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3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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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公主是敬文帝的亲姐,然而过了摽梅之年也没人敢娶,只因为公主作风浮薄,在府上养了一群男宠,寻欢作乐,夜夜笙歌。三公主的眼光很高,她自己生活浪荡,也不以为耻,而择偶的标准却是要一个家世清白、身心清白的清俊公子,还要接受她的小情人们。
    世人对女子向来苛刻,而这公主能活得如此肆意,是因为之前对敬文帝有过救命之恩,朝臣们看她除了贪恋美色,也没闹出其他幺蛾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公主的胡闹行事。
    此时她正盯着刑场上的俊秀和尚,越看越觉得他清峻绝伦,一堆男宠也比不上这位大师的一根手指头,就劝解说,“大师这又是何苦呢?做了本宫的驸马,岂不比在阴间孤零零的,做孤魂野鬼好得多?”
    燕国公拢着玄色袖口站着,整个人的气息潜伏下来,然而无论是当朝天子还是高贵公主,说话时都得观察一下国公爷的神色。
    三公主对这位白马寺的高僧是仰慕已久,无奈对方身份特殊,她也不能霸王硬上弓,踢到几次硬板子之后只能悻悻走了。这天她从燕国公那里听到释镜澄对她有意,脑袋就像被巨大的惊喜砸到一样,艳妆也顾不得化了,提起裙摆就往弟弟的寝宫里跑,要他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做主。
    在燕国公的暗示之下,三公主故意说自己是被镜澄占了便宜,要他负起全责来。毕竟,事情闹得越大,对她就越是有利。如果他敢拒婚,等待他的将是死路一条。
    然而,这和尚竟然真的存了死志,不但拒婚,还求死个痛快。
    三公主很不甘心,她貌美如花,又是天子亲姐,怎就不能令他动一动心呐?
    以往的死犯人都是戴着枷锁、穿着囚衣、头发乱蓬蓬跪在刑场上,而镜澄没有,他淡然站在那片浸得发红的地方,僧衣与面容依旧整洁,流露出与世隔绝的气息,仿佛迎接的不是悲惨的死亡,而是一场令他欢喜的轮回。
    为了拿下这个高洁出尘的大德驸马,三公主恨不得自己舌头能绽出金莲来,“再说了,大师既然倾心本公主,还俗就是,何必顾虑那些戒律清规?”
    镜澄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许是公主误会了,贫僧对公主并无非分之想。”
    三公主愣了,立马说不可能,“你那画不就是为我而做的吗?”
    画中的女子穿的鲛绡是进贡的珍品,价值连城,自然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能享用得起,除了天家,也只有几位权势可热的心腹大臣能匀下来做一整套衣裙了。而这些重臣之中,女儿早就嫁给朝中权贵做妻,诞下麟儿的也不在少数。
    而且按年龄与身形来看,未嫁的三公主是最为符合的对象,所以燕国公一提起,三公主想都没想就认定了自己是大师命犯的桃花劫,兴奋无比。
    谁会想到恪守清规的大德名僧,爱上的是一位有夫之妇?
    燕国公抬眼,暗含警示的目光投注到镜澄身上。
    于是镜澄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三公主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脸拉得极长,她本来就不是耐心十足的人,现在又被他当场落脸,不由得冷笑道,“若不是本公主,还能有哪位贵族小姐敢离经叛道与和尚私通?”
    镜澄皱了皱眉,没有在意公主发脾气,只说,“离经叛道,全是我心甘情愿的,与她并无干系。”
    三公主恨恨地说,“能让大师神魂颠倒的,临死也要为她开脱的,想必是个了不得的绝世佳人,不知是谁有这个荣幸?本宫倒是想要见识见识!”
    出乎意料的,镜澄竟然没有反驳,而是温柔了眉目,轻声道,“倘若可以,我想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我阿秀此生唯一深爱的女子。可我披上袈裟,在这道挣脱不开的枷锁之前,怎敢光明正大地爱她?”
    “我不惧死,死后的骂名如何,于我而言,更是无足轻重。可她不同,她还年轻,仍要在这人间行走,我若说了她的名字,教世人明白我的心意,只能痛快一时,到时候,她却要背负无数的流言蜚语。”
    镜澄闭合了下细长的睫毛,溢出一声幽微的叹息。
    “故此,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不能说,不堪说,是他对她的最后保护。
    如此的不买账,三公主恨得柳眉倒竖。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说着佛曰不可说的佛门高僧做了一个令人讶异又极其困惑的动作。
    他伸出手,往自己光溜溜的脑门抚摸了一下。
    又稀罕的,摸了两下。
    看上去有点滑稽。
    而镜澄表情平静至极,慢慢放下手臂,神情晦涩,又带着淡淡的释然。
    这样也好。
    也很好。
    小僧的头发,始终留不长了。
    这山长水远、江海难平的人世,始终要留施主一人了。
    小僧走后,施主不必牵怀。佛家有偈,成住坏空,人生短长,并无别事。不必苦苦追寻,施主只当是做了一场荒唐的黄粱大梦。
    梦醒之后,在清凉的、覆满相思树的月光之下,再找个人,重新代替小僧。
    好将你,温柔怜惜入怀。
    第315章 恶毒继母前女友(20)
    三公主被和尚的冷漠气得要命, 心想你不仁我也不义,冲着监斩官不耐烦道, “午时三刻这么久吗?还不行刑?”
    监斩官看向燕国公,对方拢着袖沿, 似乎在正午的阳光中昏昏欲睡,但监斩官仍旧看到了他细微的点头动作, 于是慢慢抽出了木牌。(g g d o w n)
    “不——”
    撩开帷幕看到这幕的琳琅骤然失声, 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嘴巴。
    “你最好不要闹出动静。”
    燕昭烈警告道, “你没看见老头子在上面吗?他要是见你这样披着头发、衣冠不整地出现, 为一个私通的和尚求情,你知道到时候会是怎样的下场?”
    她并不听从,剧烈挣扎起来。
    而燕昭烈早就有所预防, 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 死死往马车里面拖去。
    藏蓝色的帷幕重新落下,掩盖了那灿烂得过分的阳光。
    也掩盖了那扑面而来的血腥。
    “滋——”
    燕昭烈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对方的尖锐细牙狠狠咬在了他的掌心肉上,传达强烈的恨意。
    她想以此摆脱他的禁锢。
    可惜燕昭烈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孩了,进了金卫营之后, 他受过的伤多不胜数,像这种咬一口血印的根本不放在心上, 何况他对琳琅还抱有不正常的占有欲, 她要亲近他的鲜血,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松手呢?
    此时远远的人群发出惊叫声。
    一切已成定局。
    琳琅失魂落魄, 浑身被抽空了力气,软软滑进了燕昭烈的怀里,如同死了一般。燕昭烈心头一跳,连忙去抚她的脸,触摸到的是湿漓漓的泪水。
    起先是低低呜咽着,后来突然崩溃。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断流淌进头发与脖颈的衣襟细缝里。燕昭烈从来没有见过琳琅这么失态的模样,就算是在白马寺被他撞破偷情,她也只是慌乱了一会儿。
    “你、你别哭了……”
    燕昭烈不知为何,心脏被绞进了一段细线,曲曲折折,稍微一扯就是疼得厉害。他试图将琳琅抱起来,可她的力劲极大,竟然挣脱开来。
    琳琅哭得声嘶力竭,身子在马车上翻来覆去,垫在后面的软毯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她一只手握成了拳头,使劲锤着胸口,里头有吸血的蛊虫在钻动着,钻得她肝胆俱裂。
    一只有力的大掌裹住了琳琅的手,阻止了她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燕昭烈也躺了下去,一手绕过她的脖颈,把人紧紧搂在了怀中。
    温热的眼泪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大片衣裳。
    她的身体甚至呈现了抽搐的状态。
    燕昭烈难受得要死,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后背,让人能顺过气来。
    “不哭了,听话,不哭了,你会哭坏嗓子的。”
    他吻着她的额头,温存无比,“听话,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琳琅的整张脸埋进青年的胸膛,微微睁开的眼有别样的意味。
    没错,一切终将过去。
    李琳琅出嫁以后,还没一年,那个衣冠禽兽的丈夫就露出了真容,在一次酒宴迷昏了她,送到了他好友的房间里。等她醒来,木已成舟,李琳琅恨不得咬舌自尽,可这个念头闪过,她又想到了家中疼爱她的长辈,把轻生的绝望情绪压下去。
    她趁着那官员还没醒来,哆嗦穿好了衣服,也亏她运气好,找到了一个狗洞,也顾不得什么大家主母的礼仪,立马钻了出去。
    狗洞外面连接着街道,她浑浑噩噩,竟撞进了从皇宫讲经回来的一队僧人之中,为首的正是那位高才博识的大德名僧释镜澄。
    这时的释镜澄二十七岁,已是家喻户晓的白马寺方丈,世人将他神化,说他是真正的佛陀转世,渡化世间苦难。李琳琅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由得悲从中来,看到释镜澄,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强忍着羞耻,想向他求救。
    在李琳琅的观念中,释镜澄跟二妹李朝云的关系很好,虽然如今的李朝云贵为皇后,但始终是李家的人,她们是姐妹,想必大师会看在她皇后妹妹的面子上,雇一辆马车送她回娘家,她现在精神绷到了极限,急需要父母的抚慰。
    然而对方见她靠过来,却颇为冷淡,径直从她身边穿过。
    这一举动,让李琳琅刚要说出口的话就冻在了喉咙里。那些僧人看释镜澄头也不回走了,也对被排斥的李琳琅隐隐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将人视为瘟疫,也连忙绕着她走了。
    李琳琅呆呆站着。
    释镜澄永远也不会想到,因为对李朝云的信任与欣赏,他在对方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对她的嫡姐抱有偏见,从而拒绝了一个妇人濒死之前发出的最后求救。
    李琳琅到底被她出门的丈夫抓了回去。
    当时风气是十分注重女子贞节的,身体遭受的折磨已经让李琳琅处于崩溃的边缘,而释镜澄是在精神层面瓦解了她的求生意志。李氏信佛,作为女儿的李琳琅也耳濡目染了几分,少女在白马寺遭遇暴徒,也不知道谁是主谋,只能当是自己倒霉,对佛祖不够诚心,造下了如此恶果。
    她想要寻死,李氏差点哭瞎了眼睛,才将闺女千辛万苦哄了回来。为了让人有寄托,李琳琅跟着她娘一起在佛堂里修行,诵读经文,誊写典籍,成为一个非常虔诚的信徒。她对释镜澄是非常有好感的,听过几场讲经之后,几乎将他当成佛祖一样崇拜。
    可是这个佛祖在她最恐惧人世的时候却没有拉她一把。
    再出凡入胜,只要是人,终究还是会偏爱的。
    只不过这一次天平倾斜到了她这边,仅此而已。
    燕昭烈察觉到怀中的人精疲力竭,渐渐没了声息,好像昏睡了过去,他稍稍放开了人,用袖子给她轻轻拭擦着脸上的泪迹。
    整理完毕,他重新把人轻手轻脚归拢进臂中,心道,这女人太邪门了,他恨她的时候恨不得她万箭穿心而死,如今她只是一哭,自己就心软没辙。
    看来她不仅是那和尚的死劫,也是自己的命数。
    刚混金卫营那段时间,燕昭烈常常卷进冲突复杂的政治事件,如同刀口舔血,生死半分不由人。
    他记得有一次自己伤得很重,半夜发起高烧,情景异常凶险。没等燕国公赶来,有过命交情的同伴一直在耳边嘀嘀咕咕,“兄弟你放心,凭借咱们的情分,我绝对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你死了之后,你爹娘我给你供,你仇人我给你杀,你挑选心上人的眼光应该也不差,要不我给你睡了来年争取抱个胖娃娃——”
    硬生生把燕昭烈给气醒了。
    能下地的第一天,他就把那胆大包天的小子揍得满头包。
    “算了,那就不逃了。”
    燕昭烈没头没脑嘟囔了一句。
    在燕国公回府的之前,作为世子的燕昭烈调走了守在小苑里的侍卫,把琳琅安全送了回去。
    对方早就醒来了,只是脸色苍白似鬼,几乎是飘着进去的。燕昭烈禁不住拉了拉她的手,上头稍有余温,这令他松了一口气。
    琳琅被他这样扯着也没反应,黑漆漆的眼珠呆呆看着人,仿佛被掏空了神智,剩下一副精美的外在皮囊。
    燕昭烈只当她是惊吓过度,养几天就好了。
    当天晚上,处理完后续的燕国公从宫中回来,抬脚去了卧室,唤了几声也没人应。他走近床边,妻子紧闭着双眼,脸颊通红得不像话,一摸额头,果然是高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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