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惊起
楼造看着坐在对面,不卑不亢的小娘子,抿嘴沉笑道:“你认为老辣不好?”
“我只是不知道祖父所说的老辣是指什么?”楼画语将手拢在袖中,沉沉的看着楼造:“人命在你们眼中什么都不算对不对?”
楼画语在来的路上,思及崔老夫人之死,还有她听闻娘亲之死,就直接休弃了谢夫人。
她想到一个一直未曾想明白的问题,崔老夫人也在怕前朝那些残留的势力,所以前世或许并不是崔老夫人下手害死了自己那些至亲的人。
如若崔老夫人有能力害死娘亲,她就不会因为怕清河崔氏和楼贵妃被推入风波中,以死破局。
谢夫人更只是个递刀人,真正的人或许还在后面。
“人命?”楼造看着楼画语,摇头苦笑道:“曾几何时,我也跟你一般看重人命,爱惜一草一木,一鸟一虫,可你看……”
楼造伸手指了指窗外那些吵闹的鸟:“它们被养习惯了,放也放不走,再也没有野性,该如何?”
“你放它们出去,它们也只会饿死,还不如养在笼子里。”楼造慢慢起身,看着那些色彩斑斓的鸟:“或者,杀掉它们,这样其他鸟就不会再入笼。”
“祖父认为老夫人老辣么?”楼画语看着那个站在窗前高大的背影,突然为老夫人有些不值。
她或许为了清河崔氏,才嫁给眼前这个人,可终究也为他生儿育女,让楼家步入鼎盛。
楼造摆了摆手,朝楼画语道:“我以为元娘将死,与你之间或许有话可谈,可见你还未到那时。下次有机会再谈吧,你先回去吧。”
“是。”楼画语起身福了一礼,楼造或许以为自己会为他所用,可却没想到她终究走到不他那种境界。
只是缓步退到门边时,却轻声道:“老夫人的老辣,是可以用自己的命来为家族,为子女谋划一个出路。不知道祖父的老辣是什么?”
“杀掉那些有不同见解,或是不听驱使的人么?”楼画语阖上了眼, 转身离去。
楼造却依旧看着窗外那些鸟,看着楼画语出了门,将草地上的鸟惊起,有几只惊叫着朝院墙飞去。
惊叫着就跃过院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还是年轻气盛啊。”楼造伸手撑着窗,看着外头的二管家道:“找到刚才飞走的那几只,处置了吧。”
二管事拱着手不敢应声,待楼造关上了门,这才招呼人来杆网抓鸟。
楼画语出外书房后,身体有些发抖,那拢在袖中的手慢慢的发凉,只得大步朝院中走去。
今日才是首丧,治丧的仪程还没有出来,所以并不需要去守灵。
楼敬辕也只不过在前院打了个转,就随宋金回来了,在楼画语院中将前院的情况说了,怕明日有事,楼画语就让他先回院中歇息。
楼画诗却已然去了春晖堂,说是崔九娘叫她过去帮着折宝塔。
“九娘子说您不用担心,她知道世子夫人有事,但对您有所防备,九娘子去探探话也好。”桃夭说这话时,倒也有些欣慰。
所谓的折宝塔,就是用金银纸折成金山银塔的模样,在灵堂上烧。
这东西虽然有现成的买,但也需子孙亲手折一些,以表孝意。
楼画语对楼画诗倒不担心,就算有事,她现在也有那个失控的巫术可用,至少在内院妇人之间,无人伤得了她。
她只是感觉有些疲惫,这个承恩侯府,她一直认为最大的敌人是崔老夫人,可没想到,真正隐藏的人,往往在后面。
关雎少见她脸色这般疲惫,忙将房中的人清空,伺候着楼画语先歇息。
只是刚关了门,正要去关窗时,就见外头颜铁明站在窗下,一把将窗子拉住,朝她摇了摇头。
关雎有些不解,伸手扯了扯窗子,悄声道:“娘子要歇息了。”
“殿下会过来。”颜铁明脸色有些发沉。
却见楼画语已然走到了窗边,忙松了扯着窗棂的手,拱手道:“孟阳那边已然传来了消息,袁崇信暗通匈奴,被石崇拿下,杨怀舟点孟阳之兵,防止匈奴铁沁尔部从西凉入境。”
“叶英信在哪里?”楼画语站在窗前,看着颜铁明道:“周先生呢?”
“暂时还没有消息。”颜铁明手心带着汗,只得上前,悄声道:“殿下或许会去怀庆。”
楼画语点了点头,看着外间沉沉的夜色,朝关雎道:“留着窗吧。”
事情已然开始,怕是谁也再也不能安然脱身了。
姬瑾来的时候,楼画语还未睡,正在清理着帐薄。
他依旧走的是窗户,见楼画语衣着整齐的坐在那里,内室虽无人,却燃着香,红泥小炉上烧着水,知道五娘是在等他。
原本心中的颤意瞬间消失,就好像劳累了一日,回到家中,娇妻明灯,只待君归。
“殿下,坐。”楼画语见他站在窗前不动,拿铁钳子将炉中炭火拨弄了两下。
小炉中火光大盛,水沸后,给姬瑾泡了杯茶道:“宫中如何了?”
“母妃已然病了。”姬瑾说这话时,脸色毫无波澜,而是直接拿了两卷帛书放在楼画语面前:“这是二舅给我的原件,我已然着人抄录过一份就行了。”
楼画语看着那泛旧的帛书,有些不解,打开一看。
只见内里街道整齐,坊路清晰,连城墙和卫所都画得清清楚楚。
另一份上,更是六宫十二殿皆历历在目,更甚至有暗道秘室种种不一而明。
她抬眼看着姬瑾,沉声道:“爹爹何时给你的?”
“他在护国寺离开之前。”姬瑾将那东西塞给楼画语,轻声道:“老侯爷给他,或许是知道他不会在京中,但老夫人一死,他就得回来,怕老侯爷会要拿回去。”
“我虽着人抄录了一份,但暂时没有安全的东西装,那七巧玲珑盒暂借我一用。”姬瑾倒也没有隐瞒,握着楼画语的手道:“五娘有空就看看,承恩侯府所在颇为巧妙。如若二舅和舅兄回来,让他们抄录一份也好。”
“好。”楼画语并未在意什么“舅兄”的称呼,紧握着那两卷帛书,看着姬瑾道:“你何时走?”
“大概明日晚间。”姬瑾嗓子一紧,抬眼看着楼画语。
眼中有着无限柔情,却更多的只是无奈。
他也想留在京都,与五娘煮茶夜话,可他不能。
从怀中摸出一张纸,他拉住楼画语的手,将那张纸郑重的放在她掌心:“五娘可要收好,跟那两卷帛书收在一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