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剪过短发。她的发质有些硬，短发经常会乱蓬蓬的。她先是用手指朝耳后抿，抿不住，干脆就用手毫无章法地揉一通。她的脸很精致，跟乱发搭在一起，更显得年轻靓丽，让人看了就喜欢。
    十六岁的时候，感情很单纯，爱也很单纯，就像蓝天白云一样明朗。季铭琛那时就喜欢揉阿柔的短发。就像现在喜欢揉小乔的短发一样。
    小乔就有许多的可爱之处。比如说咬手指吧。
    咬手指的毛病自然不好，可是，小乔咬手指的时候，眼神闪闪烁烁，你似乎能通过她的眼神看到她的小心脏在呯呯地跳。她不随便咬手指，只有心里紧张不安的时候才那样。她紧张不安的时候，就是他想保护她的时候……
    季铭琛这样想着，回头去看，远远地，就看到小乔的脸上抹了两道水粉颜色，看上去有些像猫儿的胡须。加上她正眯着眼看画面的效果，给季铭琛的感觉，更像一只可爱的猫咪了……
    “季，你怎么不说话？”佐藤自己沉醉了一会儿，突然问。
    季铭琛收回了看向小乔的视线，勾唇一笑，说道，“佐藤，你不是也没有说话吗？”
    经过这短暂的沉默之后，佐藤突然问季铭琛，“季，我是不是有些轻狂？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呵，有什么不好的？轻狂又怎么样？谁没有动过心，谁没有热烈地爱过，憧憬过？”
    “季……”佐藤喃喃一声，不再说话。
    季铭琛轻吁口气，放低了音量说道，“佐藤，以前的你过于谨严，虽然这样对于我们的事业有利，可是，你那样压抑着自己的，我并不欣赏。反而现在的你，让我看到了一个真实的男人，一个有着丰富情感，又勇于追求的男人。这样的你，我喜欢。”
    佐藤静静地听着，季铭琛的学识和修养，一直让他赞叹。这次，季铭琛所说的话，同样让他赞叹。赞叹之余，他突然想到了小乔的事。在季氏的战略研讨会上，他因为小乔的事，故意为难了季铭琛，甚至觉得季铭琛私生活不检点……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错了。自从他和季铭琛认识以来，季铭琛是标准的好男人，没有不良嗜好，更没有绯闻。小乔的事，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佐藤想到这一层，趁机问季铭琛，“季，刚才你说的这些话，也是在说你自己，不是吗？那个季小乔，或许并不是你的私生女，这其中是不是有其它的事……”
    “佐藤，我们的话题说得太远了。好了，我看你现在也已经心平气和了，所以，我不再陪着你畅想了，挂电话！”
    说完，季铭琛利落地摁了停止键。小乔的事，他自己尚且没有最终的答案，他又怎么跟别人说？虽然没有准备，可是，一切都开始了。季铭琛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境和以往有了诸多的不同。
    和佐藤的谈话结束了，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深红色的玫瑰，心里依然涌动着别样的情绪。这么多年来，他在商场上杀伐果断，运筹帷幄，一向少言，为什么最近，好像变得风趣了许多，刚才还一时兴起，跟佐藤谈了这么多，简直就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人，这实在可笑！
    季铭琛站在窗前自省了一会儿，转身，看到小乔抹了一脸的颜料，真就无声地笑了。
    他先是从毛巾盒里抽了一条小毛巾，可是觉得不够，干脆把一盒小毛巾拿过去。小乔看季铭琛过来，以为他要管自己，于是睁大了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他，同时还用手护住了自己的画布。
    “画没有画好，倒把自己的脸抹得乱七八糟。”
    季铭琛将小乔的脸扳过来，一点一点轻轻地抹着。那颜料将白毛巾染成了红色和黄色，还有绿色。小乔没想到自己的脸会是这样，只好乖乖地放松了手臂，让季铭琛给她擦脸。
    弄脏的毛巾，被季铭琛收起来，准备扔掉。
    他别过头，视线落在小乔的水粉画上，立即停下了脚步。小乔的画面上是碧绿的油菜花田，盛开着金黄色的油菜花。然后，留成白色的天空中飞着一大一小两只风筝。风筝是鲜艳的红色和蓝色。
    如果从艺术欣赏的角度来看，小乔的画可以说色彩对比强烈，主体刻画细腻。
    可是，仅仅这样的一幅画，是不能让季铭琛震惊的。他的别墅里就有达芬奇的油画，两者相比，小乔的画实在算不得什么。说起来，这幅画能引起季铭琛的注意，是因为那一大一小两只风筝。
    风筝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一个少女牵着风筝在跑，可是，小乔其它的什么都没有画，就画了两只在空中相伴自由飞翔的风筝，还一个大，一个小！
    季铭琛回眸看小乔，小乔正在揉自己的鼻尖。她脸上的颜料是被季铭琛擦掉了，可是，感觉很不舒服，像是没有擦干净一样。
    “走，跟我去洗脸。”
    季铭琛拉着小乔一阵猛走，进了卫生间。小乔洗脸，他去楼下把她的护肤品拿了上来。季铭琛上来的时候，小乔已经擦干了脸。可是，他并不放心，又带着小乔把染过颜料的地方重新洗了一次。
    季铭琛帮小乔擦手的时候，突然握住她问，“乔乔，为什么你会画两只风筝？还一只大，一只小？”
    小乔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看了看季铭琛，心想，她那只是随便画的，说不上是为什么。而且，季铭琛明知道她不会说话，还握着她的手问，根本就是不想听答案嘛！她就是想写也写不出来。
    小乔的手滑腻，直接就从季铭琛的大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扭头朝外走。刚出了卫生间的门，季铭琛突然伸手拦她，她躲闪不及，身体转了三百六十度，撞进了季铭琛的怀里。
    ——不会说话就这样被人欺负吗？
    小乔头撞得懵懵地，一时也不想动。
    季铭琛揉着她的发顶，低醇好听的声音徐徐地说道，“乔乔，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我明白，你是说，你画画是随意的，并没有什么原因。可是，我学过心理学，任何人没有无缘无故的动作。你画了两只一大一小的风筝，那自然是代表着我和你。你把自己的命运和我连在了一起，这是你自己心底里的想法，你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季铭琛，你不用这样哄我。就算我想和你一起飞，你心里还不是想着季远的母亲。就连带我去看病这样重大的事你都不去，你……我讨厌你。”
    小乔用倔强的眼神回看了季铭琛一眼。
    季铭琛伸手挡住了她看向他的视线，他的手上带着洗手液的香味，小乔屏住呼吸不动。季铭琛一直都是香的。小乔心想，他那样的一个男人，爱干净，还很自律，自然是香的。可是，他再好，也不是属于她的。
    小乔想来想去，又想到了根本的问题上。
    季铭琛始终把她当作小孩子一样看待。季铭琛心里在乎的只有季远的母亲。一个女人想得到男人的心有千百种方法。可是小乔觉得，她因为不能说话，早已经有八百多种方法不能用了。小乔蓦然一低头，额头就压在了季铭琛的手心里。
    季铭琛的手刚刚洗过，带着凉意，小乔的额头是热的，而且很热。
    “怎么回事？额头这么烫，是发烧了吗？”
    小乔沉默有一会儿了。季铭琛以为她真是因为发烧而精神不振，焦急地俯身看她，不想，小乔突然抱住他就亲。红嘟嘟的嘴唇像是抹了蜜一样，在他的脸上蹭来蹭去。小乔是想不出其它办法了。她就是想，她只有让季铭琛知道自己有多爱他，季铭琛才会有多爱她！她是不能说，可是，亲亲他，还是可以的。
    季铭琛身体僵了一会儿，直接把小乔推开了。
    “饿了可不许吃我，走，下去吃点心。”
    ——“我不。”小乔赖在原地不走。她才刚开始学着亲他，他就这样躲开了，难道是讨厌她？她嘴里的味道不好闻吗？
    季铭琛不容小乔多想，伸手就搂了她，连拖带抱地带着她下了楼。
    点心摆了一桌，小乔勉为其难吃了几口。季铭琛也拿了一块点心，不过，扑面而来的全是小乔嘴里的甜味儿。他默默地咬了一口，细细地嚼了很久……
    *
    “总裁，您真的不去福州吗？”田泽站在季铭琛的书桌前问。
    季铭琛抬手在文件上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推到一边，拿起了另一本文件。他一边翻，一边说道，“是。我之前交待你的事，你都记住了？”
    “总裁，我都记着呢。务必照顾好、保护好季小姐。还要把季小姐治病的情况随时发送给您，还有……”
    “好了，记住就好。”季铭琛扬手，示意田泽停下。他合上文件，伸臂从一侧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漂亮崭新的手机。
    “这个手机是小乔之前用过的。想必你也见过。到福州之后，找个机会给她。”
    “是。”田泽双手接过手机，郑重地答应。
    季铭琛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翻开，一边查资料一边问田泽，“这次去福州给小乔治病，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半载，你都准备好了吗？”
    “总裁，我都准备好了。已经跟父母说过了。”田泽把身体绷直答道。
    季铭琛优雅地转过头看他，眼神深邃而透着睿智的光芒，他略略沉吟之后，问道，“你，只跟父母说了吗？”
    田泽虽然傻，可是，这时也明白了季铭琛的意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干笑着说道，“总裁，我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季铭琛只知道田泽没有结婚，可是没想到他二十八九岁了，连个女朋友也没有。
    这一点，倒是跟他有点像。
    是不是田泽跟着他，跟得不会找女朋友了？
    “咳，”季铭琛掩口轻咳一声，很是慎重地说道，“田泽，以前你怎么样，我不管。从福州回来之后，先找个女朋友，若是找不到，就休假吧，不用上班了！”
    田泽这可为难了。
    这比让他去谈一笔几千万的生意都难。虽然他没有口才，可是，他跟着季铭琛，也学了不少经商之道，谈生意的事，他虽然怕，可是，并不为难，就不像找女朋友这样，他一听就觉得办不到。
    “总裁，我……这……”
    “我的话只说一次，也不会更改。你照办就是。”
    说完，季铭琛拿着书坐到书桌边，开始专心地工作，不再理会田泽。
    田泽无奈。他从季铭琛的书房里出来，遇到小乔。小乔友好地对着他笑笑。他难受地想哭。这个时候，他只能打电话给李布，说说自己的烦心事。
    没想到李布一听就在电话里笑了，“活该！田泽，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上次你爸为什么病，你难道不清楚吗？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单身，他心里郁闷，日久伤神，所以才生了病？”
    田泽这下无话可说了。他本就孝顺，若是不找女朋友，是最大的不孝，他还敢不找吗？
    再说，他也不想被季铭琛放假。
    *
    小乔去福州的这天，天气晴朗，是难得的冬天的好天气。
    小乔因为脸上受过伤，这样的天气出屋，自然要好好地保护。她戴着一顶欧式的阔边帽，脸上又罩了一个大大的黑色口罩，身上的穿着长袖的厚裙子，看上去，很是暖和。
    “小乔，你安心治病，不要……”
    临别，季铭琛和小乔说话，她只顾裹着披肩朝前走，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田泽立即躲了出去，“季小姐，我来拉着箱子就好。”
    小乔走到门口，被季铭琛拉住，“干吗这样，不理我？”
    小乔想，是你不理我了。你把我交给别人，让我见不到你，你还这样说，真是厚脸皮！
    季铭琛随手摘掉了小乔的帽子，有帽子挡着，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摘了帽子后，小乔的短发被弄乱了，季铭琛用手轻轻地帮她梳理，“乔乔，福州的天气比这边暖和，但是阳光比江城的强很多，你不要……”
    小乔夺过季铭琛手中的帽子，什么也不想听，就想快快地走开。
    不想，季铭琛长臂一揽，把她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