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猛龙过江番外一走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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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该是寒冬的时节,温暖的气候却有些反常,潮气积成雨点,漓漓地湿了这一片碑林。
    放下手中素花,灰暗大理石色调中平添一抹白,暂时的鲜活,其实早断了根绚烂不了多久。放眼望去,视线左侧山丘环绕如深影,而前方一马平川与低谷接壤,远远观塘兴建起的连排公屋矗立在天空之下,很高很密,也是灰色的。
    凭吊片刻,曾经他觉得这样的结局太过残酷,现在竟有丝羡慕这样与世无关的平静,快过年了,至少照片中的一家人永远定格在团聚之下。
    身后几人同样没有言语,一同洒落几杯酒,伞面暂时遮挡火苗,这样一炷香后,伞下的人生还得继续在这浮世争斗。
    离开前,他让其他人先出墓园,自己绕到遥远的另一头,这片区间拥挤不少,石碑也略显凌乱,荒烟漫草纵横交错,循着记忆找到那紧邻的一新一旧两张照片,任凭曾经呼风唤雨,在死亡面前最后都是公平的,那个男人的笑容此时看上去只是淡淡,一旁老妇的面容则是最终无忧失智的纯然。
    有些意外两碑之前各有花束,他几乎能想像出她独自来此的身影,一个有心人,然而靓坤坟前的花却令人疑惑,白色玫瑰尚未凋零,甚至在霏霏细雨之下仍然娇媚,应该就在这两叁日之间。
    风云流转,人走茶凉,靓坤死了都有六七年,无妻无子,老母也在去年过身,还有谁会来看他?
    摇摇头,懒得多想,他不清楚靓坤实际上是怎样的一个人,在贪婪野心和张牙舞爪之下是不是还有些什么别的。江湖浮沉,对人性的复杂理解的更多,那人也许曾无情杀戮无辜稚子只为斩草除根,也许也曾大发善心赏街边残乞几万现金,当这些都过去,唯有记忆证明曾经的存在。
    几年之间,江湖格局在此消彼涨之下再度稳定下来,洪兴这面大旗就算残旧,依然有重量,而东星的叱咤却是彻底承了势,九七之后,马照跑舞照跳底下暗潮汹涌,只是更为隐密,江湖从来便不可能真正消失,甚至,自古以来白道同样是江湖的一个组成部分。
    走到如今,也曾感到厌倦,然而不知不觉间已没有退路,许多欲望推挤着他,那些东西包裹在友情和义气之下,无法拒绝。
    同时,心底总一直有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发声,这样的半推半就,其实是虚伪的,年后,无意外他即将问鼎洪兴龙头之位,这是大势所趋,社团被李兆基拖磨这些年,时也运也,如今他羽翼已丰,他知道自己不是没有欲望。
    一直到夜色深沉,他从张灯结彩的热闹之中脱离,大天二的新酒吧开幕,在繁华的中环附近,装修精致高档,请了几个小明星到场,媒体采访,甚至还有议员过来公关。
    这年头黑社会隐在炙亮的天光之下,让人根本觉察不出,洗白的生意流动的金钱,确实比当初卖丸的低下来得理直气壮。
    蕉皮笑得看不见眼,他和包皮自然都入股了,看着他,陈浩南依然常常想起死在澳门的巢皮,两个人就算长得再像,终究不同,不过这家伙比巢皮单纯的多,莫名地就被包皮拐来混了黑道,没心没肺,总也令他怀念起少年时和山鸡他们一起跟着大佬b在慈云山的岁月。
    浮光掠影,他自嘲地笑,是不是老了,总想以前的事。
    霓虹灯火在车前闪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镁光灯下的她便这样撞入眼中,在这些年中偶尔会有这样的时候,他渐渐习惯了,并未陌路,相反的,很偶尔,两人会有些问候,巨大电子看板中的她依然很美,岁月并未在那张脸上留下痕迹,圆圆的大眼柔媚许多,深深地,像一汪泉。
    叭!
    突如其来的催促震醒神思,他下意识拨动档位,油门上的脚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紧急踩上刹车,后方的车似未料到,追撞上来,幸而只是起步速度不大,他吓了一跳赶紧下车,大灯前湿漉漉的斑马线上一个小身影,呆坐在地。
    没有理会后车驾驶的喝骂,他赶紧抱起那个细路囡,你有无事?撞到哪里了?,四下张望,马路一侧有个顿住步伐的中年妇人,他抱着人起身,不知是不是家人。
    正欲开口,那女人已经跑来,直接要接过孩子,他想着自己应该直接带她们到医院检查,然而怀中的孩子却紧紧地搂着他,纤细的胳膊微微颤抖。
    No,  No,  I  don't  know  her,我.....我不要,,她看上去只有五六岁,英语粤语都很标准,不知道为什么,清甜的声音令他的心脏重重一震。
    唔好意思,唔好意思,,妇人伸出手,笑得和蔼。
    抱歉,我车你哋去医院吧,小朋友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他忽略心底怪异的感觉,那双小手紧紧拉着他,也扯过他的视线,近在咫尺的小脸眉目细致,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其中的惊慌宛若实质。
    “唔晒啦(不用啦),唔咩嘢(没什么事),唔晒去医院,来,宝儿我哋走啦,下次不要再乱跑,好危险慨!
    叔叔,我...  ...我不要跟她走,我叫欢欢,不叫,宝儿,,那张小脸上满是惊吓,但却极力忍着眼眶里的泪,翻来覆去地说话,死死搂着他的脖子。
    哎呀,宝儿,你再这样不乖!先生,唔好意思,小孩子被骂就乱跑,还撒谎,,那妇人面容含怒,一只手抓上女孩小臂。
    Let  me  go!,小女孩尖叫着猛烈甩动被大人抓住的手腕,他神色一凛,抱着女孩退了一步。
    你系小朋友什么人?,那妇人看着有五十多岁,说是小孩的母亲未免牵强。
    喂!车子开走得唔得啊!挡在路中间大家怎么走?,身后是更为混乱的噪音,即使是深夜,还是有些车流。
    你什么意思?快把小孩还我!,那妇人倒眉一竖,伸手再抓,小孩吓得发抖,细嫩的皮肤贴在他颈边像丝滑的牛奶。
    叔叔,我真的不认识她,,她已经带上了哭音,佢唔系我妈咪。
    你再撒谎,我打死你!仲有你,快把小孩还我!    ,
    他直接忽略女人的咆哮,看样貌气质,这妇人实在不像小女孩的家人,我报警吧,等警察来再说,
    有些搞笑,一个黑社会还是有需要报警的时刻,奔驰跑车横在红绿灯前,但小孩紧紧抱着他,放不了手。
    你妈妈呢?,挂了电话,他抱着孩子站在路边,谁知道那妇人看他真报警爆了一串恶毒粗口竟走了。
    我唔知啊,,讲到妈妈,小孩忍不住啜泣,盈润的泪即使在暗夜之中像珍珠一般动人,他心中一软。
    我同mommy  shopping,睇到个拿彩色balloon的熊,好可爱,还有棉花糖兔兔,我玩他们得好开心,然后就找不到mommy了,我一直找,后来这个人讲她知道我mommy在哪里,.....
    听起来是个拐带孩子的故事,夜色深沉,原不关他的事,但此刻一股奇异的心绪却在这份童言童语之中沉溺,驱散了一整日以来的淡淡压抑。
    叔叔,,小孩拉了拉他,等了半晌警察也没来,你带我找mommy好不好?
    “我?,他呆了呆,心中骂着香港警方的效率,小朋友,我都唔识你mommy系边,点搵?
    我好肚饿,那你带我吃东西好不好?,那双杏眼看上去又饥又累,很是可怜。
    你不怕我是坏人?,啼笑皆非,
    你不像,你靓仔,,小女孩认真地捧着他的脸打量了一阵,他忍不住微笑,你还懂靓唔靓?
    当然啦,我mommy也好靓,我长大都会同她那样靓,不过你比school一班钟意我的男仔都好看,
    心下微哂,看这顾盼的姿态,假以时日,小女孩估计真有颠倒一票小男仔的实力。
    你想吃什么?,她人小腿短,应该是在附近走丢的,她提到shopping,可能是在附近的百货公司,然而现在早已打烊,原想直接将人送到警局,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反正也不差这吃东西的片刻。
    到士他花利街,他才想起来忘了问孩子倒底有没有受伤,奔驰应是没撞上,估计只是吓跌在地,小孩拉着他的手走在前面,稚嫩的掌心很小,心底又泛起异样,摇摇头,甩开自己的胡思乱想,难道真是老了?
    镬气循着微风蔓延,在湿冷的冬夜隔出一片爆炒的热力,大排档生意兴隆,孩子看上去应该爱吃西式的东西,但她说想吃那种炸的脆脆的面。
    南哥!
    一张桌前几人微微一愣,都站了起来,是堂口的两个小头目和马仔,到是巧了,他们的眼神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来回,还上升不到八卦的阶段,纯粹是画面太过违和而产生的不解,没听说南哥有什么固定的女人,更别提孩子,但一个洪兴重量级堂主也不可能帮人当保姆吧?小女孩长的精致漂亮,仔细一看,却和那男人出奇的和谐。
    他点点头,没有解释的意思,跑堂小哥仔自是认得这些江湖上的头面人物,赶紧安排了一个小桌,小孩大概真是饿了,一坐下肚子便咕咕叫,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很可爱,赶紧点了菜,
    南哥叔叔,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她似乎也是个胆大的,从逃脱拐子的事平静下来后,面上好奇地张望,并不怕生,长发微微的卷曲像个娃娃。
    他又笑了,我叫陈浩南,你可以叫我南叔,你觉得我做边行呢?
    她认真的像是在思考,你好看过电影里的Andy,你都系拍电影的吧?
    Andy?他意外地又笑,这个现在如日中天的明星,难道fans层已经低过十岁了?曾经也有个人说他和Andy相像,似乎,不只是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思绪的脉络令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你爸爸妈妈做边行慨?住在哪里?,他不知道要不要和一个孩子说他是行古惑的,也许她也无法明白那是什么,索性略过这个问题,就着端上的炒面,小孩被转移了注意力。
    怕她烫着,他端了个小碗另外盛了些,她却吃得很斯文。
    我同mommy住在Vancouver,我没有爸爸,但我仲有外婆小舅和小姨,,她咽了一口,眼睛很灵动却已经理解了忧伤,他忽然有些无措,本就对孩子没经验,还是这样一个水嫩的小女孩,惊觉这个问题说不定已经伤了孩子的心,
    唔好意思,,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了歉。
    她奇怪道,外婆passed  away点解你要sorry?你也认识外婆吗?
    有些反应不过来跳跃式的对话,又说了几句才弄明白,孩子的伤感是因为外婆刚过世倒不是因为单亲,老人想要落叶归根,所以母亲才带着骨灰返港入土,死亡的意义对她来说也许还是模糊的,但大人的情绪却会感染,见她忽地低落,他的心竟也为之一紧,好似最不愿看见的便是这稚嫩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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