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节
李满囤:“咱们女婿说了‘好女不穿嫁时衣’,红枣既是他媳妇,穿戴必是都得比嫁妆里的好,方才是他一家子的体面!”
王氏服气,感叹道:“咱们女婿可真是个体面人,这行事大方的——红枣嫁他可真是福气!”
“是啊,”李满囤点头认同:“这回在府城女婿又给红枣买了一套珍珠足金莲花的头面。那头面才叫好看——单顶心莲花花心的那颗大珍珠据说就要六十两。六十两!”
“就这样,女婿还说罢了。”
一颗珠子就六十两?王氏禁不住惊呼:“那红枣这一套头面得多少钱?”。
“三百八十两!”李满囤终于睁开了眼睛,给王氏比划道:“就这那掌柜的还说让利,不赚钱!”
王氏呆住:“女婿买这么贵的头面给红枣?”
“这就算贵?”李满囤不屑道:“你还记得过年红枣和她女婿家来戴的那个很大的红宝石戒指吗?”
“记得,”王氏点头:“我记得我当时还问你女婿怎么戴了个大红戒指?”
“当时你说过年喜庆!”
“嗯!”李满囤肯定道:“就是那个红宝石戒指,你觉得值多少钱?”
“多少钱?”王氏追问。
李满囤卖关子:“你先猜。”
王氏寻思:“是不是跟这回头面的珍珠一样,得六十两?”
“六十两?”李满囤夸张嘲笑道:“六百两都打不住!”
“啥?”王氏真的震惊了:“六百两?”
“不能吧?那一个戒指就要六百两?”
王氏接受无能。
“难不成我还能哄你?”李满囤不高兴了,觉得王氏竟然怀疑他的话。
为了证实自己话的可信,李满囤躺炕上把谢尚掏两千两买宝石的事给王氏讲了一遍,而王氏则不负李满囤所望的听得嘴巴越张越大,一直张到下巴颏脱钩砸地——王氏实难相信这红宝石戒指这样值钱,心道:若真是如此红枣和她女婿怕不是把个庄子套在手上?
“你是红枣她娘,”李满囤最后总结道:“头面太寒酸了,红枣和她女婿脸上不好看,而咱们女婿可是顶讲究脸面的。”
“这头面你先戴着,等往后有机会,咱们再置套宝石的。”
“家来的路上我跟女婿打听过了,似红枣嫁妆里的那种一百两的宝石头面就很够看了!”
……
见识了李满囤的衣锦还乡,李满仓家去后越想越沉不住气,好容易等到李贵林下了学,李满仓便迫不及待地来找李贵林拿主意——城隍庙那老道士不耐烦信众的日常堵门,带了两个徒弟出门云游去了,且没有归期。
“贵林,”李满仓诚恳问道:“贵雨、贵祥、贵祥都是你的学生,依你看他们三个谁最有天分?”
李贵林看着李满仓不说话,心里揣测他的言外之意。
“贵林,”李满仓苦涩道:“你看我家业有限,实在是供不起三个儿子,所以方才来找你帮忙拿个主意。”
“贵林,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就看在咱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帮帮我啊?”
“不然,只这样下去,我担心贵雨、贵祥、贵祥他们三个一个都不能中!”
李贵林终于明白了李满仓的意思,不觉苦笑:“满仓说,你这是打算步二爷爷先前分家的后尘吗?”
闻言李满仓心里一咯噔,抬头问道:“贵林,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贵林沉着道:“先二爷爷就是,为了贵雨、贵祥、贵祥的所谓将来,就以满囤叔无子之由把该属于满囤叔的田宅都与了你——其结果你也已经看到了。”
“满仓叔,我现就问你一句悔不悔?”
李满仓……
看李满仓不答,李贵林也不以为意,继续道:“满仓叔,你不说不要紧,但我要告诉你这件事我爹却是后了悔,以为是生平最大的错事。”
“我爹说公平规矩的对待每个族人是族长的责任。我现虽还不是族长,但贵雨、贵祥、贵祥三个都是我的兄弟,还是我的学生,我出不来这厚此薄彼的主意。”
“满仓叔,我就是个凡人,并不是神佛,能断言别人的未来——先满囤叔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满仓叔,咱们族这许多人可有哪一个在十年前分家时想到了满囤叔的现在?”
“满仓叔,你也没想到吧?”
“满仓叔,你若不想将来贵雨、贵祥、贵祥兄弟落得你和满囤叔、满园叔现在的局面,还是公平对待他兄弟三个的好!”
“满仓叔,如你所言,看在你我一起长大的份上,我言尽于此,你好之为之!”
李满仓……
第411章 比你如何(六月初六)
李满仓没想到一贯和气的李贵林批驳起他这个小叔叔来竟是如此的不留情面。
惊愕之下李满仓不免有些口不择言:“贵林,贵雨、贵祥和贵吉乃是一母所生,必定是手足情深,相互担待,譬如我爹、二伯和你爷。”
李贵林原已不打算再说,但听到李满仓的自以为是,以为必得驳斥回去,不能让李满仓以为占理,不然一句“我上回这么讲贵林都默认了”传出去他可就有口难辩了。
“俗话说‘看人挑担子容易’。我就问一句,”李贵林一点没客气地反问:“满仓叔觉得自己做到了和满园叔相互担待了吗?”
“怎么据我看这几年满园叔一家反倒是和满囤叔走得更近?”
李满仓张口结舌,半晌方艰难道:“满园他看不上我!”
作为兄长,李满仓自问已尽到了本分,但就是俗话说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只他单方面示好没用,还得满园识好才行,而满园却是攀高枝去了。
李贵林定定地看着李满仓,继续追问问:“满仓叔,你想过为什么吗?”
李满仓难堪道:“还不是嫌我穷?”
世态炎凉,他不怨满园,只怪自己没本事。
李贵林听笑了:“那满仓叔你嫌弃过满园叔穷吗?”
李满仓讶异:“怎么会?”
“我们可是亲兄弟!”
李贵林反问:“既然彼此都是亲兄弟,满仓叔又是怎么确定满园叔嫌弃你穷的?”
李满仓摊手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满园打小同跟我多好,但等我大哥发达了就转和大哥好了!”
“原来满仓叔是这样想的,”李贵林点点头,心平气和地驳斥道:“但我却记得满仓叔和满园叔交好是在分家前,对吧?”
听到分家,李满仓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道:“谁都没想大哥一分家就能得个庄子。”
李贵林根本不接茬,自顾言道:“满囤叔作为长子即便没有桂庄,按规矩分家也该得七层家业,而满仓叔和满园叔一人只得一成五——分家前满囤叔怎么瞧都该比你满仓叔有钱。由此可见当时满园和你好并不是因为你有钱!”
李满仓终于不说话了。
李贵林却得理不饶人,继续道:“满仓叔,圣人说‘父母爱子贵均,人之兄弟不和而至于破家者,或由于父母憎爱之偏’。”
“分家前小爷爷和小奶奶偏爱满仓叔和满园叔,薄待满囤叔,咱们全族可都是有目共睹——那时候满仓叔和满园叔确是手足和睦,经常在一起玩笑,而满囤叔却是每日里忙进忙出,干不完的活。”
“分家后,满囤叔搬出,家里只有满仓叔和满园叔时,小爷爷和小奶奶对满仓叔虽说有些偏爱,对满园叔却也不算薄待——分家给了国法家规里满园叔该得的部分,但满园叔却以为不公,为啥?”
“因为小爷爷和小奶奶破规矩在先,多给了满仓叔你不该得的份,满园叔没有多得,便觉得受了薄待——这就是圣人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满园叔至此便跟满仓叔你这个亲哥渐行渐远,反与真正受薄待的满囤叔越走越近。”
李贵林的话似尖刀一样剖开了李满仓心底不敢与人言的隐蔽,李满仓的脸当即便失了血色,变得苍白。
“满仓叔,”李贵林却不放过他,一锤定音道:“依我看你跟满囤叔满园叔走不到一处的根源就在分家,满仓叔你多占了原该满囤叔的那份而已,和你刚说的什么一母同胞根本没关系!”
李满仓被批驳得体无完肤,抬手捂住了脸。
“满仓叔,”李贵林再来重击:“古人说‘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先小爷爷和小奶奶对你们兄弟厚此薄彼,已经错了。你就真打算将错就错,继续错下去,让贵雨、贵祥和贵吉兄弟重蹈你的复辙?”
“不是这样的,”闻言李满仓似落水的人抓了根稻草一样垂死挣扎道:“我对三个儿子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没一点偏心!”
“真没偏心你就不来找我了!”李贵林不屑笑道:“满仓叔,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李满仓下意识地地给自己辩白:“我,我除了想孩子们好还能有什么心思?”
李贵林干脆言道:“那我就替满仓叔说了!”
“三个儿子,老大贵雨一心科举,离了学堂还坚持用功,县试考了两回,成绩进步很大,假以时日,说不定能中。”
“幺子贵吉四岁就由满仓叔亲自给启蒙认字,六岁便进城里私塾念书,人也知道用功。贵吉今年十三岁,《四书》就已全部背下——这取中的希望怎么看怎么比贵雨还大,毕竟贵雨前面耽误了,十二岁才进私塾。”
“贵雨现在村里学堂教书,收入还不错,而且贵雨是长子,将来能得七分家业——贵雨靠这份家业和收入,不管科举中不中都能衣食不愁。”
“而贵吉分家才只得一成五的家业,分家后想靠这份家业继续科举就难了。满仓叔心疼贵吉便想借我的口来说贵吉有天分,以便理直气壮地供贵吉多念几年书。”
“满仓叔,我说得可对?”
“作为父亲,”李满仓不服:“我巴望着每个儿子好,都有好前程,有什么不对?”
“听着是没错,”李贵林反问:“但贵祥呢?”
“贵祥也是满仓叔的儿子,满仓叔是怎么为他打算的?”
李满仓……
李贵林忍不住嘲讽道:“老二贵祥,上不及老大用功,下不及老幺贴心,而家里又有这许多的家务。且等两年,贵祥成年了,就叫他家来卖菜,然后再叫他把他和贵吉成亲的房屋都建起来……”
“别说了!”李满仓手抱住头蹲在了地上,痛苦道:“贵林,但凡有多些钱,我也不想这样!”
“多些钱?”李贵林厌恶道:“什么叫多?”
“满仓叔你先前分家多得了满囤叔的二十多亩地还不够吗?咱们族这许多人又不止你一个人会生儿子,但你瞧瞧可再有人似你这样在多占了兄长的地后还嫌弃不够钱养儿子的?”
“猫生的猫养,狗生的狗疼,人嘴里说惯的,怎么到了满仓叔这里就是只管生,却总想着要别人替你养了呢?”
“先前让满囤叔替你养,现今更好了,竟然想着叫根本不是长子的贵祥来替你养!”
“还说自己不偏心,满仓叔,我却是觉得你的心偏得太过了!”
“偏得这贵吉都跟是你捡来的是了!”
李贵林的话太过诛心,李满仓似被恶狗追撵的讨饭花子一样仓皇逃回了家。
在屋里等消息的郭氏看到男人的脸色赶紧倒了杯茶给他,然后看他喝了方才问道:“当家的,刚贵林都说啥了?”
“贵林他,”李满仓失神言道:“他叫我公平对待贵雨、贵祥和贵吉他们三个,不要让他们跟我和大哥满园一样兄弟不和。”
“贵林,”郭氏急道:“他怎么能这样说话?咱们对三个儿子明明都是一碗水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