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琼露下意识握住了孙无情的手腕，却发现他也有些颤抖。
    这个颤抖并非来自于恐惧，而是他的不适应。
    这个时候，他的眼睛里应该有整个赌场的资料，就算这里不是联邦的地盘，他现在看到的场景，也应该有一个详尽的分析。人有多少，柱高几何，所有的声音都需要分析，每个人的动作都可能藏着猫腻，但只要有大数据在孙无情的脑海里，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过他的眼睛。
    但现在，什么也没有。
    人脑的计算力太过于弱小，十米以外的东西，就算看得清楚，也不知道长短粗细。一个细不可察的动作，就可能暴露他的真实意图，在计算机还没发展起来的古代，人们就是靠这种小聪明，遮蔽同类的眼睛。
    现在，也遮蔽了孙无情的眼睛。
    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看到的是真实，只会陷入更深的怀疑。
    怀疑这里的人，怀疑这间赌场，怀疑这里一切。
    就以孙无情知道的手段来看，就算他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现在联邦也有无数的方法能杀了他。
    微型机器人，无人机，能瞬间致死的毒药，声呐武器，这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那些散布在身周的电磁波，不仅需要“朋友”来帮忙发现，还需要联邦的智能战甲来捕捉这些数据。孙无情全身上下，只有一件便服，没有武器，没有帮手，还带着一个提乌斯学院的新生，她还需要反穿她的外套，无法光明正大的走在这间赌场中。
    他应该更低调一点，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总不能一直待在那个小房间之中消耗时间，他离开联邦是有事在身，需要想办法赶到y国，然后再次联系上联邦，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学院应该会派出最强大的力量。
    只可惜，站在他的角度，也就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他不知道的事，现在的国际局势，已经完全变味了。
    “他们说的不是联邦语。”握住孙无情的林琼露很快回过神来，她没有孙无情那么心思，只是按着学院的教育，冷静地分析现场的状况。
    “是法语。”孙无情从深思中走出来，反手握住林琼露的手腕，开始往前走。
    这间赌场也用了类似联邦的虚拟技术，中间的过道是一条宽阔的马路，每一栋建筑成了人们手下的赌桌，筹码更是各种神话动物，一个人捏着一条火龙的脖颈，把它丢到了赌桌上，看着锁链穿透它的身体，赌客发出了难听的怪笑。
    孙无情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是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再看到身旁的法式建筑，心里大致有了一个预期。如果这里的一切并非虚假，他们可能在欧洲的大陆上。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一个服务生托着一盘吃食和香槟飞来，说的是法语，但孙无情没听懂，于是用联邦语回了一句。
    服务生调整了一下身上的翻译设备，再说话时，已经是标准的联邦语。
    “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他的态度十分恭敬，能进赌场的人都是经过了身份审核的客人。
    “我的辅助脑不见了。”孙无情从托盘上拿下一块曲奇，递给身后的林琼露，一边朝服务生比划道：“能不能给我一个辅助脑，就匿名的那种，我查一点资料。”
    服务生看不到他们的脸，赌场的所有客人都自动隐蔽身份，所以服务生并未想太多，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给他们拿来一个小型的辅助脑。相比于以前的个人电脑，辅助脑增加了悬浮系统，支持自由的语音交互，里面的量子技术可以做到实时分析，这样一个拳头大小的机器，就可以和百年前超级计算机相提并论。
    当然，赌桌上禁止用这种东西，孙无情开始怀念带着“朋友”在赌场大杀四方的日子，但在这里，他不得不夹起尾巴，小心翼翼。
    “世界地图。”孙无情找了个无人的房间，和林琼露钻了进去。话音刚落，一幅清晰的地图被投影到他的面前，一个小红点代表着他们的位置。
    “地中海？”林琼露也不是傻子，虽然孙无情把她当小孩看，但她还是提乌斯学院选上的人：“我们怎么能跑那么远？”她开始摸着自己身上是不是少了什么零件。
    没有经历过瞬间移动的人，确实觉得这一幕不可思议。
    “量子纠缠效应？”她看着孙无情，后者点点头，她还是张着嘴，满脸不可思议：“我以为这个技术还没成熟。”
    “我也不太相信。”孙无情指的是刚才空中的卫星所造成的远程3d合成效果：“但看起来，这是真的。”
    “我们要去做什么，不对，是学长你为什么要离开学院？”林琼露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救我兄弟。”孙无情放大地图，找到了他们所在的街道和赌场：“所以说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你先跟着我，等我们到达y国，再让部队把你带回去。”
    “哦。”林琼露倒不是太担心，她不知道孙无情离开联邦的严重性，认为在这样的时代，来欧洲一趟，只不过是几个小时的飞行路程。只要他们想回去，晚上她还可以回到学院洗澡。
    但慢慢的，她发现孙无情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查不到有关联邦的任何资料，包括y国和联邦，就连东国的网站，也显示无法登陆。
    摩纳哥公国被法国包围，地处地中海海岸线，国土面积禁高于梵蒂冈，可以说是世界第二小国。无论是国力还是技术水平，都无法和别的国家相提并论，在这个可控性人工智能的博弈战中，他们很自然的选择了装死。除了自己的位置，孙无情几乎无法得到对他有帮助的资料，甚至只要走出这个小国，他就要面临法国的盘查。他没有身份证，只要验证他的指纹和虹膜，便会知道他是联邦人，数据一旦上传到联邦，他毫不怀疑接他回家的飞行器会在一个小时内到达地中海。
    他看了看时间，据他从首都离开，只过去了半个小时。
    “会游泳吗？”他看着正在吃曲奇的林琼露，她觉得有些干，却又找不到水，听了这句话，点了点头，掉下几粒饼干屑。
    孙无情把页面停留在摩纳哥海岸线的潜水项目上，思考良久，才把辅助脑关掉。
    “我们需要两个潜水设备。”孙无情站起来，对林琼露说道：“还有，永远不能让别人验证我们的指纹和虹膜，如果身上流血了，一定要立刻说。”
    “嗯。”林琼露听话的点了点头，但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小脸瞬间胀得通红：“流……血就要……说吗？”
    孙无情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然后拍了下林琼露的后脑勺。
    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孙无情重新走回赌场，注意到有侍者开始把眼光聚集在他的身上。来赌场却不赌博，身上没有看到任何智能设备，带着一个小姑娘走进一个房间，不一会又出来，怎么说都透着一股诡异。
    流浪汉不可能进到赌场，能进来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摩纳哥的人均财富据世界顶峰，能在这里赌钱的都是各个国家的富豪，或许是哪家的公子溜下来闲逛，这些侍者还不敢上前盘查，但计算机已经锁定了这两人的相貌，真实数据会上传到这家赌场老板手上，由他来判定这个人是否可疑。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一个服务生凑上前，孙无情在赌桌旁站了许久，但都没想出办法能捞到一点金钱，牵着林琼露的手，显得有些尴尬。
    “有没有水？”孙无情想起了一个紧急的问题，从联邦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以前都是“卡尔斯”控制着机器人给他送水，智能战甲里也藏有饮用水，现在他已经口干舌燥，他相信林琼露会比他更难受。
    “这里的饮料您先看一下。”服务生点出了一个屏幕，上面是赌场酒水的价格：“您带了手环吗？可以直接付款。”
    和联邦一样，进来的客户都会得到一个手环，里面放着他们的现金，绑定着他们的账户，甚至可以随意透支。
    但孙无情什么都没有，他从联邦过来，一把军刀都没带。
    面对着这尴尬的场景，他只能挥挥手，赶走了服务生。
    论打架，这里没人是他的对手。但是没钱，总不能还靠打架。
    一直以来，支撑他的是整个联邦，他是联邦的眼睛，是联邦的拳头，但离开这个身体，他什么也不是。
    “先离开。”他拉着林琼露走出赌场大门，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智能系统很客气的欢迎他下次再来，然后就把冰冷的夜罩在他身上。
    这里是靠近海岸线的一条街，空中传来飞行器呼啸的声音，整体的建筑风格和联邦很相像，只有在虚拟世界里，人们才更迷恋那些古老的建筑艺术。
    既然在赌场得不到食物和饮用水，他不敢久呆。任何地方都可能有监控，全信息化的社会没有秘密，他的脸应该已经被看到，就看这里的保密措施做得如何了，如果被“朋友”捕捉到，联邦部队很快就会过来。
    两人拉高衣服遮住了脸，看着这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都市，孙无情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