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第二百二十二章 荷花三娘子
湖州宗湘若,书生也。秋天去田间巡视,只见禾苗深处不住摇晃,心中疑惑,走近一看,田中一男一女,正在野.合。宗湘若一笑置之,那男子神色羞愧,起身穿衣,匆匆离去。女子也慢慢站起,容貌秀丽,宗湘若心生好感,有心与她亲近,伸手替女子掸去尘土,说道:“野外偷欢,快活吗?”
女子微笑不语,宗湘若伸手解她衣服,女子肌肤柔腻,滑如凝脂。宗湘若色心大起,上下其手,心中大乐,女子笑道:“书呆子,摸够了吗?眼下姑娘心情好,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宗湘若问道:“姑娘贵姓?”女子道:“春风一度,各奔东西,问我名字干什么?难道准备立贞洁牌坊不成?”
宗湘若道:“野田荒草苟合,此乃放猪娃所为,我不习惯。姑娘丽质天生,即便私会,也应自重,何必如此草率?”女子闻言,颇为赞同,笑道:“有话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
宗湘若道:“在下书斋距此不远,姑娘若有兴趣,不放过去坐坐。”女子道:“我出来已久,恐怕他人怀疑,晚上再来吧。”问明书斋位置,告辞离去。是夜,女子果然前来,两相缠绵,彼此欢悦。如此交往数月,外人均不知情。
凑巧有一名番僧住在村头寺庙,偶尔碰见宗某,惊道:“公子身有邪气,是否遇到妖怪?”宗湘若道:“绝无此事。”数日之后,宗某忽尔生病,女子每晚前来探望,随身携带水果,殷勤备至,有如夫妻。只是上床之后,必定强行欢好,宗湘若抱病在身,不堪忍受,心中怀疑女子并非人类,可是又无办法令她离去,趁机试探,说道:“昔日有一和尚,曾说我被妖怪缠身,今日果然生病,可见和尚言语并非虚妄。明日请他前来看病,顺便求几张符咒。”女子闻言,惨然变色,宗某见状,愈发怀疑。
次日,宗某派人将实情告知和尚,请他设法擒拿女子,和尚笑道:“此乃狐妖,功力尚浅,不难对付。”奋笔疾书,写下两道灵符,说道:“回去后准备一只坛子,放在床前,一张灵符封住坛口。等狐妖窜入坛中,立马用铁盆覆盖,再在盆上贴一张符,一起放入火中烹煮,狐妖必死无疑。”
家人一一记在心中,回去后准备道具。深夜时分,女子如约到访,从怀中拿出几颗金桔,说道:“书呆子,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话没说完,坛子中嗖地一声响,一股气流卷出,将女子吸入。家人一跃上前,用铁盆盖住坛子,贴上灵符,准备用火烹煮。
宗湘若眼见满地都是金桔,想起女子昔日情谊,十分感动,叫道:“住手!一日夫妻百日恩,饶她这一次。”家人无法,只得揭下灵符。女子从坛中逃出,神情狼狈,叩头致谢:“百年道行,差点化为灰烬。公子良心很好,我必有报答。”语毕,消失不见。
数日之后,宗某病情加重,命悬一线,家人前往市集,购买棺木,准备后事。归途中与狐妖相遇,女子问道:“你是宗家亲属吗?”家人道:“是。”女子道:“宗公子是我表哥,听说他生病了。正准备上门探望,不过俗务繁忙,一直抽不开身。对了,我身边有一剂灵药,麻烦你替我交给表哥。”
家人收下灵药,回到府中,将此事告知宗某。宗湘若心想:“我并没表妹,不用说,肯定是狐妖报恩。”服下药方,病情果然大见起色,十来天后,便即康复。心中感激狐妖情谊,希望能再与她见面。
这一夜,宗某闭门独饮,忽然间窗户上传来弹指之声,宗湘若出屋查看,只见狐女脸露微笑,俏生生就在眼前。宗湘若大喜,一把拉住狐女手臂,将她请入屋中,两相共饮。
狐女说道:“自分别后,心中耿耿于怀,时刻都想着报答公子恩情。如今已为公子觅得良偶,总算卸去一桩心事。”宗湘若问道:“女方是谁?”狐女道:“天机不可泄露。明日辰时,公子可前往南湖,湖中有许多采菱女,其中一位身披白纱,她便是公子娇妻。公子一旦见到此女,不必疑虑,只管上前示爱。如果她消失不见,也不用着急,用心寻找,不难发现:荷叶丛中有一株短茎莲花,采下带回家中,用烛火烧烤,自会抱得美人归,而且还会延年益寿。”
宗湘若诺诺受教,继而狐女起身离去,宗湘若苦苦挽留,狐女道:“自从经历上次劫难,我已领悟大道。再也不会迷惑男子,公子请自重。”语毕,消失不见。
次日,宗湘若前往南湖,万顷波涛之中,果有一位垂髫少女,身披白纱,容华绝代。宗某划船近身,少女忽尔不知所踪。拨开荷叶一看,确有一株短茎红莲,长不及一尺。宗湘若更不犹豫,轻轻将荷花折断,带回家中。
进门后,宗湘若将荷花放在桌面,取来烛火,正准备烘烤。蓦然回头,莲花已化为一名佳丽,宗某惊喜交加,伏地拜倒,少女说道:“痴情书生,我乃狐妖,你不怕我害你吗?”宗湘若摇头道:“不怕。”女子叹气道:“是谁教你这样做的?”宗湘若道:“我自己有能力找到姑娘,何须别人教?”
说话间伸手去拉少女手臂,少女随手倒地,变成一块怪石,高约尺许,八面玲珑。宗湘若将石头捡起,恭恭敬敬摆在桌上,焚香祝拜。转眼到了深夜,宗某关门锁窗,深恐少女逃脱。次日天明,起床一看,石头又变成一件白纱,纱衣上香气扑鼻,远远便能闻到。
宗湘若将纱衣抱在怀中,上床安歇,脑中回思少女风采。到了晚上,宗湘若起身点灯,再次返身之时,纱衣已重新变回少女,宗湘若大喜若狂,生恐少女变来变去,口中苦苦哀求,希望能一亲芳泽。
少女笑道:“孽缘!不知是谁多嘴,泄露我踪迹,眼下被你纠缠,真是头痛。”当下不再拒绝。两人上床缠绵,云雨之时,少女似乎不堪挞伐,屡次求饶,宗湘若不听。
少女怒道:“再不放手,我走了。”宗湘若心中畏惧,这才停战。自此后二人同居,感情融洽。家中金银不绝,也不知少女从何处弄来。少女不太爱说话,与家人见面,只是点头微笑。
十月之后,少女肚腹隆起,临盆在即。自己计算日子,到了生产那天,夫妻两躲在房中,关好门窗。少女拿出一把尖刀,剖开肚皮,将婴儿取出,接着用丝绸包扎伤口,过了一晚,伤口便即愈合。
转眼又过六七年,少女跟宗湘若说:“你我缘分已尽,自此分别。”宗湘若潸然泪下,哭道:“姑娘嫁我之时,家中贫困交加。全赖娘子扶持,家境逐渐富裕,刚刚过上几天好日子,何以突然就要离去?况且娘子并无亲属,孩儿长大之后,倘若不知生母是谁,岂非一大恨事?”
少女叹气道:“有聚有散,此乃人之常情。儿子福星高照,相公也有百年寿命,更有何求?贱妾原本姓何,如果哪一天想我,只须将纱衣拿出,口中呼唤‘荷花三娘子’,我自会现身。不用再留,我去了。”
宗湘若惊讶之间,少女已腾空而去,宗某大急,一跳而起,伸手去拉妻子,仓促间只脱下一只绣鞋,叮地一声响,绣鞋坠地,变为一只石燕,红如朱砂,内外晶莹。
宗湘若将石燕珍藏木箱之中,以后但凡思念少女,便拿出纱衣,口中呼唤“三娘子”,纱衣应声而动,摇身变为女郎,姿容相貌,一如往昔,只是不能说话。
第二百二十三章 绛妃
康熙二十二年,我在毕刺史府中教书,寄居绰然堂。毕府花草茂盛,闲暇之余,流连花丛,美不胜收。这一日,我从花园归来,倦极而困,脱鞋上床。睡梦中忽见两名女子,身着艳服,上前请安,说道:“奉主人命,请先生赴会。”
我心中愕然,问道:“你家主人是谁?”回答说:“绛妃。”我满脑疑虑,恍惚不明究竟,只得跟随二女上路。
俄尔,来到一处大殿,高楼耸峙,直入云霄。大殿下铺着大理石阶,层层而上,共有一百多级。台阶之上,朱门洞开,门内走出三两名婢女,热情相迎,将我带到一间大厅。
大厅内金碧辉煌,光明耀眼。上首一名丽人,锦衣玉镯,雍容华贵,说道:“劳烦先生大驾,这里先行谢过。”说话间敛衽行礼。我还了一礼,说道:“在下草莽之躯,得蒙王妃相邀,受宠若惊。不知绛妃娘娘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绛妃笑道:“正事且不忙说,先喝酒。”双手轻拍,酒席流水般送上,山珍海味,极尽豪奢。
酒过数巡,绛妃说道:“实不相瞒,贱妾并非人类,而是花神。举家居住在此,常被封家丫头欺辱,摧花折叶,不堪忍受。如今决定背水一战,与封女斗法,请先生替我写一篇征讨檄文。”
我有些惶恐,起身离席,说道:“在下才疏学浅,恐怕难当重任。不过绛妃娘娘有命,不敢不从。”绛妃大喜,当即准备笔墨,我沉思一阵,泼墨挥毫,瞬息写好战书。说也奇怪,我这个人,平时并不是很聪明,此刻落笔,却是才思泉涌。
檄文写好,绛妃细细看了一遍,说道:“写的好,有劳了。左右,送先生回去。”回到住处,我一惊而醒,因此事太过奇怪,所以那篇檄文,至今仍记得大半,内容是这样的:
封家女子,飞扬跋扈,嫉妒成性。含沙射影,品行卑劣。帝舜受其迷惑,冷落娥皇女英;楚王受其唆使,罢免贤臣将士;汉高祖有她,胆颤心惊;汉武帝有她,提心吊胆;陶潜归乡,衣裳被她吹起;孟嘉登台,锦帽被她摘落;封氏横行无忌,若张口呼啸,则玉器碎裂,若手足展动,则翻江倒海。海豚受其欺凌,大雁受其污辱;恶女所过之处,风筝落地,海鸟窜逃。鲜花枯萎,柳叶萧条。
封氏不灭,天地不宁。花神一族,虽是女子,但惩恶除奸,人人有责,理应联合一气,共抗强敌。众志成城,鸟雀可以为兵;万众一心,蜂蝶可以为友;兰桂之树,可做船桨;桑柳之木,可制旗杆;同仇敌忾,洗千年之冤屈;上下联合,销万古之仇恨。
(这篇檄文共有九百多字,辞藻虽然华丽,但并无实质性内容,也不好翻译,凑合凑合,就这么着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力将军
査伊璜,浙江人。清明时分,路过一家寺庙,进去玩赏,只见大殿中一只巨钟,重量不下千斤。巨钟上抓痕宛然,留下一条条手印。査伊璜心中疑虑:“谁有如此神通,竟能在铁钟上抓出指印?”低头观望,只见钟内一只竹筐,直径数尺,容积八升,也不知有何用处。
査伊璜好奇心起,当即指挥手下“将巨钟举起,仔细瞧瞧。”
七八名仆人一拥而上,齐心合力,奋力上提,却是蜻蜓撼石柱,巨钟纹丝不动。査伊璜愈发骇然,当下席地而坐,一边喝酒,一边等待主人归来。
过不大会,一名乞丐慢悠悠走进庙中,手上一个破碗,满满一大碗饭。乞丐左手伸出,抓住钟环,轻轻一提,巨钟离地数尺,那乞丐微微一笑,将碗中米饭倒在竹筐之中,并不向众人瞧上一眼,重新放下巨钟,转身离去。
如此来回四次,竹筐内米饭堆积,那乞丐卷起袖子,左手提起巨钟,右手伸进竹筐,手抓米饭,大口吞食,顷刻间将米饭吃得干干净净,伸手擦擦嘴唇,打了个饱嗝。査伊璜见他神力惊人,饭量巨大,问道:“阁下大好男儿,何以行乞?”
那乞丐笑道:“在下饭量如牛,吃得太多,没人敢雇我。”査伊璜劝道:“阁下一身本领,何不投戎参军?”乞丐叹道:“可惜没有门路。”査伊璜道:“这一点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当下请乞丐一同回家,替他换上新衣新鞋,好生款待。
乞丐食欲奇佳,饭量是普通人五六倍。住了几天,査伊璜拿出五十两黄金,赠予乞丐,说道:“我已替你报名参军,分别在即,就此告辞。”乞丐也不道谢,收下银两,径自去了。
这一去,杳无音讯,眨眼就是十年。
十多年后,査伊璜侄子在福建上任,官至县令,有个叫吴六一的将军登门拜访,两人互通姓名,交谈甚欢,言语之中,吴六一问道:“县令大人与査伊璜先生是何关系?”侄子说道:“査先生是我叔父,将军认识他吗?”
吴六一道:“那是我恩师,一别十多年,时常想念。麻烦您给我传个口讯,请査先生前来寒舍一叙。”侄子含糊应承,心想:“叔父乃一代名儒,弟子怎么会是武夫?”
凑巧査伊璜有事路过福建,侄子将此事详细转告,査伊璜闻言,满脸迷茫,左思右想,始终不知吴六一是谁。不过眼见他十分热情,心中欢喜,当即备好马匹,前往吴府拜访。
吴六一收到刺帖,亲自出门迎接。査伊璜凝神打量,眼前男子素昧平生,并无印象,心想:“将军肯定认错人了。”
吴六一执礼甚恭,客客气气将査伊璜请到家中,转过三四道门户,忽见内室中女子往来穿梭,査伊璜心知是将军家眷,男女见面不便,于是驻足不前。吴六一连连作揖,说道:“先生不是外人,请进,请进。”
来到大厅之中,放眼所见,丫鬟云集,卷帘的,搬椅的,斟茶的,倒酒的,清一色全是年轻少女。査伊璜眼花缭乱,定一定神,斯斯文文在椅中坐下。正准备询问吴六一来历,吴将军轻轻一声咳嗽,双手轻拍数下,一名婢女手捧官服,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吴六一穿上官服,众婢女替他系好纽扣,佩上腰带,悉心伺候,无微不至。吴六一目视査伊璜,说道:“得罪。”话刚说完,两名婢女一跃上前,各自按住査伊璜一条手臂,令他不能动弹。
吴六一正襟肃容,面朝査某,屈膝拜倒,跪地行礼,有如臣子叩见帝王,举止恭敬。査伊璜满脸愕然,不知其故。跪拜完毕,吴六一重新换上便服,笑道:“先生不记得昔日庙中乞丐吗?”査伊璜茅塞顿开,霎时间恍然大悟。
继而酒席满座,大厅中鼓乐齐奏。饭后,吴六一替査伊璜安排住处,命令几名侍妾“好好伺候先生。”拱手请安,告辞离去。
次日,査伊璜因为醉酒,贪睡不起,吴六一接连在门外问候三次,査伊璜知晓此事,内心不安,准备告辞返乡。吴六一微笑不许,取走钥匙,将大门锁闭,不让査某离去。
査伊璜无奈,只得在吴府闲居,每日见吴六一清点家产,奴婢骡马,衣服器具,房屋田地,一一登记造册。心想:“此乃将军家务事,不必多问。”
一日,吴六一手拿账本,跟査伊璜说“不才能有今日成就,全靠先生提携。家中财产,一婢一物,不敢独享,愿与先生平分。”査伊璜道:“不可,此事万万不可。”拒不接受。
吴六一不听,拿出万两黄金,一分为二,一半强赠査某。家中古玩玉器,绫罗绸缎,婢女仆人,一一与査某平分。众仆人收拾行礼,将财物搬入马车,请査伊璜上车,一行人跃马扬鞭,高高兴兴返回浙江。
后来査伊璜因明史一案,株连入狱,吴六一出钱出力,疏通官府,最终无罪释放。
第二百二十五章 白莲教
白莲教首领徐鸿儒,精通旁门左道之术,能驱神,可驭鬼。小试牛刀,威力惊人,旁观者尽皆骇然,纷纷投入门下,趋之若鹜。
徐鸿儒洋洋得意,意图不轨,准备造反。他拿出一面镜子,跟手下教徒说:“此镜神通非凡,能见未来之事,是贫是富,一照便知。”说话间将镜子悬挂庭院之中,众弟子各自上前照镜,镜中幻影,有的布巾缠头,有的头戴纱帽,或锦衣,或俊秀,形态各异,不一而足。
众弟子大觉怪异,争相传颂,一传十,十传百,上门央求照镜之人,摩肩接踵。徐鸿儒眼见时机已到,说道:“凡是镜中幻影,身穿官服者,皆是龙华会中英豪,如来佛祖手下,奉神仙命令,下凡拯救苍生。来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大家应努力建功,不可退缩。”
一边说话,一边走到镜子面前,揽镜自照,只见镜中幻影,身穿龙袍,头戴皇冠,俨然有如帝王。众弟子面面相觑,惊奇不已,纷纷跪倒在地,口呼“万岁,万岁。”
徐鸿儒成功收揽民心,当下竖旗造反,众弟子欢呼雀跃,誓死跟随,一个个想着来日发达,荣华富贵。数月之间,徐鸿儒手下聚齐一万多人,匪寇所过之处,滕州,峄山一带官府,望风披靡,不战而逃。
后来朝廷派兵围剿,清兵中有一都司,姓彭,长山人,武艺纯熟,勇猛绝伦。双方交战,徐鸿儒派遣两名女将迎敌,两名女子都是十三四岁,手持双刀,锋利无匹。坐下铁骑,乃高头大马,愤怒嘶吼,神骏非凡。
双方你来我往,此拒彼迎,从早晨一直杀到黄昏,胜负未分。彭都司不能取胜,两少女亦不能克敌。如此连续三日,彭都司持续交战,筋疲力尽,哮喘病发作,一命呜呼。
后来徐鸿儒兵败被杀,官府审讯贼党,方知双刀者,木刀也,骏马者,木马也。
两名少女骑乘木马,手持木刀,竟然将彭都司活活累死,也算罕有奇事。
第二百二十六章 彭海秋
莱州秀才彭好古,独自在外读书。这一年中秋节,彭好古远离家乡,寂寞聊赖,心想:“村中无人可以交谈,惟有一位丘生,乃县城名士,可是品行恶劣,一个人独饮无趣,要不要请他作伴?”思索间月上中天,彭好古愈发孤寂,不得已之下,只好写了一封书信,请丘生赴会。
不大会,丘生来到。两人同桌共饮,喝了几杯酒,屋外传来敲门声,书童起身查看,只见门边站着一名书生,容貌俊秀,问道:“主人在家吗?”彭好古离席而起,恭恭敬敬将书生请入屋中,各自坐定,询问客人来历。
书生说道:“在下姓彭,字海秋,广陵人。今夜良辰美酒,异乡人旅途寂寞,久闻公子大名,不揣冒昧,特来拜访。”彭好古见他衣衫整洁,谈笑风生,心生好感,说道:“兄台与我乃是同宗,贵客驾临,蓬荜生辉。”说话间连连劝酒,书生来者不拒,宾主尽欢。
彭好古偷偷观察书生,只见他崖岸自高,神色间对丘生很是鄙夷。每次丘生与他攀谈,书生都是爱理不理,态度倨傲。彭好古暗中替丘生感到惭愧,眼见他罗里啰嗦,谈个没完没了,当即挥手打断,笑道:“群贤毕集,此乃难逢盛会,我提议,一人唱一首曲子,如何?”
书生笑道:“好主意,彭兄身为主人,便从你开始吧。”彭好古也不谦逊,当即展动歌喉,唱了一曲“扶风豪士之歌”,歌声激昂,满堂喝彩。书生笑道:“唱得好。眼下轮到我了,不过在下不通音律,可以请人代唱吗?”
彭好古道:“自然可以。”书生点点头,问道:“敢问主人,莱州有名妓吗?”彭好古道:“没有。”书生沉默良久,吩咐书童“在下前来之时,身边带有美人作伴,眼下就在门外,可去请她进来。”书童依言出门,果然见到一名丽人,正在屋外徘徊,当下将她请入屋中。
丽人十五六岁,美若天仙。彭好古一见之下,大为倾倒,当下请她入席。少女盈盈而坐,香飘满屋。彭好古问道“姑娘跟彭兄一般,也是广陵人吗?麻烦你千里跋涉,有劳了。”少女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彭好古心中疑惑,问道:“那么姑娘到底是哪里人氏?”
少女还未回答,书生笑道:“贵地并无佳丽。适才我从西湖经过,偶遇这位姑娘,便将她请来了。”目视女子,说道:“先前姑娘在船中所唱那首‘薄幸郎曲’,很有味道,请再唱一回。”
少女微笑颔首,略一酝酿,开口唱道:“薄幸郎,牵马洗春沼。人声远,马声杳;江天高,山月小。掉头去不归,庭中生白晓。不怨别离多,但愁欢会少。眠何处?勿作随风絮。便是不封侯,莫向临邛去!”当少女吟唱之时,书生从怀中拿出玉笛,替她伴奏。
俄尔曲终笛歇,彭好古惊叹不已,说道:“西湖距此,何止千里,彭兄转眼即来,莫非是神仙?”书生道:“神仙谈不上。不过万里之遥,对我来说,与闲庭信步并无区别。今夜西湖风月,犹胜往昔,不可不看,几位有兴趣与我同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