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老吴家自打富贵起来，一直都很低调，没怎么张扬过。
    吴炳华常年在外，带出了十里八乡不少的农民工干建筑。即便是不满者有之，但大多数人对这碗饭还是充满感激和戴德的。
    至于张惠兰常年在家，对待乡亲乡邻的，依旧是老样子，没有倨傲，更没有翻脸不认人。
    可以说是相当难得了。
    如今遇上小辈金榜题名的大喜事，想要大操大办一回，完全在情理之中。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
    毕竟老吴家二十多年前，经历那个黑暗的年代，可没少受各种非人的罪。如今小辈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了，意味着老吴家经历了风雨，终于迎来了彩虹。
    所以这事的确值得大书特书。
    带着中年人头脑的吴涛，知道老人家是怎么想的，所以也没阻拦这事。
    只是当他带着俩张录取通知书赶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头除了老爷子和老娘，没别人。
    这哪是迎接天才状元的阵仗啊？实在太寒酸了点。
    “妈，我爸呢？”
    “哦，你爸呀，明天回来。”
    “那叫我这么急吼吼地回来干啥？”吴涛也是一肚子幽怨。
    毕竟这几天秦潇潇正筹备操盘的队伍，准备开赴泰国呢，很多事情他都在盯着。
    这下好了，上亿的生意顾不上了，却回来大眼瞪小眼。
    张惠兰拿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两张录取通知书，嘴里头却轻飘飘地打发道：“急啥呀，后天才是正日子呢！”
    吴涛正想说，我这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你这让我回来干等两天？可是一看到老爷子捧着自己那录取通知书，眉开眼笑、乐不可支的样，心中的急躁突地就烟消云散了。
    得，就当回来陪老爷子了。
    毕竟老爷子这把年纪了，能多陪一天是一天。
    不过眼光逡巡到只顾门头刨饭的小江和黑蛋头上，原本心情不爽利的他，顿时露出笑容。
    小江吃得正香，抬头夹菜时，看到大哥嘴角这迷之微笑，顿时吓得一哆嗦，“哥，你瞅我笑干啥哩？”
    “瞅你咋地？”吴涛摆出大哥的威风，借着这老吴家长孙出息的风头道：“我说你呀，还有黑蛋，俩人学习上都长点心吧！别以为在这梨园村小学考个第一，就是天大地大唯我独尊了。真正到外头，比你强的人多了去了……”
    小江的胖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倒是黑蛋扎着深邃的大眼睛，听得格外用心。
    “哥呀，你烦不烦，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顿饭了？”
    老爷子一听，啪地拍桌子了，“二小子，你哥说得有什么错？饭要好好吃，书更要好好念，你瞅你写那字，跟狗爬似的，一看就没大出息！我告诉你，从今儿起，你哥说什么，你都得听着！乖乖听着！”
    老爷子一助攻，小江顿时势单力孤了。可怜巴巴地向最袒护他的老娘求助，不料张惠兰也是一摆手，“你别看我！有本事跟你哥一样，把这大学录取通知书给我捧回来……”
    得，这回彻底孤立无援了。
    没办法，考上大学就是正义。
    翌日，在小江被操练得抓耳挠腮，黑蛋屡屡倍受嘉奖的时候，花婶先回来了。
    花婶是自己开着奔驰车回来的，看得园子里的张惠兰，差点没认出来。
    “哎哟，他花婶，我这差一点就没认出来，你这简直就是外面的大老板啊，范儿十足。”
    “嫂子，别提了。别看我这光鲜亮丽的，真不如你这看家守式的。每次我在外头累了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想起你，羡慕你。”花婶说话真是让人如沐春风，转眼就把张惠兰捧得眉开眼笑，“对了，嫂子，黑蛋这段日子劳您费心了。”
    “哪儿的话！举手之劳。”张惠兰提着菜篮子往家里走道：“这不，小涛正练着这俩孩子呢。将来真要能再出一个半个大学生的，就算是没白费心思。”
    经这么一提，花婶顿时回过味来，打手腕的挎包里摸出个红包来道：“嫂子，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跟你说话了，忘记恭喜您了，培养出小涛这么一个天才大学生来。清华北大双料保送生，别说在北江了，就算我在中海那样的大城市，也是人见人夸！”
    张惠兰一瞅那厚度，二话不说地就推回去道：“他花婶，这不能，这不能！”
    一来二去的，俩人在家门口，推来推去的，谁也不让。
    吴涛闻声走出来道：“妈，你就收下吧。无论多少，现在咱们都不差那点。”
    言罢转向花婶道：“花婶一路辛苦了。”
    这时，黑蛋跑出来，眼瞅着越来越时髦的花婶，竟是生生止住了身形，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只是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花婶这双臂似张非张的，一肚子的愧疚和汹涌而出的母爱交织在一起，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吴涛也是没想到，成日里在外头呼风唤雨的花婶，面对自己儿子时，竟然默默无言了。
    再看那黑蛋，之所以没像小时候那般扑上去，大概是觉得这亲妈漂亮的不像话，再加上有些小羞涩，所以生生地愣在当场。
    吴涛抬脚一记轻踹道：“叫人哪！”
    黑蛋借势便扑进了花婶怀里，呜咽着叫了一声：妈！
    花婶那是热泪滚滚地答应着，抓住儿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的。
    冷不丁地小江打院子里奔出来，大叫道：“花婶！”
    真扫兴。吴涛转身就踹，真踹的那种，“有你什么事啊？”
    小江那灵巧的胖子身形，哪里能让他踹到，一溜烟地跑回院子里，躲到老爷子身边了。
    花婶一回来，家里人气顿时增加了不少。
    里里外外地开始为明天的正日子席宴张罗，半点都不要张惠兰操心。
    只是在办酒席的厨子问题上，花婶原打算把北江大酒店的厨子叫来，征询了吴涛之后，换成了自家人张忠平了。
    按照村里的习惯，没必要请大酒店的大厨这么招摇，再说老舅张忠平的手艺也是不赖。
    下午的时候，吴炳华搭着辆二手普桑回来了。
    一身风尘仆仆的，连头发都没洗，衣服都没换。
    同样是远道而来的，和花婶的光鲜亮丽，那是没法比，被张惠兰好一阵埋汰。
    吴炳华俩眼一瞪：“你看你说这话，我和他花婶怎么能比？人家那一件衣服，当我们好几件穿的，不风吹日晒，又不出力流汗的……”
    不过斗嘴归斗嘴，这下家里人是都全乎了。
    等到晚上张忠平带着舅妈夏莉过来的时候，小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一大家子坐在桌前，三言两语的，便把明后几天的席宴码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