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节
次日早晌,陈玉带着东西坐了李家粮店的骡车去桂庄。
李满囤看到陈玉从骡车上搬下来的东西忍不住奇道:“陈玉,这酒哪里来的?怎么瞧着像谢家的酒坛?”
除了谢家,城里再没别处有这种雕花酒坛。
陈玉道:“舅舅,这是红枣妹妹昨儿打发人送来给我的!”
李满囤恍然大悟道:“那就是红枣给你爷奶的了?该的,该的!”
闻言王氏也瞧了一眼,心道:必是昨儿她和红枣说起陈宝的缘故,招红枣想起两个老人来了。
不一会儿陈龙和李桃花、陈宝赶着骡车也到了。李桃花下车便问红枣,听说昨儿已经来过了颇为失望,然后便懊恼前儿忘了让陈宝多捎一句话,接着便抱怨陈宝木头……
李满囤赶紧安慰说有的是机会,李桃花方才罢了。
李桃花从带来的礼物里拿了两口袋口蘑香菇板栗核桃之类给王氏,让她捎给红枣吃。
李满囤乘机拿出他与他舅舅陈土根的礼,陈玉也说了红枣与他礼的事……
饭后家去的路上,陈玉方拿出信告诉陈宝道:“哥,红枣让我把这封信还有那个匣子捎给你?”
李桃花抢先问道:“什么东西?”
陈宝打开信看了一眼,当即愣住,陈玉瞧着奇怪,凑过去瞄了一眼,也愣住了……
李桃花急道:“红枣信里都说啥了?”
陈宝回神,稳了稳心神后方道:“娘,红枣说这匣子里装的是她女婿撰的一套《四书文理纲要》。红枣说只要先记熟了这套纲要,就能水到渠成记熟《四书》了。”
李桃花惊呆了:“念书还有这种窍门?”
陈宝道:“其实师傅讲书就是这个意思。只先前师傅讲时,我并不能全然听懂!”
李桃花看着匣子双眼放光:“你的意思是红枣现送了你一个师傅?”
陈宝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李桃花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
……
腊月初六,是李兴和放小定的日子。红枣和谢尚来高庄村吃席。
听说红枣的车到了,江氏、王氏、钱氏、金凤等和李贵林、李兴和、李满囤、李满园、李贵银等从里面迎了出来。
候谢尚下车后,江氏近前扶住刚下车的红枣高兴笑道:“大奶奶,你在《中馈录》里写的那个窗户纸种菜的法子真是太好用了。”
“过去一个月,三场大雪,我种在暖棚里的菜一点没有冻坏!所以今儿酒席上才能有新鲜的韭菜炒鸡蛋!”
闻言红枣也觉得开心,笑道:“那我一会儿得好好尝尝!”
钱氏跟着附和道:“是啊,大奶奶,托你的福今年腊月我们村家家有暖棚,家家都有绿菜吃!”
王氏笑道:“红枣,今儿我来,你三婶和你嫂子就一直跟我夸这个暖棚菜,现你来,又夸,可见这个暖棚有多实用!”
林氏笑道:“满囤婶,我们不似你家里先前就有暖棚,吃惯了暖棚菜。我们今年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必天天数着地窖里的白菜萝卜,算计着吃……”
谢尚走在前面,听到身后女人们的叽叽喳喳,忍不住翘起嘴角——他媳妇写的《中馈录》真不是一般的受欢迎啊!
近来李满仓卖暖棚菜颇挣了不少钱。
李高地心里欢喜,今儿见到红枣便不是一般的和蔼,就是于氏看到红枣也禁不住地夸奖:“红枣,你写那本菜谱子真是太好了。我现病着,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能吃的都没啥胃口,且一个人的饭也难做,但翻翻你这书,看到砂锅粥的做法就试了试,发现省事多了。”
“早饭后拿小砂锅焖一碗玉米面粥,午饭正好吃。粥里下这么一把肉丝或者鸡丁,鱼片,味道又好!”
能活,谁不想好好活着?于氏实在吃腻了热来热去的玉米粥。她想着一本书里几百个菜,怎么都能找到一个煮玉米粥的方子。
于氏天天让李玉凤翻书找,奈何谢家家常连窝窝头都是栗子面的,压根不吃玉米粥,李玉凤翻遍了全书只找到一个金玉满堂——玉米炒松子,和玉米有关的菜。
李玉凤告诉于氏没有,于氏不信,只说李玉凤不尽心,李玉凤没法,只得又寻了一遍,告诉于氏真没有玉米粥的做法,但有砂锅粥、焖烧粥可以试试。
于氏依试了试,然后便再不用天天吃剩粥了。
红枣没想她这书还能与她奶的病体有益,一时也是服气——她奶确是个人才!
孙氏也道:“红枣,这个砂锅粥确实方便。你二爷爷年岁大了,牙不好,家常就喜喝口热粥。现我学了这个法子,每天早晌给你二爷爷焖烧粥,然后等他吃的时候打个蛋下点肉丝鱼片。现不过吃了一个月,你二爷爷近来的精神瞧着都好多了!”
“你今儿刚瞧到你二爷爷了吧?……”
于氏、孙氏的话提醒了红枣。红枣想她蛮好在《中馈录》里加一章老人饮食,把这焖烧饭和砂锅粥加进去,方便家有老人的主妇们给老人开小灶。
毕竟不是每个老人都跟她家老太爷一般日常有几十号人伺候。
第377章 火候未到(腊月十一)
一进家红枣便让人铺纸研墨准备动手写新章。
谢尚瞧见自是要问,红枣解说了一回,谢尚点头道:“红枣,你这次印书既是打算市卖,加两章与先前的区分开也好!”
“最好,”谢尚沉吟道:“再加一章乡试会试时的考场饮食准备。”
红枣:?
谢尚解释道:“红枣,《中馈录》里已经收录了爹会试时吃的酥肉茸、方便面、麦片、芝麻核桃粉这些方子,你何不单写一篇文注明这几样饮食可用于科考?”
“明年又是大比之年,你若能在二月前把书运到京师,还可以大卖一回!”
红枣听后大喜,鼓掌道:“对啊!如此一来往后看我这书的除了妇人,还将有举子了!”
谢尚淡笑不语——他既然打算将红枣的名字冠到《四书文理纲要》上,自是要提前做些铺垫,而方便好吃的科考食物将是个搏取天下士林好感的终南捷径!
红枣高兴一刻,忽而福至心灵地言道:“大爷,我这写篇文倒是容易,只一样,大爷,你会自己泡用这些饮食吗?”
谢尚……
红枣眼见谢尚一脸地不确定,不禁越发地为自己的主意叫好,激动道:“大爷,你不是打算明年县试下场吗?”
“那我们可以先来一场模拟考!”
谢尚奇道:“模拟考?”
红枣笑道:“大爷,咱们大老爷不是做过县官,主持过县试吗?你就请他给你出套县试题来练练手。”
“老太爷和爹都是翰林,主持过乡试会试。大爷,你请老太爷和爹再给你各出一套府试、院试的试题来做。”
“做这些题的时候,大爷你也仿照县试、府试、院试的场景在院子里答题,饮食也照正经考试一样来,如何?”
谢尚听着觉得有些意思,点头道:“可以试试!”
但想到外面的积雪,谢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可惜道:“现不行,天太冷了!”
红枣想想有道理,便道:“大爷,这俗话说一口吃不出胖子来。现天不借势,咱们可以先在一间空屋子里来。等空屋子试验过没问题了,咱们再去院子岂不是更好!”
谢尚听得有理,点头道:“那我明儿便来试试!”
写好两篇文,红枣把陆虎叫来,让他拿去雕板,等印出来后作为附录装订到书的最后,目录也再多加两行……
趁着晚饭后请安,谢尚回了老太爷和大老爷模拟考的事。
大老爷谢知道听后笑道:“卷子容易,我今晚回去就能给你出出来,明儿就能有。”
老太爷也笑:“即是这样,明儿便就在我这堂屋摆案桌给你考试,嗯,允青、允芳,再叫上允怡,你们仨也和尚儿一起试试。”
“明儿中午的饮食一会儿都回去叫你们媳妇各自准备,我这儿明天可不管饭!”
红枣没想老太爷和大老爷的动作这么快,明儿就考,只得连夜让厨房赶制了鸡蛋方便面——为了省事,红枣把盐、小葱和鸡蛋一起和到了面里。这样吃时只要拿开水一冲就得。
云氏也挺重视。一听红枣说东西已经备好,便亲自要了东西瞧看,甚至还尝了尝,确认味道还行,方才打发人给谢尚送去。
次日早晌,红枣去五福院请安的时候看到谢尚脸色是此前未有的严肃,不觉心道:这就紧张上了啊!
再看谢允青、谢允芳和谢允怡三个人也是一脸的“风萧萧兮易水寒”,红枣忍不住摇头:唉,不行啊,都是些考太少了的新警察!
请安出来,坐上马车,云氏安慰红枣道:“尚儿媳妇,今儿就只是家里的试验考,你不要紧张!”
红枣心说她哪里紧张了?自从她前世经历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后,考试于她就只有兴奋,而没有紧张了。
而兴奋,也是为了考试时能发挥自己的最高水平。
不过抬头看看云氏的脸色,红枣聪明地没有反驳,而是答应道:“娘,这虽是在家的试验考,但也是大爷头回身边没人服侍,从研墨、铺纸到午饭茶水,什么都得自己来!”
“是啊!”云氏叹道:“现就盼着尚儿能平安考出来!”
云氏走后,大老爷便坐了正位,主持模拟考,老太爷则坐一边捻须瞧着。
一时卷子发下,谢尚大概浏览了一遍,发现都会。
胸有成竹地拿起笔,谢尚习惯性地去砚台蘸墨,才发现砚台竟是空的——至此谢尚方才想起今儿他得自己研墨!
谢尚还是启蒙时由他爹教导过如何研墨,此后无论写字画画都是由显荣给伺候。
谢尚想着研墨还不简单,不就是拿墨锭搁砚台上打圈磨吗?
谢尚拿起墨锭回想着早年他爹教他的话往砚台里添了水开始研磨。
研着、研着,一个没注意,墨锭便研出了砚台,研到了几案上了——幸而没有污到卷子。
家常都用两尺雕花砚台写字画画的谢尚嫌弃地看着眼前只得半个巴掌大的规制砚台,心说:这也太小了吧?他都还没转开腕来了呢!
谢尚抬头看看他的几个兄弟,发现他们也是跟他一样的愁眉苦脸,跟砚台和墨锭较劲搏斗!
一向乐呵呵的老太爷不笑了,他觉得似乎好像他发现了这些年他子孙里秀才都没中几个的缘由了——墨都磨不好,这书念再多,都是白搭!
谢知道淡定地看着,他在做县令的头一年主持县试的时候就心有所悟,所以方才在长子谢子安中举后以讲笑话的方式暗示了谢子平、谢子俊和谢子美三个儿子。
可惜只有谢子平悟了,然后他中了秀才!
谢知道没想谢尚会突然提议来个模拟考,惊讶之余自是顺水推舟——到了他这个年岁,现盼的便是儿孙们个个出息!
至于其他十二房是否会跟着受益,进过京,看过长子谢子安现在的文章学问,听他讲过翰林院学士们的各种神人神事的谢知道已然不再放在心上——天下之大,英才辈出,他没经历过的会试、殿试是全天下士子的博弈,他的子孙若连区区一个雉水县都冒不出头,又何谈乡试、会试?
县试要考一整天。傍晚红枣看着谢尚进屋时比早晌更严肃的神色,心里便是一沉:考砸了!
红枣看看窗户纸,想着这个时辰离晚饭不远,倒是不必更衣了。
倒一碗茶,红枣亲捧与谢尚,然后又挨着他坐下。
直慢慢喝完一杯茶,谢尚方道:“红枣,这回县试我不参加了!”
红枣惊呆了——一个模拟考,打击竟然这么大!
看到红枣掩饰不住的惊愕,谢尚心中苦闷,咬牙道:“今天我看到了我的差距。不说学问如何,只磨墨这一关我就过不掉。即便这回县试、府试、院试侥幸中了,名次也不会出众,而后面的乡试更是渺茫!”