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4章 子贡霸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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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勾践听说子贡来访,不知其意,便问大夫文种:
    “这是哪个路数的人物?”
    文种皱眉:
    “孔仲尼的弟子,以能言善辩著名,还是个商人。
    这种人瞬息万变,其心难测,其政治立场还不清楚。
    但他从吴国来,听说还很受夫差的优待,不能不令人生疑,要提防他替吴王来观察咱们的动静!
    总之,热情接待,多加小心,不被他探出虚实即可。”
    于是,越王勾践亲自郊迎三十里,再送到高级驿馆,像仆人那样把子贡扶下车请入客房。
    监督服务人员送水沐浴更衣,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子贡装作不知道,听之任之……
    然后就是摆宴洗尘,席面很丰盛,仅狗肉就做了十多样,什么红烧、清炖、碳烤……
    海鲜则是著名的“海中八珍”鱼翅、海参、扇贝、鲍鱼……
    装满大盘子还顶尖,真正“质优量足”,喝的酒自是当地陈年花雕、女儿红。
    酒足饭饱后,又奉上香气清幽的正宗龙井,勾践才恭恭敬敬地问:
    “高贤不辞劳苦,辱临我这偏僻蛮荒之地,有何教诲?”
    子贡当然明白他这过分出格的谦恭用意何在,便毫不客气地回答:
    “特来吊唁!”
    人家好吃好喝拿你当贵宾招待,你怎能如此无礼?
    陪坐诸臣都皱起眉头,勾践却毫不在意,反稽首再拜:
    “祸兮福所倚,高贤来吊唁,也许是勾践的福气。”
    看起来,此人确是城府很深,能修炼到喜怒不行于色,很不简单,需要跟他认真一谈。
    子贡叹口气:
    “没有报复之意,却引人生疑,是愚蠢;
    想报仇,却被人察觉,是笨蛋;
    准备作战,还没行动就被对方掌握了情况,就更危险了!
    我本想劝吴王攻齐救鲁,他却因为你在励精图治而感到威胁,准备派大军来彻底灭绝越国以除后患,所以我来吊唁。
    你能因此从中得福吗?”
    勾践仍保持镇静:
    “恐怕……这是由传言引起的误会。
    勾践,乃至举国上下,都无叛逆之心,只知效忠吴王,老实做人。”
    子贡一笑:
    “你以为伍子胥又聋又瞎呀?你聘剑师训甲兵,请铸师造武器……
    他掌握了大量情报,足以证明你在做反攻复仇的准备!”
    勾践还是不惊慌,眼观鼻、鼻对心地虔诚回答:
    “果然是误会,请高贤转告大王:
    贱臣勾践督民耕织,是为了生产足够的屋子供奉大王;
    训练一些自卫队,也只是用于防御盗寇、保护大王的臣仆,谈不上武装,
    为大王奔走,一切行为都是在效忠大王,绝无二心。”
    子贡哈哈大笑:
    “你这套台词还是留着背给夫差听去吧。
    明白的告诉你,他已对你生疑,讨伐的军队整装待发,只是被我暂时拦住,先来给你透个消息。
    不料你却不信任我,还想继续跟我玩玄乎套吗?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勾践这才着急,扑通跪下:
    “先生救我!”
    子贡连忙把他扶起:
    “勿慌,勿慌。
    我来并非为了夫差,实要救你。
    但你必须对我以诚相待,密切配合,若仍假意敷衍,则不可救药。”
    话到这个地步,不说实话肯定死,说了实话或许有希望。
    勾践不能不相信子贡,只好实话实说,掏出真心:
    “孤当年不自量力与吴对抗,结果受困于会稽,举国以降,夫妇入吴为臣仆,几至不归。
    每念此奇耻大辱,痛入骨髓,彻夜难眠,唇焦舌干,恨不得立即与夫差再大战一场,哪怕同归于尽也心甘情愿!
    我确实是在做复仇的准备。
    给您亮真底儿,正规军虽只三千,我们实行全民皆兵。
    男女老少,白天耕织,夜间习武,到需要时,可以参战的还能拿出数万。
    尽管民兵的战斗力弱,起码可以助声势。
    可惜惨败之后国力亏损,人丁锐减,距离丰满尚需时日,怎么才能避免现在就同吴国对抗?
    先生的任何指教我都照办。”
    把“全民皆兵”的绝密都交出来了,看似毫无隐瞒,便狡如子贡,也不能不信。
    怎知勾践还把幼儿陆续送到远处海岛深山中,秘密训练出六万精兵。
    这个秘密就只有几个人掌握,连孩子们的父母都不知道。
    不到关键时刻,他绝不轻易动用这支兵力,所以尽管战争已过去二十年,越国的人烟仍不见兴旺。
    子贡只能按照他所介绍的情况谋划,先让勾践派心腹严密守住驿馆后,才关上门低声说:
    “关键是使夫差放心,一意攻齐争霸。
    吴王为人性格狂暴又自负聪明,一意孤行;
    伍子胥擅于军事政治,老谋深算,乃栋梁之材,只为刚直强谏,不合王意而遭冷落;
    伯嚭贪婪寡义、不学无术,却因善于阿谀奉承、拍马逢迎而成心腹;
    远君子、亲小人,纲常紊乱、臣下内变,连年征战、国敝民疲,士卒难以承受,百姓怨声载道,已是上下离心。
    夫差不觉,仍然恃强争霸。
    重用的伯嚭又只顾哄他高兴,顺君王之过以遂私怨,国事怎能不败?
    所以吴国外似强而内已腐朽,让他再经大战必能加速崩溃,这对您的复国大业十分有利。
    因此,您必须配合我促成他北上争霸的决心,您目前要坚持的,是最后的忍耐,忍受一切!
    为越国计,您要进一步用卑辞厚币去骄其心、昏其志,以充分膨胀夫差好大喜功的虚荣心。
    同时别忘了给伯嚭送更厚的一份,他能起到谁也替代不了的作用。
    为了消除他们对越的疑虑不安,您还要上表请求亲自率领三千越甲参加对齐作战,让他专心争霸。”
    文种、范蠡同时拔剑,一齐冷笑:
    “先生果然妙计!
    但我王身陷齐军,受制于人,安危不能自主,精锐尽出,越国庐野一空,吴王确再无后顾之忧!
    您为吴王设的这计,也未免忒毒了吧?”
    面对白刃加颈,子贡只是一笑:
    “二位乃天下可数的智士,如何也这等轻浮急躁?
    若非如此,夫差不敢全力北顾,就不能给你们复国的机会。
    你想,他与齐战,若败,越可乘机掩其后;若胜,我还将引晋与他再斗一场。
    连战两强之后,无论胜负,吴军都已疲惫不堪,正所谓,势不可穿鲁镐,此时难道你们还不能击败他吗?”
    “但我们大王身在吴军,既冒不测之险,又失去自由,如何指挥越军?”
    子贡撇嘴:
    “我不能不钦佩各位对越王的忠贞,可惜,他现在不积极表态,就不能取得夫差信任,不能缓和吴、越间的紧张局势。
    是大王的个人安全重要,还是你们的复国大业重要?”
    勾践拍案而起:
    “先生之教,有如起死人肉骨,越国复兴,在此一举!
    勾践先做牺牲,有何惧哉?
    只求二位大夫步我后尘,灭吴兴越,则身为齑粉在所不惜!”
    勾践慷慨激昂,诸臣感动得涕泪交流,拜伏在地。
    子贡却还只是一脸不明其意的笑:
    “诸位且请宽心,你们以为我真的要把越王送入虎口绝境呀?只不过是向夫差表态以安其心。
    到时候我自有后计安排越王脱离羁绊,二位如果不相信,即可双剑齐下,端木赐引颈以待。”
    范蠡、文种拱手:
    “岂敢,岂敢!我等愚鲁无知误解高贤,还望宽恕。”
    勾践一挥手:
    “孤意已决,安危但凭君赐。来人!将薄礼奉上。”
    勾践赠给子贡的是一把宝剑,两只精矛,黄金五百,虽不够丰厚,却也达到诸侯间往来的较高规格。
    子贡却不接受:
    “您还是用来贿吴王、奖士卒吧,待大业功成,臣再来领赏。”
    文种眼里揉不进沙子,又躬身施礼:
    “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
    “请讲。”
    “先生对我越国所赐可谓厚矣,越人没齿难忘,先生与越非亲非故,素无往来,为何却弃吴而来庇越?
    非人之常情,文种不解。”
    挑明了说,就是您在其中是否还有阴谋?
    文种过于聪明,又锋芒外露,所以勾践容不了他,灭吴后便把他置于死地。
    子贡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叹口气:
    “我无意示恩于越,只是为了救鲁。
    齐兵以十万伐鲁,鲁实不敌,国破家亡旋踵之间,目前惟吴能与齐争雄,却又顾虑越袭其后。
    说实话,救鲁事急,我等不得他灭越之后再去攻齐,所以才来说服你们参加对齐之战以坚其心。
    但把越王骗入吴军就撒手不管,非仁人君子所为,还得把他安全送回。
    至于最后吴必败,越代吴而兴乃大势所趋。
    我虽在客观上起一定促进作用,非我本意,也无此力。
    最主要的还是看你们自己的作为,稍有失误致全盘皆输也非不可能。
    正如吴若败亡,也是咎由自取!”
    子贡这番话听得文、范二人连连点头,无不衷心折服。
    回到姑苏,子贡便向夫差汇报:
    “臣把您对他的不满转达了,竟把他吓得抖衣而颤,哭哭啼啼地向臣说:
    ‘勾践不幸少失先人,缺乏教诲,才不自量力得罪上国,幸得吴王宽宏大量,容我继续奉俎豆、修祭祀,使祖宗不为馁鬼。
    如此恩德,世代不敢忘,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怎能生不臣之心?
    大王所听传言,可能都是误会,粗衣粝食,乃不忘自己奴仆的身份。
    督率耕织,只为充实大王的卒府;
    修整武备,也是为防盗安民。
    所有作为,都是微臣应尽的职责,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忤逆违规啊!’
    臣以为大王另派别人去管理越地,便如相国、太宰所行也自如此,所以他的解释不能说没有道理……”
    伍子胥鄙夷地插话:
    “哼!这家伙最善于哭天抹泪装可怜,光挑好听的说,其实一肚子坏水,阳奉阴违,不可信!”
    子贡继续说:
    “臣也以为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只听其言并不够,还得观其行,特别是在触动他根本利益时,他的态度才比较真实。
    便用让他参加对齐作战来考验他,不料刚说大王有讨齐之意,他竟雀跃欢呼:
    ‘大王如兴仁义之师,勾践当自率越人为前驱,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冲锋陷阵,死而不悔!’
    看他的态度十分诚恳,大王认为他是真是假?”
    夫差笑了:
    “勾践果然是个诚实的奴才,非先生差点误伤了他,如此,相国可以放心了吧?”
    伍子胥还是没好气:
    “只怕他仍然拿嘴逗你玩,不把军队交出来就不能信他!”
    话音刚落,殿外来报:
    “越使求见!”
    越国使者送来的是勾践的请战书和三千越军的花名册,这便相当于把部队交给了吴国,伯嚭朝伍子胥一笑:
    “相国还不信吗?”
    伍子胥有些恼羞成怒:
    “好!既然他动真格的,那就通知他立刻把军队开到姑苏,先让我抓在手里再说!”
    子贡朝他一笑:
    “相国是老军事家了,怎么还是如此性急?
    对齐作战的准备尚没就绪,先三千大活人开到吴国来干什么?
    人吃马喂,多大的消耗?”
    夫差也瞪了他一眼:
    “就是,大军出发时再调他也不迟,咋咋呼呼地也不怕人笑话?”回过头来又对子贡说:
    “先生果然是个人才,就留在军中当个某士吧,打了胜仗,寡人不会亏待你的。”
    子贡赶忙施礼:
    “谢大王栽培之恩,可是臣一介书生,不懂军事,在打仗上效不了力。”
    “不用你去舞刀弄枪,出谋划策就行,我也好有理由封赏你呀。”夫差虽然欣赏子贡,却不特别重视。
    子贡倒挺谦虚:
    “那也得大王经常指教,譬如这作战,是不是计划得越周密,就越有取胜的把握?”
    夫差笑了:
    “那当然,将在谋而不在勇,要不怎么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呢?这里的学问可大啦!”
    子贡也笑:
    “那臣就班门弄斧,提出一个设想来请您评点。”
    夫差来了兴致:
    “先生有何高见?说说嘛。”
    “一孔之见而已,臣以为吴军的战斗力虽然是世界一流,但齐国是个老霸主。
    经过多年频繁战争的磨练,部队也具有相当的高素质和丰富的战斗经验,使我军不能轻易打败他。
    为了减少损失和有更大的取胜把握,您看是否可以布置一支奇兵?”
    夫差的兴致反而更浓了:
    “奇兵?你们读书人也懂这一套?好啊!你说怎么布置?”
    “奇兵,当然要出其不意,悄悄地埋伏在敌后。
    当战斗进入决定性时刻,给他以突然的猛烈打击,使他们陷入混乱之中,协助我正面部队打垮敌军。
    您以为我的设想可有价值?”
    “看不出先生在军事上还很有天赋,不过……”
    夫差近乎嘲弄地问:
    “奇兵,可是有异于仁义,你的老师不会同意吧?”
    子贡叹口气:
    “但‘王道’迂阔而莫为,既然面对战争,就只得干什么吆喝什么啦!”
    伍子胥一皱眉:
    “此计虽妙,但远途奔袭混入敌后,却很难不被发觉。”
    子贡适时插入:
    “臣建议启用勾践的越军。”
    “让勾践去?你怎么会想到他?”
    “这支奇兵的人数不能多,他恰有三千军;
    正如伍相国所说,千里设伏,非常危险,当年秦国百里孟明,就是在类似的情况下被晋军全歼。
    吴军是主力,不应轻投险境,而越军便是覆没,又何损于大王?
    且人皆知吴、越相仇,一旦被发现,越军也可谎称是来助齐,比较能够得到信任,更便于从中举事。”
    “如果到那时勾践真背叛我,又奈其何?”
    “可以派一部分吴军去监视,再留下一部分越军当人质,他就不敢不俯首听命了。”
    应该承认,子贡的这些建议都是站在吴的立场上,只对吴有利,使夫差不能不对他言听计从。
    于是夫差当场拍板决定:
    “通知勾践做好准备!”
    伍子胥急忙拦阻:
    “勾践乃诡诈小人,怎可放纵?一旦有变,再想控制他就难了!起码也要把他拘在身边才保险。”
    夫差沉起脸来:
    “寡人令行四海,以信服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否则岂不成了反复无常之辈?何以面对天下?”
    看伍子胥被噎得脸红脖子粗,还瞪眼张口想再谏,子贡忙说:
    “相国所虑确实重要,大王令旨已下,也不可追回,为保万无一失,何不让太子率精锐镇守姑苏,监视会稽。
    勾践果萌叛心,太子立即灭越,勾践无家可归,岂能久存?必为饿殍填沟壑耳!”
    夫差这才转怒为喜:
    “好计!干脆你就留下当客卿,寡人日后必要委以重任。”
    子贡再次表示感谢,但:
    “臣此行本是奉师命为鲁求救,大王既已恩准,应当先回去复命以解家师悬念之苦,岂敢为求富贵而滞留不归?
    大王阙下人才济济,不缺臣这米粒之珠。
    待大王胜齐之后必来投靠效力,只怕那时大王高居霸主宝座,就用不着臣这种驽才了。”
    夫差哈哈大笑,子贡陪着笑,群臣更陪着笑,只有伍子胥不笑。
    因为他已看出“争霸”后隐伏的危机。
    为了吴国的安危,他不惜多次犯颜强谏,以致惹恼夫差视他为仇敌,却仍然阻止不了信任勾践和伐齐争霸。
    伯嚭因父亲伯州犁被楚王所杀,逃难到吴国,靠伍子胥的引荐才登上太宰高位,他与伍子胥本是莫逆之交。
    此时却为顺从夫差的偏执心理,而屡进谗言,最终令子伍胥自刭,死于“属镂”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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