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沈母现在孙子孙女都老大了,日常的心事就是闺女的亲事,并不想去管那些闲事。
因此,她自从回京后,除了为闺女准备嫁妆,就是享受小女儿还陪在身边的每一天时光。
哪怕沈钟海一直说,闺女的嫁妆不急,等闺女嫁人还早着呢,沈母也只是听听而已。
黛娇如今都已十六,就算这亲事再往后押,还能押几年?!
而且,凡事还是要早早准备上比较好,如此才能遇事不慌,从容应对变数。
之后又过了小半月,等沈精羽带着府中的几房同龄侄女以及大房的一串儿小豆丁,终于将府中的角角落落都探访完毕,众人回到蕙桐院中一阵嘀嘀咕咕,在天黑之前,沈精羽整理出一方名单,直接交给了沈母。
沈母对此并未有太多犹豫,当天就派人将名单上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事情发生时,沈大夫人正在听沈三夫人抱怨张家父母。
“……你说那张家,好好的一个儿子,就光记得给他生脸了!脸好看有什么用,他缺德啊!品性稀烂,和未婚妻的手帕交搂搂抱抱,真是不要脸!”
这个时候,沈三夫人已经选择性忘却了曾经被她挂在嘴上的张元良的优点。
在她嘴里,就连曾经的“小小年纪已经考中秀才”,现在都换成了“老大不小,还只是个穷酸秀才”。
沈大夫人听她念叨了一个下午,实在有些头疼。
这些翻过来覆过去的车轱辘话,她都已经听了许多遍,听到现在都已经能倒背如流。
抬头看了眼天色,沈大夫人叹出一口气:“那你是想与张家退亲吗?”
沈三夫人梗了一下,半晌郁郁拧眉:“退亲倒是简单,只是这万一退了,以后连这般条件的也寻不到,又该如何是好?”
现下这亲事哪怕稍有瑕疵,但在这京城中,也还算是不错。
这些年她挑挑拣拣地看下来,也算对京城中的未婚儿郎有所了解,真想找一个如她夫君这般情深义重、一心一意的年轻儿郎,真的太难。
大多数人身边,早早就有了通人事的通房,再有甚者,还是青楼楚馆的常客,这让她如何给女儿去选?!
就连她自己,如果不是顾虑到沈峦的心情,以及维持住自己在外经营的家风与体面,也有些想给儿子塞人的念头。
故而,现下张元良身上的发生的事,她虽说气愤,却也理解。
毕竟这在京城大多数人的眼中,都不过是少年人身上的一件风.流韵事,不值一提。
再加上张家那边态度……因此沈三夫人才会越发纠结。
沈大夫人叹出一口气,刚准备耐着性子再劝她两句,就见张婆子神色匆匆地躬身走了进来。
她眉梢一动,表情肃然。
等张婆子小碎步行至身边,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后,沈大夫人眸光微闪,缓缓端起茶盏,对沈三夫人笑言:“三弟妹你先回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寻下母亲。”
沈三夫人连忙起身,整理了下情绪:“那大嫂你先忙,我这边就先回了,改日再来叨扰。”
说罢,便带着丫鬟与婆子一起,走出乐康院。
刚走出去没多远,沈三夫人又疑惑地回头看了两眼,询问身边的丫鬟:“你去打听打听,大嫂这边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路上,乐康院中的下人奴仆全部神色严肃,让本来没有多想的她,都开始忍不住生出几分嘀咕。
那丫鬟平日很是伶俐,这事儿又不算隐秘,很快就小跑回来,压抑着兴奋低声道:“夫人,夫人,奴婢刚刚听说,老夫人那边派人抓了十几个奴仆到中和院,这些下人里面,还有不少是大夫人亲自安插的人。”
沈三夫人眉梢一扬,眼底带上几分喜意:“哦?莫非婆母是想动用大嫂的管家权?”
她站在原地略想了想,挥着袖子转身,“罢罢罢,反正与咱三房无关,咱们还是先回吧。”
如果婆母真动了大嫂的管家权,大不了她之后一段时间,就少去大嫂面前唉声叹气、去碍她的眼吧。
第28章 大忙
沈三夫人离开后, 沈大夫人以最后的速度更换好衣装头饰。
她带上婆子丫鬟边往中和院走,边低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婆子摇头:“老奴不知。夫人您说,是不是老夫人之前说的, 不想接管府中中馈的话根本就是场面话,这才在回府一段时间后整出这么一出,来下您脸面?”
沈大夫人拧眉想了想, 半晌摇头:“应该不会。再说, 这中馈就算母亲想要,我作为儿媳的, 莫非还能死死把在手里?!婆母根本无需大费周章。”
现在府里夫君的官职,可全靠老太爷保着呢。
即便不论孝道, 她们大房也没有底气去和老夫人、老太爷叫板。
至于发生今天这事儿的具体因由, 沈大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几人脚程迅速, 前后没用多长时间,就赶到了中和院。
远远的, 她就看到中和院外一水儿面容严肃的随从, 以及被层层把守的护卫, 沈大夫人面色一肃。
她看得清楚,这些人手都是公爹从边关带回来的,而且都是手上沾过血的老兵。
非一般的事宜,婆母根本不会动用公爹留下来的这些人手。
此时她再也不敢怠慢, 向张婆子使了个眼色, 张婆子快步上前, 还没等她与守门的婆子张口呢,就看到小院内跑出一个丫鬟。
那丫鬟看到张婆子和沈大夫人几人, 先是怔了一下, 而后迅速上前行礼, 快速道:“给大夫人请安,老夫人正让奴婢出来喊您进去呢。”
沈大夫人挺直脊背,微微颔首,在心里将老夫人今天这一出反复思量了一个过儿,确认自己在京城这些年,并没有什么心虚和值得指摘的,方镇定自若颔首:“如此,便麻烦盈莲姑娘在前面带路了。”
中和院正堂,沈母正在喝茶,沈精羽也在一旁用丝帕叠鸽子。
一会儿叠成一个肚子鼓着,一会儿叠成一个翅膀大的,最后再来一个头重脚轻的,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
见到沈大夫人进来,沈精羽便将方几上的肥鸽子们往旁边随手一推,笑盈盈起身行礼:“大嫂。”
沈大夫人笑着点头:“小姑。”而后与沈母行礼,“母亲。”
沈母面色倒是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
她伸手指着身边稍下首一些的位置,笑道:“来了,你先坐。”
事实上,沈大夫人来的速度,要比她让人出去叫她的速度更快。
可以想见,沈大夫人是从她们这边捉人起,就得到了消息,开始往中和院方向赶,并非是由刚才那小丫鬟叫来的。
不过沈母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聋不哑不做富家翁,一点耳目而已,无伤大雅。
沈大夫人端庄颔首,面若自若地款步移行,行至旁边的宽背椅上坐下。
她眉眼微垂,还在心中酝酿今日这事应该如何开口,就听旁边的沈精羽笑盈盈开口,为她解惑:“大嫂你别瞎想,今儿个是我和几个侄女们在府中逛悠了半个多月,揪出来的一些疑似非大晋子民的探子,已经派人去京兆府通知了大哥,应该一会儿就将人全部带走。”
“如果这些人真是探子,那也算是给大哥算添上几分功绩,如果不是,那也能放回来,府中人用起来,也能安心。”
沈大夫人眼睫颤了颤,语带诧异:“全是探子?!当真?!”
她是知晓近些年因为晋国的崛起,和楚国的一连串打压,不仅边境上压力大,就连京的压力也颇大。
之前那些任京兆尹都是怎样阵亡的?
大多都是被这些无孔不入的探子细作给牵连下去的。
现在沈精羽告诉她,由她掌管的府中,竟然混进来了探子,而且还一混就是十多个,其中还有不少人,是她亲自安插在府中关键位置的,她有些接受不了!
沈母瞧着她的脸色,劝慰道:“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这些只都是疑似的,说不定最后只是其中的几个,剩下的还会被放回来,你不要瞎想。”
沈精羽也笑:“没错,大嫂你不要多想,也可能是我这边弄错了也不一定。”
她娇艳的面颊上笑意轻松,语气随意。
仿佛她之前说要被京兆府带走的十几个人,都只是她过家家般随手抓的一般。
沈大夫人却因此松出一口气。
这若这十多个人里面,只混有那么一两个,她还算能接受一些。
否则,她好好一个一府主母,提拔的人里有不少都是探子,那她这识人不清的帽子可就真的是摘不掉了。
“婆母,儿媳实在惭愧,管理偌大沈府竟然出了这般纰漏。儿媳想着,不若自今日起这中馈就……”
沈母当即摆手,打断她的例行谦让:“算了算了,我老婆子好容易清闲几天,你就别过来掺乱了。”
见沈大夫人还想开口,沈母直接转移话题,“一会儿这些人都要被京兆府的捕快接走,他们欠缺下的职位,你作为主母也赶紧去安排一下,尽快将府中的事务安顿平整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沈大夫人还想再推辞一番,但见沈母实在不想再谈的模样,也就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恭敬垂首:“儿媳谨遵婆母教诲,稍后儿媳便会去办。”
很快,京兆府的捕快就赶到了中和院外,一行人带着锁链、木铐将那十多人全部锁好,与院内的护卫首领交接完毕后,就带着几位充作报案人的沈府老兵一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沈府。
只沈大夫人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一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仍旧沉甸甸的,不是很得劲儿。
原先她居于内宅,只觉得这些敌国探子可恶,自家夫君这职位的任务已经这样重了,他们还三天两头地给自家夫君添乱,让他每日烦恼地发丝渐白渐少,不复年轻时的英俊模样。
但是现在,当探子就切切实实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自己的府内时,她蓦然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背凉之感。
“张妈,你说这十一个人里面,会有几个探子?”
张婆子想了想,迟疑开口:“可能会有两三个吧。”
她总感觉老夫人方才那方话说得有些谦虚了,而且,方才中和院直接都出动了老太爷带回来的老兵,如果里面只有一两个,就太少了些。
但这些又是姑小姐带着一群丫头小子们一起玩耍了一个月观察出来的,又很难让人去相信他们的能力。
反正张妈在估算这个数字时,很是为难。
沈大夫人暗自忖度着今日中和院发生的一连串事宜,半晌叹息:“希望吧,如果这些人里面,超过一半,我就真的愧对老爷了。”
“不会的不会的,”张婆子连忙劝慰,“夫人识人的眼光也不差,又怎能超过一半?!夫人您过虑了。”
之后数日,沈崴都未曾从京兆府回来,白日晚间都歇在那边,全程跟进这次沈府送过去的十一个人的审问调查。
期间,不时有捕快衙役来沈府,询问有关这十一人的相关事宜,还将他们的住处给翻了个底朝天,带走了不少东西。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这十一个人中竟无一人回来,沈大夫人的心越来越往下沉。
直至又几日过去,沈大夫人终于等到沈崴忙完一个段落,重新回到府上。
她看着眼底青黑、满身疲惫的沈崴,心疼地亲自侍候他洗漱。
待见他准备上床休息时,似不经意问道:“老爷,上次咱们府上给送去的那些下人审完了吗?什么时候送回来剩下的?”
沈崴闭着眼睛,刚在床上躺好,就已经有些睡意朦胧,含混回道:“送什么送!那些狗娘养的,竟然在咱们府上安插了十一个探子,哪怕分属于不同的国家,也太看得起我沈某,看明儿个我不……”
话还未说完,沈崴就已沉沉进入梦乡,没一会儿,鼾声渐起。
沈大夫人坐在绣墩上,整理发丝的动作一顿,而后表情僵硬地看向铜镜中目露震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