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郁清梨自然却之不恭。
这边江煦刚从朝堂休沐回来,就听闻江蕊来了郁清梨的铺子,来不及卸下官服,抬脚匆忙朝着郁清梨的铺子走去。
郁清梨正在给江蕊选护肤品,同她解释每个种类的用法和功效,江蕊听的入神,时不时发出惊叹,出自心底的喟叹,看向郁清梨的目光就难免生出崇拜之感。
郁清梨转身去拆试用装,便见江煦之略显匆忙的来了铺子。
见二人相安无事,江煦之心口才略微松了口气,便听江蕊开口道:“怎得官服还未脱下?”
这话有些打趣,看似是问江煦之怎么来的这么匆忙,其间含义却是想要见郁清梨竟然连官袍都来不及脱?
江煦之没成想,倒是叫自己家姐姐这么打趣,旋即调转视线,收回落在郁清梨身上的目光道:“有事同郁清梨讲。”
“嗷~”江蕊狡黠一笑,抬手扬了扬,示意江煦之先说。
江煦之不好再扯开话题,便道:“明日出海。”
郁清梨放下试用装,递给江蕊,点了点头道,若无其事道:“我知道啊。”
江煦之:“......”
江蕊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却还要憋着装作自己是在涂抹那膏脂,眼珠子都要斜上天。
江煦之被江蕊这么一笑,耳朵连着脖子瞬间通红,仍佯装镇定道:“我没告诉你,你怎的知道?”
古川不明白江煦之在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直接堵死了他的后路:“昨儿个主子您吩咐我,叫我通知郁姑娘,您忘了?”
江煦之:“... ...”
他从未觉得古川这么欠收拾过。
这下是装不得了,江煦之一甩袖袍,然后对着江蕊道:“知道便好,那就不打扰阿姊同清梨叙旧,我先回去了。”
只是走的时候郁清梨觉察出江煦之满脸的:我不高兴,你别惹我。
她收回视线看向江蕊,却见江蕊正掩唇吃吃笑。
江蕊走的时候直接给郁清梨留了张大额银票,郁清梨这哪敢接?最贵的也不过才二两银钱,诚惶诚恐要还给江蕊。
江蕊推笑道:“就当是定金了,本来就是为了来看看你这生意的,而今能这么好,哪有阿姊吃白食的道理,就当是包下了后面来我襄阳侯府的钱吧,以后少不得要你帮我化妆的时候。”
推脱不得,加之江蕊也确实不缺钱,郁清梨只得收下:“若是以后阿姊有要我的地方,只管吩咐,我提上我的化妆箱就冲去侯府,只要侯府下人不拦我,什么时候都行。”
江蕊笑着应下。
次日一早,江煦之的门前便站满了军士,足足一百多,高家父子哪见过这等场面,高仲更是吓得大门不敢出,趴在门边乌龟探头似的,偷瞄齐刷刷看向他们父子二人的军士,抖着声对高父道:“俺爹,这都是真的不?”
高父更慌,但是在自家儿子面前,不好太怯懦,于是挺了挺胸膛,气沉丹田,大喝一声道:“你掐俺一下。”
高仲:“... ...”
待他们二人被郁清梨领着送到众将士面前,高父早已经双腿哆嗦,磕磕巴巴的冲着古川问好:“将,将军好。”
为何这么喊,只因古川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同别人不一样,加之那气势,更是威风。
高仲见状,也学着高父冲古川问好。
古川吓了一跳,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将军。”
高父哪见过这等阵势,想了想,又道:“主子好。”
这回,总该没错了吧?
却见江煦之从门边跨了步子出来,古川连忙跑过去:“主子,都准备好了。”
高父只觉得五雷轰顶,连着喊错两次,会不会被杀头?
郁清梨觉得好笑,冲高父柔声道:“莫怕,军营里的将士都很好,你们一路上有他们照顾,就算是海贼遇到了也不慌,只需要将棉花和棉花种子带回来,这一趟便算圆满。”
待看着大部队浩浩荡荡朝着码头走去,郁清梨才心下安定,只是,那赵忠不知道是不是暗地里也在查这几个人的下落,她又没什么得力助手,若是叫江煦之知晓,恐怕会突生枝节,毕竟这件事本就与江家有关。
东洲那么多的百姓,又去了哪里?都是谜团,当初给江越定了案后,东洲一夜间消失那么多人,基本就成了谜案,后来再无人翻供,可是她不能眼见着江家就此衰落,更不能叫江越和郁氏落的牢狱之灾。
江煦之见她出神的看着走远的队伍,问道:“想什么?”
郁清梨被唤回神思,笑的有些敷衍,温温吞吞道:“想早些结束。”
旋即迈着步子进了屋,至于结束什么,只能由着江煦之自个儿猜测。
江煦之转身,看着郁清梨走远的方向,瘦小的身影落在他眼中,一眼望去,总觉得今日的她,很不开心,那笑容里都掺杂着疲惫。
不对,他何时对郁清梨这么上心?待意识过来,心里那股子异样的感觉肆意生长,如春芽儿般探出了头,再也遮不住。
下午时分,郁清梨闲来无事,开始算着半个月的进账和花销,袖桃给在算账的她送了点小点、花茶,同郁清梨道:“方才瞧着街市好热闹,这两日因为小宛国商户的原因,倒是有些年味儿了。”
郁清梨放下笔,替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后放下茶盏,懒洋洋的舒展了全身筋骨道:“那还早着呢。”
袖桃拿着布子替郁清梨擦掉洒出来的茶水,忽然贼嘻嘻的凑头撑着桌面,看向郁清梨,诡笑道:“姑娘,你发觉没有?”
郁清梨伸手推开靠近的袖桃,斜了她一眼:“发觉什么?”
“世子爷啊,您没看出来?”袖桃非常头疼自家这位神经大条的主子。
郁清梨还在嚼着糕饼,满不在意道:“瞧他做什么?”
袖桃嫌弃的看了眼郁清梨,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不是也好?自家主子好不容易看开,若是在陷进去,还得扑的满身是伤。
郁清梨记好了账,又开始拿着纸笔设计新的包装,最近铺子里的化妆品更迭的很快,基本上留不下来存货,倒是有那么点供不应求的味道。
前段时间主打的都是一些平价美妆品,这次她想推出一款店铺主打的上等套装,若是真能推出去,还能攒多些钱,今年分红也给老夫人多塞点,到时候保不齐还能再扩展店铺,多添些人手。
想着想着,竟然不自觉笑出声,一想到那金灿灿的金子,就忍不住加快了手上动作。
忽然听见门边的敲门声,只见古川蹑手蹑脚的探着头,做贼似的。
郁清梨看向他,将笔置于笔搁上:“你怎么来了?”
平日里古川一来铺子,每回他还进屋,袖桃的声音就赤条条响起,今日没听见袖桃的声音,该不是?
郁清梨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站起身子,走到古川面前,看着他手上托着的东西审视道:“你别告诉我,你是从后墙爬进来的?”
古川嘿嘿一笑:“哪儿能啊?我是飞进来的,要不然袖桃妹妹又该不让我进门。”
郁清梨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袖桃和古川上辈子是不是仇人,回回见到,不是袖桃冲他呲牙咧嘴,就是古川一直惹袖桃,猫鼠一窝,不得安生。
郁清梨好奇的伸手挑开方帕,随随瞥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眸中闯入一方胭脂红的布料,她蹙眉:“世子叫你送来的?”
古川连忙摇头:“不是,襄阳侯夫人送来的。”
“蕊表姐?那她为何不直接送我府中,要你们嘉印府给我送来?”
古川又一阵摇头:“不知,对了,世子爷要我告诉郁姑娘您一声,今晚有花灯集会,他说,襄阳侯夫人叫他带您去赏花灯,叫我来问问您去不去。”
这话问的弯弯绕,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非要扯上那么些,郁清梨也没想旁的,自从来了大昭,她还真没参加过什么有意思的活动,既然有花灯集会,不若事瞧瞧,凑个热闹,看看大昭的花灯节是什么样的。
郁清梨伸手便要去接托盘,忽然听见袖桃嚷嚷着嗓子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掐住古川的耳朵,凶巴巴道:“好啊你!不让你从大门进,你还敢跟我爬狗洞!”
古川急忙将手中东西脱手,就去捂耳朵,边缩边躲:“姑奶奶,谁爬狗洞了,我是□□□□,你快松开,我给郁姑娘来送东西,现下便走,现下便走~”
郁清梨看少年少女打作一团,笑的前仰后合,真是两个冤家,多好的年纪。
待古川终于摆脱了袖桃的桎梏,连忙冲去墙边,对她恶狠狠道:“小胖桃,你等着,迟早我要叫你在我手里哭!”
这话一出,袖桃伸手拿起门边靠着的木棍就要去打,古川一个飞身上了墙,冲袖桃哼了一声,不见踪迹。
“呔,这流氓也配进我们院子?姑娘,他给你送什么来了?是世子爷吩咐的么?”袖桃赶走古川后,就连珠炮似的,一阵发问。
问的郁清梨一阵嗔目结舌,哑口无言,她点了点头道:“蕊表姐叫古川送来的,说是让我们今晚与世子爷一道出去赏花灯。”
“哇,今晚有花灯么?怨不得我瞧着路两旁都开始摆起来了,那我们姑娘可要收拾的妥妥当当。”
袖桃眼巴巴的瞧着郁清梨手中托着的衣服,郁清梨笑着掀开方帕。
只见珠光白的绛碧结绫复裙做内衬,罗纱裙褶细密,如雾般飘遮着裙花,纱裙下隐露着色彩花纹,做出层次感,裙缝处加以金线,腰裙沿下坠碎珠,两面绣裙花,裙下响铃一串,倏一提起,叮当作响,那声音清脆悦耳。
胭脂色的生领大衣,袖子宽大,捻金线织的麒麟补子,配以凤尾做穗带,又坠双珠,锁边处是细碎的无尽夏,无尽夏,绵延千里。
其华贵程度,叫郁清梨和袖桃瞠目结舌,且不论珠玉,光是这布料,都是极品,至少迄今为止,她们还没在京都瞧见过。
袖桃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这一摸,好似双手泡进了流动的溪水中,绵软顺滑,仿若无物,却又出奇的暖和,她诧异不已:“侯夫人竟然能舍得给姑娘您用这等料子做新衣么?”
郁清梨疑惑道:“怎么?这布料还有讲究。”
她倒是个门外汉,只知道这布料看着华贵,关于布料的来历她倒是无所察觉。
袖桃仰起头要给郁清梨科普:“这是自然,您不知道这是皇上赐的料子么?”
郁清梨蹙眉,晕晕乎乎的摇了摇头,又听袖桃道:“只有三品朝上的臣子才有呢,统共也没几个臣子有,一人一两匹也就,听说是西域进贡的,倒是没想到侯夫人竟然被赐了这几种花样。”
郁清梨噢了一声,然后将衣服拿起:“蕊表姐倒是有心了,下次见到她,得好好谢谢才行。”
于是伸手拿起那衣物,朝着身上比了一比,又听袖桃啊呀一声,吓得郁清梨一惊,斜了她一眼道:“又怎的了?”
“不过这侯夫人怎知姑娘您的尺码?再说,这么赶的时间做出来质量这么好的襦裙,想必废了不少心思。”
郁清梨摇摇头,没多想,“许是蕊表姐眼测出来的?”
袖桃反正开心,也顾不得深思,伸手又摸了好几把,羡慕的道:“今晚我们姑娘必定艳压众人。”
江煦之正坐在屋内给花灯画着图案,古川揉着耳朵进了屋,边走边骂:“这小胖桃个子不高,手劲儿倒是不小,下回看到她,得躲远点。”
瞧见江煦之正在全神贯注的画着什么,遂挪着步子,小心翼翼的探了过去,江煦之早有感知,一个转手,直接将花灯藏了起来,睨了一眼古川,剑眉微蹙,淡声道:“送去了?她怎么说?”
“郁姑娘说晚上收拾好了等您,主子,这有图案的花灯那么多,你干嘛自己废这心思画呀?”
古川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主子了,明明侯夫人也就让主子领郁姑娘出门去玩玩,这襦裙分明是他自己命人去找好些个绣娘,用的自己布料,为何要推辞给侯夫人?
就同郁姑娘说是自己这边出的就是了,届时她还得承这边的恩惠。
不对,他心下转念一想,若是郁姑娘知道这是主子送她的,保不齐到时候又自作多情,缠上他们主子,回头又是鸡飞狗跳,想到这连忙摇头。
只是他瞧着,那衣服极合郁姑娘身形,主子是怎么测的郁姑娘的尺码的?
他皱眉想的头疼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最后得到的结论是,主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必定是上次那射艺,叫他提高了眼上功夫,现在随便一瞧,都知道穿衣几尺了。
只是——主子竟然开始画花灯,他有什么心愿未完不成?
待看着古川挠着脑袋出了门,江煦之才冷着脸将那花灯拿了出来,继续在上面细细画着,只见上面,一处是兔子,另一处是两只并头的鸳鸯,他的嘴角笑意溢的毫无知觉,眼底竟然掺杂了一丝旁的感情,交织在那墨色的眸子中,更显流光溢彩。
风流少年的绝世风骨,好似入了画。
他将自己的这番举动认定为是为了感谢郁清梨。
其实也的确是亏了她,若不是她,射礼时,他早已中途离场,恐怕现在等着他的便是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了罢,总不能自己以身犯险,还要拖累一整个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