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一直在一边看着的弟子们,眼见着桑叶周身的气场越来越低,好像生气了,曾经欺负过小怪物的几个人心底就越来越惶恐。
这要是让桑叶把‘怪物一号’带走了,万一大师姐还很喜欢那个怪物,那他们这些人不就要倒霉了吗?
几个人悄悄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有一个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师姐,这个奴隶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丑陋还很难以饲养。”
眼见有人出头,其他几个曾经欺负过小怪物的小弟子们也陆陆续续有人出声,言语之间大半都是对‘怪物一号’奴隶的讽刺和嫌恶。
听见大家都在骂那奴隶,桑叶也越来越沉默,第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弟子也渐渐的安了些心——
看起来,大师姐应该不会带这个奴隶走了吧?
她刚进宗门不久,被指派去照顾‘怪物一号’,但她因为害怕,其实这几天根本就没有管过他,此刻一心自救,什么脏水都往小怪物身上泼,什么“如果一个时辰不给他换水就会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半夜总是发出奇怪的尖叫声”等等都说的出来。
谢杏听着也越来越不爽,但她站在桑叶身侧,明明白白的感知到了她的灵压越来越沉重,心情明显不太美妙。
明知桑叶不悦,但在谢杏心里,一个奴隶是完全不能和这六七个小弟子比的,当下还是忍不住劝道,“师姐,你别生气,大概是这些小弟子们不太敢靠近那个怪物,毕竟他长得很可怕。”
‘可怕’两个字还在谢杏口中打转,桑叶已经忍无可忍,一直搭在剑柄上右手轻推——
细微的“咔哒”声响起,伴随一道凌冽的剑风,剜断了跪在地上那小弟子用来扎头发的浅色发绳。
小弟子头皮一凉,头发猛地散开,承受不住那股威压,两眼一翻就那样晕了过去。
其他弟子们也被吓的浑身发抖,不敢言语,就连脾气火爆的小辣椒也噤了声。
桑叶剑尖上映着剑光,语气一如众人印象里的那般冰冷:“莫欺老弱,我以为,这是雷剑宗的规矩。”
——敖野和桑青青一前一后迈入庭院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桑叶剑指杂役司小弟子们的这一幕。
“师姐?!”骤然在庭院里看到桑叶,桑青青顿时脚步一滞,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
现在这么早,桑叶怎么会来?按照桑叶的习惯,这个点应该吸收朝阳之力的好时间,她一定在炼丹才对。
听到桑青青的话,桑叶眉头一跳,心道糟糕。
她已经努力的避开敖野了,哪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竟然还是撞上了。
桑叶的心情瞬间变得更加低落,但她不是那种会让自己的情绪轻易流露出来的人,当下只是收回了幽冥剑,转过身,视线落在表情有点不好看的桑青青脸上,一如寻常:“小师妹。”
桑叶的目光明明已经笔直的避开了站在桑青青身侧的敖野,但在后者的眼里,她却好似从无边思念的画卷之中缓缓走出,竟就那样活生生的站在了他面前。
升起的日光照进了庭院,落在桑叶不太柔顺、略有些炸起的长发上,那并不柔和的黑色和红色,却好想让他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多姿多彩了起来。
在许多次修炼的间隙,敖野总是会想到那个雨夜、那座破庙、那个声音冷漠的人。
他幻想过许多次和桑叶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个是现在这样的。
她和他幻想之中的完全不一样,她没有戴上纯白的帷帽、只是简单围着面纱,她甚至也没有穿着那套素白色的衣裳,一袭红衣眼尾上挑。
看起来怎么那么、可恶该死的、比之前更加张扬和嚣张呢?
敖野指尖都在颤,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桑叶。
“嘿,小鬼,你心跳的好快啊。”体内残魂发出了一声古怪的讥笑,被敖野所影响,也禁不住分出了一丝元神朝桑叶望去,“啧,这姑娘,好像没有你三月前在秘境里偶遇的那只小狐狸精漂亮嘛~”
“别说这些无用的话,老家伙。”敖野眼珠盯在桑叶身后那匹劣质的银白色飞马上,又发现了上面竟然躺着一个人不人兽不兽鱼不鱼的少年,心脏被一团紊乱的烦躁感纠紧,没耐心的在心底让残魂闭嘴。
脑海里骤然浮现起刚刚听到的话——
桑叶选了一个奴隶当杂役。
敖野脸上笑意全无,甚至有点凝重的可怕。
都说雷剑宗大师姐桑叶如皎皎明月,天边雪莲,轻易不会让人接近,这些年下来,敖野一直是这样坚定的认为的。
他在外苦修,时不时会打听一些桑叶的消息,每一次都担心她会不会喜欢上什么人,又或者,她会不会和一些爱慕她的修士走的太近。
但每一次,敖野得到的消息都是——“桑叶身边没有举止亲密的男人。”
每次敖野都会怀着一种奇怪的像是窃喜又理所当然想,桑叶当然会一直一个人。
所以,在他的预设里,从来就没有桑叶会选择别的人当杂役的选项。
“我……”在一片寂静的空气之中,敖野左手攥紧,视线落在桑叶染着明显属于她身后那奴隶血的裙摆,深吸一口气。
敖野大步流星的向前两步,迈过了表情受伤的桑青青,在一阵错愕的目光之中径直来到了桑叶面前。
晨起的风吹起他深蓝色的衣摆,在刚被大师姐警告过、被吓破胆的小弟子们面前单膝跪下,清朗的声音坚定,“弟子星野,仰慕桑叶师姐已久。”
众人:“???”
桑叶:“……”
小怪物:“………”
桑叶双眸微微睁大,根本没想到在旅行灵书中性格较为沉稳、从不做没把握事的敖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同她说出这样的话。
这人设是不是崩了??
似乎是嫌桑叶还不够惊讶,敖野目光灼灼的望向飞马上的小怪物,“弟子愿拜入大师姐峰下,绝对会比……那个奴隶,做的更好。”
桑叶:“………………………”她余光一直注意着桑青青,敖野这番话一出,她只觉得桑青青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快化成实质的刀子了。
谢杏和一种杂役司弟子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魔幻的事情,居然有人敢当众对大师姐说仰慕她。虽然大师姐不会怎么样,但大师姐那些倾慕者是绝对不会给这小子好看的。
“……”桑叶十分尴尬,她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正想着是直接转身离开、还是说自己已经选了杂役不会改变想法,就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轻轻拽了拽她的衣摆。
桑叶转过身,对上了似乎刚睁开又因疼痛和疲累而阖紧的赤色双瞳,奴隶少年半边面容藏在海草般干枯的黑发下,眼尾通红,长睫上闪着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他薄唇没有血色,脆弱的很,身体无意识瑟缩颤抖,修长的指尖从桑叶衣摆垂下,好像十分害怕就这样被桑叶抛弃。
作者有话要说: 小怪物:“呵。”和我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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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只要他。”
顺着天边渐渐亮起的曙光,桑叶清楚的看清“怪物一号”衣摆下,先前她明明已经替他紧急止过血的双腿又滴滴答答的开始流血。
桑叶好看的眉毛拧起——
小怪物他,或许是拥有一定的智慧的,也应该能听懂一些他们的语言。
所以他才会在刚刚清醒过来、又听到了那些“请放弃他”的话,而下意识的作出不愿意被抛弃的举动。
但即便内心是不愿意被她抛弃的,小怪物他却只是小心翼翼的,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
动作温柔,指尖微颤,好像刚刚那一次轻微的扯动只是桑叶的一个错觉。
他才刚刚被那样虐待,之前被变卖到人类奴隶集市,人类八成也没给他留下什么愉快的记忆。
但只是因为她维护了他一次,他就这样信任她。
桑叶心底一软,小心的伸手,指尖溢出温润的灵力,融入小怪物体内,替他止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又裂开的伤口上不断渗出的血。
“……”见桑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个半人半兽半鱼的奴隶吸引,敖野喉头一阵发紧,心口更是升起一股怪异的、好似被抛弃了的酸涩感。
他从来没见过桑叶这样温柔的样子。
哪怕那个人许多次蒙着面纱、以一种高傲的姿态闯入他的梦境,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来都冷如冰雪,不屑给他任何宽慰。
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在那座破庙里,他也曾身受重伤,像破娃娃一样被瘫在角落里。
但桑叶就能那么冷漠、那么清高。
“桑叶……师姐。”敖野牙关紧合,深吸一口气,将一切自以为是的情绪压下,声音更软下几分,轻轻喊了桑叶一声,“弟子想,您一定需要一个人帮您照顾您打算带回去的小……”
‘奴隶’两个字被硬生生吞下,敖野换了一个新奇的措辞,试探性的挑了一下眉,“小……师弟。”
小师弟三个字一出,小辣椒谢杏心头一跳,下意识望向躺在飞马背上的小怪物,心底有点淡淡的不舒服——
先前她之所以那么反对桑叶选“怪物一号”回山峰当杂役,是因为只有外门弟子才有资格去内门弟子山峰里做杂役打扫。
毕竟雷剑宗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拜入内门弟子山峰下的外门弟子,就约等于是单方面拜该内门弟子为师了。
外门弟子们付出劳力,替内门弟子们做一些杂乱劳累的事,而与此相对的,内门弟子们则要偶尔于仙途上指点外门弟子一二。
桑叶是什么人?
整个雷剑宗内门第一的天才、雷剑宗掌门亲弟弟的关门大弟子、雷剑宗特设小长老、金丹期修士,更是整个桑府城排名前三的美人,无数家世显赫的王公贵族、修仙人士、甚至是大沐王朝皇子们的暗恋对象之一。
更何况桑叶还从来没有收过杂役和弟子。
如果能够现在拜入桑叶门下,资历上就占了很大的优势。
“怪物一号”他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奴隶,没通过入门考核不说,还只是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怪物,哪里有资格拜入桑叶山峰下。
敖野的“小师弟”三个字一出口,在场围观的众外门弟子们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凭什么?
短短的一个晚上,“怪物一号”就要从奴隶摇身一变,变成外门弟子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还有这个星野,也未免过于狡猾,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
明明先前那么语气里那样不喜欢“怪物一号”,在看到桑叶师姐没理他反而继续给那奴隶疗伤后,居然能态度瞬间改变,提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要求,还要脸不要?
不对,还有脸没有?
众外门弟子的目光宛如实质,嗖嗖嗖的射在“星野”和飞马背上的奴隶身上,各个表情懊恼,气恼自己怎么没那么好的命、也没有“星野”那样灵活的脑子和厚脸皮。
——说实话,在听到敖野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饶是淡定如桑叶,也禁不住惊讶了一瞬。
她漂亮的眼睛第一次正式的望向了半跪在地上的敖野,见他漆黑的眼睛目光灼灼,易容后只是有点俊朗的面容上浮上一层薄薄的汗珠。
敖野黑发扎成马尾,掉起的右臂上隐隐有点血迹,领口微开,露出富有魅力的锁骨,唇边带着似乎有点紧张的笑意,看起来阳光又真诚,魅力四射。
但桑叶却没觉得这个男人有多么的吸引她,反而条件反射般的有一丝心悸。
不得不说,敖野的提议确实不错。如果桑叶不知道“星野”就是敖野,也许真的会答应。
但现在,她绝不会中圈套了。
她可没有忘记,旅行灵书刚出现时,桑青青委屈至极的那几句话——“敖野师兄,桑叶师姐已经离开我们七年了,就算当初她是因为你我而死……”
桑叶第一次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还没回过味来,后来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她都因为桑青青和敖野死了,为什么委屈的反而是桑青青?难过的反而是敖野?最难受的不应该是她桑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