像一汪水,这种人要是不唱戏,好像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保姆车拐了几个弯,开进电视台的地下停车场,沿着箭头到指定位置,助理下来开车门,宝绽一只脚踏下去,背后文咎也说:“今晚你敞开了唱。”
    宝绽回过头,“唱……什么?”
    “戏啊,”文咎也同时回头,挑起一个笑,“我的show time都给你。”
    说罢,他潇洒不羁地迈出去,砰地甩上车门。
    (1)普拉托:意大利华人最多的城市,毛纺织业中心。
    第187章 回西山,回佛室,回金床
    匡正在金角枫五楼东翼的会议室, 房间是医院提供的,段家的四个孩子都在,还有各自的律师, 组成了一个临时律师团,对遗嘱细节讨价还价。
    专业问题匡正不参与, 坐在窗下的沙发上看手机,打开微博推荐, 热门里好几条都是穿着雾蓝色汉服的宝绽,那么风流那么美,却被庸俗的礼物雨刷了个满屏,区区几百万匡正不介意,他介意的是《巧合》这首歌。
    “世上的人儿这样多, 你却碰到我, ”去年夏天在世贸步行街, 宝绽在夜色中唱, 那是唱给他的,匡正蹙眉盯着那个id:路边等你。
    等什么?哪条路?
    “老板, ”这时段钊拿着手机过来,坐在他的沙发扶手上, “小w发了条微博。”
    “嗯?”匡正心情不好,换了个方向靠着。
    一条转发过万的微博,只有短短两句话:下播啦, 新人真不好当, 说的不是我,是宝老板。
    匡正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一般只有几千转,”段钊低声说,“这条转这么多, 是因为cue了宝绽。”
    匡正点开评论,热评第一条是宝绽的粉丝:十八线炒作女请自重,勿带别家。
    很普通的发言,匡正点开这条评论下面的回复,果然,热度在这儿呢:非黑非粉,在现场,b本来是十一点档,硬被挤到五点的,某天王还耍大牌,使唤他拿水。
    b是宝绽,“某天王”无疑是文咎也了,匡正的火噌地窜上来,突然,会议室的门从外头推开,本该在病房陪着的老管家气喘吁吁进来,对着满屋子的人,只叫了一个名字:“小铎!”
    会议室静了一瞬,应笑侬第一个冲出去,接着,所有人反应过来,一窝蜂跟上,挤着一架电梯下三楼。
    病房的隔音很好,推开休息室的门才听到里头的哭声,是三房和四房,匡正的头皮发麻,段老爷子好不容易答应立遗嘱,段家的危机眼看着要有一线曙光,死神却在这个时候挥起了镰刀?
    一进病房,就听到监控器持续而尖锐的“嘀——”声,电子屏上横着一条平直的线,主治大夫是个六十多岁的荷兰人,垂下淡蓝色的眼睛,摇了摇头。
    三房和四房哭得更凶了,应笑侬走上去,很慢,像是不敢相信,隔着一段距离盯着病床上的人。段有锡走得很安详,没有紧皱的眉头,没有扭曲的表情,仿佛是累了,又好像得偿了所愿,终于撒手人寰。
    “老家伙……”应笑侬的声音很轻,挑着一侧眉毛,压着另一侧,是在控制强烈的情绪,“喂,老家伙!”
    他是段家的老大,是段有锡二十多年里唯一认定的儿子,他站在床前,没人敢贸然上去和他并肩。
    “爸……”一滴泪猝不及防从眼角滑落,应笑侬陡然喊出来,“爸!”
    这一刻,他明白了时阔亭的话,“没机会了”,对这个顽固的父亲,无论爱还是恨,都没机会了,从今天起他是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无父无母,要在这个世上孑然而立。
    段小钧随后上去,接着是段钊、段汝汀,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茫然,那么强硬的父亲,一座山、一堵墙一样的大家长,就这样溘然长逝。
    接下来的十分钟,是这个大家庭最和谐的十分钟,所有人一起悲伤,一同哭泣,直到平静被打破,有人说起了财产,接着,场面乱了,匡正冲过去的时候,四房正紧紧揪着段汝汀的衣领。
    “你迟早得嫁出去!”她嚷,“别想带走段家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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