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两半
楼画语静静的看着姬瑾,他脸色慢慢变白,青筋涌动,又缓缓变成青色。
前后皆不过在一瞬之间,这让楼画语想起了前世,他将自己压于软榻之上,捏着自己的下巴的时候,也是这般脸色发青。
手不由的拢紧了被子,身子出乎本能的往后缩了缩。
姬瑾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猛的压了下去,抵着她的额头,沉声道:“五娘看着我,你在害怕什么?”
无论是哪个女子被人那般凌辱,也会有些惧意的吧,楼画语却努力抬眼,沉沉的看着姬瑾。
两人额头相抵,楼画语额头都能感觉到姬瑾那炙热的温度,微热的气息扑在脸上,又上涌,吹着眼睫有些发痒。
她在心里努力告诉自己,不用怕,那些都过去了。
但姬瑾那双夹着怒意的眼里,透着一股了然的神色,勾着嘴角沉笑道:“五娘一直在害怕我,对不对?所以从头至尾,五娘就没有想过真正与我成婚对不对?有的不过就是一时逶迤,暂时的权衡之计是不是?”
春被并不是很厚,他虽不敢用力压下,却依旧能隔着被子感觉到被下那具身体的玲珑。
两人这般相贴,本应该跟那晚一样,身燥体热的。
姬瑾此时却感觉好像捂着一块寒冰,从头发到脚尖,从里到外,凉得了个彻底。
楼画语因他的话不敢动,努力让自己平稳下来。
“五娘问我,如若你心无谋算,没有助力,我会不会求娶。”姬瑾伸手,抚了抚楼画语的脸,少女肌肤吹弹可破,隔得近,清晰可见上面一层层细若桃绒的绒毛,随着他的呼吸轻轻的颤动,像极了这会五娘的心吧。
姬瑾慢慢起身,原本的怒意瞬间散去,脸上只带着一股萧索之味,将那张纸放在眼前看了看,苦笑道:“那五娘可否告诉我,从我求娶之后,五娘可否有片刻,真心实意的想与我成婚,与我共结良缘,或是与我不过静坐清谈,无关其他,只是想着我这个人片刻就好!”
从他认识五娘开始,两人所谈,不是朝堂就是后宫。
只有那时,五娘才会沉静的和他说话。
可到现在,姬瑾发现,两人从未谈过其他,爱什么花,喝什么茶,赏什么景。
他们之间,更像共同谋划的门客,而不是情窦开了娘子和郎君!
他想笑,却发现脸僵得厉害,低头本想随意的将信笺折了折,却没想用力过度,轻轻一撸之时,居然破成两半。
姬瑾看着手中两张破旧的纸,心烦意乱,朝楼画语沉声道:“这一纸婚约,对你暂时也还有些用,就这样吧,三年之期一到,我定会仪约而行。”
如若此时解了婚约,她身为娘子必受人非议,已然及笄,就算父母不为她婚事谋划,也自有人逼着她再定下婚约。
姬瑾慢慢起身,试着将两半信笺合了合,可就算合上了,依旧也是两张了
最后却又一摆手,将被撕成两半的信笺收入袖兜,依旧从窗口跳了出去。
只是这次,他没有回头。
楼画语却从头到尾安静的躺着,看着床帐上绣的淡粉春桃。
只是那桃花好像经了春雨般,怎么看都有些模糊,待她伸手揉眼时,这才发现眼睛有些湿。
姬瑾出了承恩侯府,到坊外取了马,也不让人跟着,一路策马直入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的门房见是他,忙迎了出来:“三殿下可是要找王爷?王爷在外书房,小的这就带你去。”
这位据传最是随和近人的殿下,不知道为何脸色铁青。
“告诉义兄,我在院中等他。”姬瑾却将马鞭朝门房手中一塞,大步朝后院走去。
门房想拦,但叫了几次,姬瑾都置若罔闻,只得急急去外书房禀了秦昊。
姬瑾到了楼画语那个院子,不顾院中洒扫婆子的惊呼,从角门取了把花锄,到院中墙角那棵桂花树下刨出了两罐果酒。
也不顾泥脏土污,直接用锦袍裹着擦拭干净,然后坐在院中石桌之上,拍开一坛就开始喝。
这是南疆的果酒,去年中秋,他从五娘那里偷了半坛,舍不得喝。
毕竟五娘醉酒记不得那事,他想等两人成婚后,两相情悦,再拿出来喝,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媒人。
年前他到镇北王府布置这院子的时候,就从钱氏商号买了两坛,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埋在了这处院子的桂花树下。
承恩侯府里人多,他不好放肆,可镇北王府,太妃和秦昊都以五娘为重,就算他放肆一点,也不会说什么。
镇北王府下人的嘴,有多严,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还妄想等五娘再住到这里时,刨出酒,就着几个小菜,两人或月或赏花,可互诉衷肠,或谈诗论经,或是随意说点什么。
只要对面坐着的是五娘,怎样都是幸事,结果这酒,还是他一个人喝……
秦昊进来的时候,却见姬瑾一身锦袍沾了半身黄泥,一坛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双眼却已然憋得通红。
洒扫的两个婆子远远的站着,也不敢靠近,更不敢出声,见秦昊摆了摆手,这才忙退了出去,还将院门给掩上。
秦昊坐在姬瑾旁边,伸手想拍开另一坛,却被姬瑾一把摁住了手。
少年唇色微润,双眼憋得发红,却又透着一股清醒。
“义兄。”姬瑾拍了拍秦昊的手,一伸胳膊,将那坛子酒拢在臂弯,朝他摇头道:“这是我的!”
秦昊脸色沉静的看着姬瑾,他一手拎着只剩一半的酒坛,一手却紧紧拢住未开的那一坛,双眼沉沉的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郑重的重复道:“这是我的。”
“殿下认为该是你的吗?”秦昊只是平稳的说了一句话。
这般的姬瑾,他倒是能有幸见两次。
一次是现在,一次是前世。
那是他大婚之日,他那时已登帝位,自是无人敢敬他酒。
可他却招自己入泰和殿,也是醉得这般薰然,不过却不是这般小孩子执拗,而是沉沉醉醉的问他:“义兄暗中调动漠北边军,又与宁国公府为谋,是何意啊?”
那时他已然有帝相威严,就算醉酒也沉着。
秦昊当时也是沉默,他却握着玉壶走了过来,如幼时一般揽着他的肩,沉声道:“义兄,其实这帝位也没什么意思,想要的,还是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