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把孙无情拉回了现实。
    从那黑夜和老人之中，转眼间回到了木伊那克下的地底洞穴。
    那个所谓“长生之人”的牢房。
    猛然睁开眼，孙无情顿时觉得头晕目眩，“朋友”熟悉的电子音不断的从耳边传来，但他一时没分辨出它讲的什么。
    他应该已经授权“朋友”可以在危及时候控制他的身体，希望这次不会出事。
    又怎么了？难道那个神秘人又出现在这个洞穴，阻隔了他和“朋友”的连接？
    但为什么自己的耳边满是刺耳的尖叫声？
    孙无情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扶着脑袋，炸了眨眼，柔和的光线再次充斥在眼前，他重新看清了这个洞穴。
    苏尽站在不远处，正回头看着他，似乎不明白孙无情在干嘛。他的手里拿着一支透明的装置，里面好像装着深红色的粘稠液体。他的手还放在洞穴里那张人脸的旁边，而当孙无情定睛看去，那张脸竟然张大了嘴巴，双眼齐瞪，令人恐惧的尖叫声正从那条苍白如岩石的舌头下高亢发出。
    刚才在他发出尖叫的那一刻，凑近上前的孙无情忽然痛苦地捂住脑袋，然后疯狂后退，才有了他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连接没有断，但是你没有回应我。”“朋友”的声音终于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过了多久了？”孙无情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刚才刺入脑海的回忆立刻变得模糊。他想尽力抓住刚才的梦境，但无数的细节还是从他脑海中溜走。
    “你盯着那张人脸，发了二十三秒的呆。”“朋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投影到他其中一只眼睛，说道：“苏尽先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前用血液采集器收集了那张人脸皮肤组织下的血液，直到快完成时，那张人脸忽然张开嘴尖叫了起来。我本来想让你阻止他。”
    “收集……血液？”孙无情捂住一边耳朵，看着苏尽很快藏起了握在手里的采集器，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很难想象，这石头里面封着的，真的是一个生物。”“朋友”开始研究那张人脸上的所有细节，颜色，皮肤纹路，还有他张开的嘴巴里的舌头，无论怎么看，这都十分像一个人类。
    “我们要不要……先出去，他的声音好刺耳。”孙无情似乎还没摆脱刚才的眩晕感，这尖叫声让他心神不宁。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朋友”说道：“我叫了你几十秒，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像，是一个梦。”孙无情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黄昏，那只白色的仓鼠，还有凑近仓鼠的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但他已经快要记不起来了，潜意识中，这个梦境被他归为很重要的一件事。
    不能忘的一件事。
    “仔细听。”“朋友”没有在意孙无情的喃喃自语，一幅波形图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尖叫声不是无序的，声波里藏着有规律的信息。”
    “朋友”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正在迅速解析这段尖叫声的含义。
    “能不能先让他停下，半分钟了，难道他不用换气？”孙无情皱紧眉头。
    就在这时，苏尽也捂着耳朵，凑了上来。
    洞穴很狭小，空气很稀薄，两人呼出的二氧化碳让他们呼吸变得急促。苏尽自己很担心他们身上携带的微生物或者病菌干扰了这里的生态系统，自己刚才采血的举动很大胆，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孙无情把脸凑过去，那张人脸睁开了双眼，两人便一动不动了。
    “你还要待这里吗？我准备走了。”苏尽的表情很严肃，说话时眼睛也不敢离开岩石上那张诡异的人脸。
    那双眼睛似乎都没在看他们，张大的嘴巴连带着眼睛一起对着头顶的出口，嗓子里的声音一直未停歇。
    就好像一只被关在岩石中的蝉蛹。
    “走。”孙无情一边提防着苏尽，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一边对脑海里的“朋友”说道：“怎么样了，这里我可不想待。”
    “没有结果，这甚至都不是数据库里的语言或者密码。”“朋友”只能甩出临时的结果：“他发出的声波有一部分超越了现代人类的听觉极限，但其中又混杂着只有皮肤才能感受到的低频声波。有一定的规律性，如果是想表达什么，那一定是一句重复的话。”
    “没有结果就先离开。”孙无情抬头往出口看去。
    “想走就走，刚才苏尽采血的时候，我也趁乱做了点手脚。”“朋友”操控着孙无情的战服，纳米级别的针管同时刺进了那张人脸的另一侧，借着灯光照不到的阴暗面，“朋友”也拿到了这个未知生物的鲜血。
    孙无情的战服弹出了攀岩用的刀刃和吸盘，在他们四周只是普通的岩石，要想上去很轻松。
    而苏尽从自己背包里又翻出一个奇特的梯子，将近两人多高，像章鱼一样吸附在岩石上，随着苏尽的攀爬，最底下的合金板收缩至两侧，然后传递到最上方，正好接住苏尽的手。
    短短半分钟内，他们便从这个洞穴里拿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孙无情还在使劲回忆刚才的梦境，眉头紧皱。
    但就在这时，孙无情忽然听到了一句清晰的人声。
    “数据是一切。”
    他在瞬间打了一个激灵。
    无数的回忆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但更令他恐惧的，是现在已经不在梦境中。
    “朋友”也听到了这一句话。
    声波从他们的身下传来。
    于此同时，另一侧正在向上爬的苏尽也停了下来。但他并未看向孙无情，而是和他一样，盯着不远处的那张人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尖叫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段清晰的人生，传进了孙无情的耳朵里。
    那些是对话，是回忆，是很熟悉的两道声音，也是他失去的记忆。
    他专心地听着，苏尽似乎和他听的不是同一个内容，但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数据是一切？”“朋友”问道：“他在说联邦语？”
    “嘘。”孙无情刚想仔细倾听，却发现声音忽然就弱了下去。
    他稍微前倾了一下身体。
    但下一刻，他双手和双脚搭着的岩壁，碎裂了。
    很突然，很普通的碎了，里面的结构似乎就在突然间崩塌，而且只局限在很小的一块，正好就是孙无情的几个着力点。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苏尽身上。他的梯子整个就开始往下掉，支架上的吸盘碰中的岩石纷纷碎裂成尘土。
    整个岩墙似乎都变成了一个易碎的积木，随着两人的下落变得粉碎，孙无情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摔回了地面。
    但这地面，却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坚硬了。
    “这……”孙无情支起身子，手指缝里有黑色的细沙流下。
    “怎么回事？这是沙子？”苏尽摔在孙无情旁边，脸上的表情十分疑惑。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一直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又停了。整个洞穴重归寂静，但在他们眼里，这里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
    诡异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两人向上爬还没有十秒，但刚才站立的坚硬岩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地细沙。
    “回头看，快！”“朋友”永远是反应最快的那个，但它也必须要借助孙无情的双眼才能分析。
    孙无情第一时间回过头去，但是，还没等他重新看清岩壁上的那张脸，洞穴里的灯光闪了一下，整个视野忽然就陷入黑暗。
    身上的战服瞬间运转了起来，黑色的战甲包裹住孙无情的全身，绿色的夜视仪中，他们对面是一道普通的墙壁。那张人脸本来就和岩石的纹路十分相像，如果静止不动或者没有灯光，很难分辨。
    但“朋友”还是凭借大数据标出了那张脸的位置，现在，它一动不动。
    没有张大的嘴，没有尖锐的叫声，它重新归于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回事？”苏尽在黑暗中重复了一句，孙无情听到从他的方向传来了机械铁块碰撞的声音。他明显还戴着足够应对所有变化的装备，或许还拿着能杀人的枪。
    但孙无情也无所畏惧，他穿着的战甲是联邦的最新型号，把使用者和外界几乎完全隔开，内部夹层搭载了微型机器人和各种刀具。刚才在洞穴内双方都不会轻易出手，但也保持着一米多远的距离，就是明白两人互相还留有后手。
    “不知道。”孙无情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打算站起来。
    这个洞穴只有十米方圆，对于两个人来说，几乎都算是面对面的距离，还没有一个拳击擂台大。
    而在这四面岩墙之中，只有这一张诡异的人脸。
    按照苏尽的说法，这就是几千年前，古人挖到这里发现的奇异生物？
    “下来之前长辈和我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不能硬抗，想办法跑。”苏尽正在调试新的逃跑工具。
    “我现在担心这里闹鬼。”孙无情的战甲上还有小型的滑翔助推器，不知道能不能帮他离开这个洞穴。
    “这不是鬼。”苏尽摇了摇头，语气里没有恐惧：“这是牢房，不是坟墓。”
    “万一那东西已经死了呢？”
    “他不能死。”说完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苏尽的脚边忽然亮起了两道幽蓝的火焰，他竟是连燃料都背在了身上。
    但下一刻，狂风大作。
    洞穴里本不应该有空气对流，但两人都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推力从身后传来。脚下的黑沙根本不着力，手边的岩石更是一碰就碎，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像大海里的小鱼一般，正有一股巨大的洪流朝他们用来。
    而他们被推往的方向，正是那张奇异的人脸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